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扒：跨性别运动员，招谁惹谁了

8 月 2 日晚，新西兰跨性别 87 公斤级选手哈伯德三次抓举全部失败，提前告别了奥运舞台。

这位在奥运之初就备受关注的运动员，让国内外对跨性别参赛公平性的争议大幅提升。许多人认为，变性运动员应该只被允许参与和出生性别相对应的项目，否则会导致赛事的不公平。

这些争议并非空穴来风。哈伯德曾经是一名默默无闻的男子举重选手，当 ta 变更性别后，立马在赛事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光是 2017 年的世锦赛，就夺得了两枚奖牌。不少观众直呼 " 不公平 "，以至于当哈伯德出现在奥运会时，与之相关的性别争议就一直未能休止。

其实，早在 1940 年，关于顺性别与双性别运动员的规定早已存在。随着性别多样化和不同人群在社会中知名度和数量的提升，针对跨性别运动员的规则也在逐渐完善。

那么，变性选手参加奥运，其评判标准究竟是什么？哈伯德被网友热议的背后，是否也暴露了社会关于性别的认知漏洞？

为什么哈伯德会收到这么多的争议？

哈伯德所代表的跨性别群体，因奥运会这一平台进入公众视线，引发大量争议，是可以理解的。

当我们面对新兴事物的诞生时，总是容易产生疑惑和误解。跨性别群体，对许多人而言都非常陌生，而跨性别运动员参赛，既冲击了传统的性别认知框架，也挑战了当前根据男女划分的赛制，难免会遇到不解及抵制。

在搜寻观众的态度时我们会发现，很多人都认为哈伯德变性再参与女子举重是一反常理的，网络上更是不乏将哈伯德称为 " 人妖 " " 怪胎 " " 白左 " 这类的攻击和偏见。

无疑，担心跨性别运动员参赛将损害女性权利，是相当一部分反对者的主要观点。

特朗普演讲中称跨性别女性为男性 / 图片来源 ：YouTube 截图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也在 7 月 24 日的演讲中说道："男子被允许参加女子运动，你觉得如何？想想吧，它能有多公平？看到这位举重运动员了吗？我不想告诉你们，但这个女人，他打破了你们长期以来的纪录。这家伙站起来，砰，砰，就能达到你们九年的记录。"

在演讲中，特朗普直称这位跨性别女性为 "He" （他）而并非 "She"（她）。这证明在主观意识里，他并不认可变性者在性别上的改变和自我认同，将她直呼为男性的这一做法更是偷换概念。

与哈伯德 ( Hubbard ) 参加相同重量级比赛的新西兰举重运动员特蕾西 · 兰布雷克斯 ( Tracey Lambrechs ) 表示，几年前，这项运动的国家管理机构给了她最后通牒，当时哈伯德 ( Hubbard ) 的表现已经开始超越她：最后她不得不降到较低的重量级别，否则就要面临退役的风险。兰布雷克斯说，哈伯德的参与剥夺了其他女性竞争的机会。

兰布雷克斯告诉新西兰电视台：" 大家都在关注女性在体育运动中的平等，但现在，这种平等已经被剥夺了。当其他运动员问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时，我只能说我们无能为力，因为每次当我们试图发出声音时，都被告知要保持安静。"

跨性别加入的合理化应该建立在尽可能公平的前提之上。就像兰布雷克斯所经历的，对跨性别的容纳不代表人们要将顺性别女运动员的诉求排除在外。如果奥委会了解并认同她们的想法，大家对于跨性别女运动员的包容会来得更加合理。

奥运会赛制终究不能以顺性别的忍气吞声，来换取对跨性别指标上不公正的包容。

变性参赛是否一定不公平？

包容性固然重要，但不能以破坏公平为代价。

对于国际奥委会执行的政策 ( IOC ) 和国际举重联合会 ( IWF ) 来说，确保公平竞争是其首要目标。

图片来源 ：微博截图

哈伯德的参赛是符合奥运会相关规定的，因为任何未达到标准的跨性别甚至顺性别运动员都不会被允许参与奥运赛事。

那么，决定运动员能否参加奥运会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奥林匹克指标政策截图

翻译：

"2. 由男转女者有资格参加女子比赛，必须符合以下前提指标： 2.1. 运动员已声明她的性别认同为女性。这适用于任何以体育为目的活动，声明确定后的至少四年里性别将不得更改。 2.2. 运动员必须证明在赛事前至少 12 个月她的总睾酮水平血清中的浓度低于 10 nmol/L（纳摩尔每升）……"

从低于 50 岁正常的睾酮数据来看，顺性别女性的总睾酮平均范围在 0.7 至 3.0 nmol/L 纳摩尔每升。顺性别男性的总睾酮平均范围在 10 至 45 nmol/L 纳摩尔每升。（数据来自 fertilitypedia.org）

男女睾酮数值 / 图片来源 ：fertilitypedia.org

从数字上讲，倘若以男性正常情况下睾酮素的最低指标和正常女性的最高指标做对比，国际奥委会对跨性别女性参赛标准的要求依旧达到了顺性别女性的 4 倍。

（注：睾酮素会随着年龄递增而递减，且女性运动员的睾酮素普遍会比正常女性略高一些。）

换一种方式，我们可以把奥运会的政策理解为跨性别女运动员只要未达到男性最低总睾酮数的指标，那么就能以女性的身份参与比赛。

一定程度上，本着体育竞赛人人有份的基本人权，奥运会对跨性别女性参赛的认可即赋予了跨性别人群参与比赛的权利，同时也尽可能科学地杜绝了跨性别先天生理优势的不公平。

而这样的生理指标同样适用于顺性别运动员中，这种基于睾丸激素水平的规定也受到了许多观众的批评。

除了针对跨性别运动员的规则外，世界田联要求跨性别运动员和性发育差异运动员的睾酮水平 ≤5 nmol/L 才能获得参加女子 400 米、800 米和 1 英里比赛的资格。

Christine Mboma/ 图片来源 ：微博截图

就在 2020 东京奥运会的赛事里，纳米比亚女运动员 Christine Mboma 和 Beatrice Masilingi 就因天生高睾酮水平而被禁止参加 400 米比赛。但两位选手仍然可以参加 200 米比赛，原因是赛道的睾丸激素规则仅适用于长距离比赛。

组委会表明 Mboma 和 Masilingi 以及其他睾丸激素水平过高的女运动员并非因生理因素而不被视为女性，但为了比赛的公正性，组委会不得不取消她们的资格。他们在声明里还说，我们致力于在体育运动中为女性提供公平，并拒绝任何基于种族或性别的刻板印象。

若是运动员还是想参加比赛，官方给出的建议是，通过药物将身体的睾酮水平抑制在规定范围内。唯有这样，这些先天本为女性的运动员才能参与相对应的比赛。

从表面上看，身为女性却无法参与女性竞技是不公正的。但倘若女性睾酮水平以先天或者后天方式达到非正常女性的指标，那么这对其他女运动员也是不公平的。

毋庸置疑，以数字为基准的政策，更容易打造出一种尽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公平。

也就是说，不论是男是女，是跨性别运动员还是顺性别运动员，只要数值不达标，就无法参与对应性别的比赛。

卡戴珊家族里肯豆 · 詹娜的父亲 [ 现名凯特琳 · 玛丽 · 詹纳 ( Caitlyn Marie Jenner ) ，原名威廉 · 布鲁斯 · 詹纳 ] 早在 2015 年就已公开表明，自己在未来将以女性的身份生活。

同时，她也公开支持跨性别女运动员：" 我想让所有年轻的跨性别运动员们知道，她们需要被给予以自我认同的身份参与体育赛事的权利。"

Caitlyn Marie Jenner 2015 年演讲 / 图片来源 ：YouTube 截图

但在 2021 年 TMZ 采访中，她却给出了大相径庭的说法：" 这是一个公平性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反对那些原生理性别为男性的跨性别者在学校参加女子体育比赛。这是不公平的，我们必须保护女子体育。"

Caitlyn Marie Jenner2021 年采访 / 图片来源 ：YouTube 截图

凯特琳 · 詹纳，这位具有影响力的美国媒体名人、社交名媛、政治候选人和退休的奥运金牌十项全能运动员，上一秒还在大力支持跨性别女运动员，下一秒却翻脸吐槽跨性别女运动员在剥夺女性的权益。

如果同群体的人都无法给予相互扶持，那么其他寻求基本人权以及平等参与权的跨性别人群将更加难以在社会上立足。

跨性别群体参赛有何影响

作为社会影响力极大的体育盛宴，奥运会的包容性和公平性一直都在为其他体育赛事 " 打样 "。倘若全面禁止跨性别运动员，不少人可能会面临社会认同危机。

自 1 月以来，美国 30 多个州已经讨论或正式出台了禁止或限制跨性别儿童参加体育运动的立法。这些法案中有许多是在以想要 " 保护 " 或 " 拯救 " 女性体育运动的叙述下进行的。这些法案经常引用 " 公平 " 为由，把跨性别女性排除在女子团队之外。

通常情况下，8 岁到 9 岁，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生物学数据里没有体现差异。儿童时期的男孩和女孩，无论出生时分配的性别如何，都具有相似的肌肉质量。

但从 11 岁左右，这种差异便在青春期开始后体现出来。而一旦男孩经历了睾丸激素的激增，差异就会变得明显。这也是男女的肌肉质量产生较大差异的阶段。

也就是说，越早进行性别转换，睾酮的抑制或增强就越有成效。但根据法案规定，跨性别的合法前提是参与对象必须已经进入青春期才拥有改变性别的权利。

Chris Mosier/ 图片来源 ：微博截图

Chris Mosier 是美国跨性别铁人三项运动员，在转性之前就开始了他的运动生涯。他从 2010 年开始转性，并于 2015 年在 2016 年世界锦标赛的美国队短跑铁人三项男队中获得一席之地，这使他以非出生性别，成为第一个加入美国国家队的跨性别运动员。

由于深知跨性别运动员在体育赛事中的不易，Chris Mosier 在相关事件上也努力为跨性别运动员的基本人权发声。

图片来源 ：推特截图

翻译：

" 美国明尼苏达州在考虑颁布法律禁止跨性别孩子参与体育运动，如果违反法律规定则可能给予罚款或是坐牢的处罚 "

Chris Mosier 认为即便法律本身未必得到通过，但剥夺参与体育赛事的基本人权和让参与运动比赛的跨性别孩子进监狱显然是不妥当的。

国际奥委会在近 20 年首次制定了政策将跨性别女性纳入世界上最精英的比赛当中，但迄今为止我们所拥有的研究只是来自普通跨性别女性的平均数值，美国各地州议会的立法者依旧在阻止所有年龄段的跨性别女孩参加体育竞技。

被研究者既不是真正的运动员，也不是真正的跨性别女运动员，这使得我们更难去定义跨性别参与赛事的公平性。

其次，几乎在所有反对包容跨性别的研究里，都还是会默认跨性别女性变性后依旧是男性。

跨性别的排斥激化了女性运动员之间的相互对抗。这无疑是强化了一种有害的观念，即人有且只有一种正确的方式才能成为女性，从而分散了女性运动员所受到的真正威胁。

在争取女性运动的公平性中，女性所真正面临的威胁是机遇、薪酬、代表权、性虐待。而这些问题，至关重要的是要确保所有被性别边缘化的运动员（不仅仅是顺性别女性）都在谈判范围里。

跨性别，作为一种后天的性别选择和自我认知的改变，给予了人们追求理想自我的途径。如果一个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得到社会的认可，那么这种体系之下自然会产生很多问题。可以说，奥运会斟酌多年推出的跨性别政策也不无道理。

其实，对于这位 43 岁的跨性别选手来说，不论成败与否，她的存在都开启了奥运史上对跨性别接纳的一条先河。

奥运会的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任何体系能被认为是完美无缺的。从只属于男性的竞技，到女性的加入，再到重大赛事出现跨性别人群，可以看出，整个社会都在为体育赛事的公平性和包容性不断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