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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房价危机到新冠疫情 美国的车"宅"族日增

相比起狗,Joy Stone 更喜欢猫。在她近几个月的居所—南加州圣地亚哥(San Diego)市里的一处停车场上,她每天都给一只叫做Howard的流浪猫喂食,至于另外两只附近的狗—Leo和Bella,她便没那么宠爱,但走过路过也总会打个招呼、拍拍牠们。

她在这个停车场住了四个月,Howard 在前主人离开停车场后,”也成了流浪汉”。从未养过宠物的Joy去超市买来猫粮,精心照料,但她不打算正式收养Howard。停车场上不少”居民”都养宠物,牠们大部份时间被困在车上,空间闭塞、烟味弥漫,Joy 不想这么做:”这对牠们实在不公平。”

这是Joy第一次住在车里。那天停车场没有停满,只有十几辆车,但这里的工作人员、居民,她一个都不认识。最重要的是这是户外,没有屋顶、没有任何遮蔽物,夜深时要去厕所便要穿过停车场走到另一边。可是,Joy没有太多选择,”因为疫情关系,许多庇护所都关门,(政府提供的)酒店也因此关闭。”

圣地亚哥市内一个停车场上,不少车”宅”族将自己的RV(露营车/房车)停在此处。但也有人住在普通的小轿车上。(受访者供图)

Joy找到Dreams for Change,一家在当地为无家者提供安全停车空间的机构,辗转来到这个停车场。该机构的工作人员Kelly 说:”被美化的‘车宅族生活’(car-dwellers或vandwellers)和真正无家可归是截然不同的。”

不久前赢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浪迹天地》(Nomadland),讲述一群以车为家的当代”游牧民”(nomad),他们当中有些不愿意或是无法支付高昂的房租,看到网络上抛弃固定居所、开着房车上路、周游全国的游牧民故事,也开始驱车上路。一年四季,随着全国各地不同季节出现的劳动力需求而迁徙、流浪。

从屋檐下到停车场

但Joy并非这些”游牧民”之一。她拥有的只是一辆”非常小的私家车”。”我倒希望这是一辆小货车。” Joy 说。她记不起具体是从哪时开始丢掉工作。她患有神游症(Fugue),病症使她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大概是疫情开始不久,她失去了从事十多年、照顾痴呆症长者的工作。”因为新冠疫情是未知的病毒,公司觉得太危险,所以不再派护理员(上门照顾长者)。”没有固定收入,她很快就无法支付房租。”2020年10月11日,我变得无家可归了。”—这个日子,她记得很清楚。她坦言,朋友也没法收留太久。对方是一对认识三十多年的夫妇,其中一方欣然接纳,另一方最终下”逐客令”。”我在他们家的车库练习了两个晚上,琢磨怎样才能在车上睡觉、怎样才能躺得最舒服。”

美国一名女性和她的宠物共同在车里生活。(受访者供图)

即便如此,入住停车场的那天她还是很紧张。3月1日,又一个她清晰记得的日子─就是她搬到车里、来到这个不太安全的街区的第一天。用她的话说,那天晚上睡得像《豌豆公主》里面的主人公—”(身子下)一块块凹凸不平,我没法睡得舒服。实在太糟糕了。”第二天晚上,她找到可放枕头的地方,在座位之间空陷的位置铺了衣物,”但还不完美。”直到第五天晚上,她终于安置好一切。

她曾受到一位男性”邻居”骚扰,凌晨时刻接到电话和短讯;与停车场上养了五只猫的女主人因为偷猫粮而争吵……这些事件让她非常不舒服。但她不能离开停车场或随意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停车。

“南加州是个很好的城市,但总有不安全的地方。”两三个星期前,停车场外的街边,还不到十米以外的桥上发生了三起抢劫案。车里的人被强行拽出、殴打,车子也被偷走。Joy 感到十分害怕,与机构工作人员商量后,停车场开始每晚9 时30 分落闸,不让外人进入。最起码,这里有大门,有可以提供支持的社工。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Francisco,UCSF)研究全美无家者现象的专家Graham Pruss向《香港01》表示,一般而言,失去住所的人第一站往往是紧急庇护系统,或者被称作”导向中心”(navigation center)的地方,无家者可获得社工的帮助,从而取得住房资源,以及为残疾人士、长者或退伍军人等提供津贴的各类社会保障。Dreams for Change的创始人Teresa Smith表示,她在圣地亚哥参与公益服务的十多年间发现,当地的庇护所几乎从来都是满的:”(失去住所的人)其实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2007 至2009 年,美国遭遇许多学者认为是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以来最严重的”经年,美国流失高达260万个就业岗位,为二战后最甚。许多人见证着自己的小区因为劳动力市场和各类产业的消失而没落。电影《浪迹天地》的开头描绘2011年美国石膏公司关闭工厂后,女主人翁Fern 所在的镇子成为鬼镇的景象。

电影《浪迹天地》(NOMADLAND)主人翁Fern在经济萧条、丈夫离世后也离开了家,买了一辆小货车上路。(《浪迹天地》剧照)

Teresa当时正在另一家关注跨代贫穷的公益团体工作,”我们遇到许多从未接受过社会保障服务的‘新人’,他们问道:‘我没了工作、没了房子,怎么办?’”Teresa为他们找到合适的庇护所登记轮候,一旦有床位便会收到通知。结果不少前往庇护中心的人调头回来对她说:”我不知道你让我去的是什么地方,但我不至于那样无家可归。(I'm not homeless likethat.)””我只是丢了工作,你知道,我希望在几个月内找到另一份工作,然后一切就都好了。””我没有沦落到这么糟糕的境地。”这样的对话发生了一次又一次,Teresa 理解他们:”换作是我,也不愿意让孩子或自己住在那里。”这是Teresa成立Dreams for Change的契机,它是全国最早提供”安全停车”服务的组织之一。

在美国,对住在车里的无家者的调查不多,这一群体往往被称作”隐形的无家者”。但西雅图是个例外,Graham 的研究显示,2008到2011年间,西雅图市”住在车里的人口增长了超过2500%”,以车为居所的人在无家可归的人之中占比从30%增加到50%。

公益组织Dreams for Change的创办人Teresa Smith。(受访者供图)

房价危机下的新常态

但情况并没有在经济大衰退结束后改善。”我们以为这个项目会在经济大衰退过后结束,(以车为家的)人口会消失,结果刚刚相反─这些人口爆炸式增长。”高房价问题取代了失业问题,成为无家者现象的主因。

Teresa 说,经济衰退重挫建筑业,使得房屋供给赶不上人口增速,在南加州,2012 年至今,房租增长了一倍有余。全国来看,经济大衰退以后,不少曾经的房产持有者也沦为租客,这些高收入租房者则导致房租价格激增。哈佛大学2020 年发表的研究显示,2010年以后,年收入达7.5万美元(约58万港元)或以上的家庭占据了租房人口增长的四分之三,刺激房租在2010至2019年末间增长了150%。为房租所累(cost-burdened)的家庭,即花费超过30% 的收入于房租的家庭数量达总租客数量的一半。该研究的主要作者Whitney Airgood-Obrycki认为:”这可能成为新常态。”

低收入家庭无疑受到最严重的冲击。全国低收入房屋联盟(National Low Income HousingCoalition)行政总裁Diane Yentel表示:”过去十年间,美国低收入租户失去了逾200万个可负担的租盘,逼迁事件也愈来愈多。”在圣地亚哥,Dreams for Change帮助的无家者中七成是拥有收入的在职人士。”(无家可归)只是因为生活成本和收入水平之间的差距。”

以车为家的”露营家庭

在车上居住的时期,Darrick Alexander在一家药物治疗机构工作,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上班,最早下午3 点才回到停车场。他是一名丈夫,以及两个拥有自然卷头发的小女孩的父亲,”我不能坐在那、沉湎于悲伤中。”

2019年, Darrick一家曾接受《国家地理杂志》(National Geographic)采访。他们现在已经住进房子,但在不久之前,还从车里搬进搬出,过了四年没有稳定住所的日子。他们最初去了廉价旅馆,花掉所有积蓄后无奈流落至紧急庇护中心, Darrick 的伴侣Lola 说:”那时(我们的生活)完全失控了。”

像Darrick 这样的家庭并非停车场的稀客。他们选择住在车里,首要原因往往是为了孩子的安全。Teresa 说:”我们这么多年遇到很多家庭,(父母)告诉孩子这就像在露营,而不是完全无家可归。”小小一辆货车,不仅是抵御外界不安因素的壁垒,更是家长为孩子筑起的一道精神上的安全防线。

回到熟悉的停车场上,正在受访的Lola被站在一旁暂停玩耍的女儿打断:”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不想在这待这么久。”女儿用力甩动着手臂以示抗议,卷曲的浏海下眉头紧皱,声音带着一点点哭腔。Lola 俯下身子问:”你害怕我们会留在这儿吗?””是的。””我们不会留在这里,我们会回到我们的房子。”

Joy 则努力地让自己的车更像一个家。她花上120美元购买一张可折迭床垫─这是她来到停车场前,在朋友家的车库里研究出来的心得。”我是(整个停车场上)唯一有床垫的人。”到了晚上,Joy 把副驾驶位的椅背放平,床头部份靠在车头略微倾斜的位置,”就像是枕头一样。”床垫余下的部份便能完全摊开至车的后座,”这样我就能百分之百舒展身体。”车里的物品大多是衣物。Joy尽量把大多数行李存放在她的仓库里,车上只有一个盛载所有衣服、床单和毛巾的藤篮,”因为样子一定要好看”,此外就是一个用来放罐装饮料的保暖箱。

失去疫情前稳定的工作,如今Joy会开车接Uber Eats的送货单赚钱。根据劳工部(Labor Department)2020 年4 月的数据,全美多达2,050 万人突然丢了工作,在短短一个月内抹去了整整十年的就业增长,近乎2007 至2009年间失业数字的两倍。

Teresa 指出,对于无家者来说,车不仅是住所,还是获得收入的重要资源。除了像Uber Eats、DoorDash这类外送食物工作外,拥有汽车的人能更自由地移动、通勤。

尽管面临严重的失业问题,Teresa和Graham认为因此而无家可归的人不一定有显着增长。Teresa 指,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CDC)下达的逼迁禁令保护了不少租客,但据路透社报道,许多大业主诉诸法庭,许多没有律师保护的个体租客仍难逃被驱逐的命运。

对于疫情前已经没了房子的人来说,社交距离及封锁政策导致不少庇护所关闭,有些得以被安置到慈善团体、教会及政府特地开放的停车场和新的庇护中心,以保证卫生和社交隔离条件。但Teresa说,至少在圣地亚哥,这类需求仍难完全满足。过去,无家者能够利用的各类运动场所的洗浴设施也关闭,不少人更因此”刷新”最长时间没有洗澡的纪录—Joy不愿成为其中之一。她借用朋友家的浴室、教会的设施、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我不喜欢无家可归。我尽量试着看上去不像一个流浪汉,只要有机会就去冲凉、刷牙、洗脸,以维持外表的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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