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网购玩具枪可能会将你送进监狱

一位台湾裔美国游戏设计师在淘宝购买玩具枪后被警方指控非法购买枪支，并被拘禁三年。但他的经历不是个例。

过去的判决显示，中国严格管控枪支，但出售相关物品的平台很少成为打击目标。多年来，中国的律师、法官甚至立法者一直在反对本国的枪支法，称其导致了不公正的监禁。https://t.co/FuqxChBudh

警察深夜冲进郑深在北京的公寓，指控他非法购买枪支时，他确信这是一场误会。

没错，他曾在阿里巴巴的购物网站淘宝上买了几十把玩具枪，作为他设计的智能手机射击游戏业务的道具。郑先生说，这些看似无害的复制品非常便宜，而且很容易买到，所以他以为拥有这些玩具枪不会是犯罪。

他错了。游戏设计师郑先生现年47岁，是台湾裔美国人，结果是他被拘押和监禁了三年。他说，在被拘期间，自己遇到过大约20名在警方打击网上购买仿制枪行动中的被捕者。

中国有世界上最严格的武器法律，包括对什么是非法枪支的宽泛定义。郑先生的经历表明了这些规定有多么宽泛，它们可能被用来惩罚那些购买玩具或仿制枪的人，这些东西在网上随处可见。

“它们是中国最大的电商平台，”郑先生在新泽西接受采访时说，他指的是淘宝。去年在中国刑满获释后，他一直在新泽西家中休养。“人们都根本不晓得这些是非法的，因为你去上淘宝搜查玩具枪，那你就会收到那么多推荐。”

对一个全国范围的网上法院判决数据库的搜索显示，中国当局主要起诉的是这类物品的买家，也起诉过少数卖家。但让这些交易得以发生的在线购物平台却很少成为打击目标，也不清楚阿里巴巴等公司在这些情况下需要承担多少法律责任。

阿里巴巴在淘宝的服务条款中提醒购物者，他们是在与第三方商家进行交易，这意味着公司不可能担保每件产品都是安全、优质、合法的。阿里巴巴拒绝对本文置评。

郑先生和其他活动人士敦促当局加强对中国网购网站的管理，而不是把信息不足的买家关进监狱。

中国严格的枪支管制意味着很少发生致命枪击事件，许多公民支持保持这种状况的法律。但对于枪支的法律定义，争论越来越多。专家们说，中国的法规——禁止买卖或拥有超出杀伤力门槛很低的武器——很模糊，普通人很难搞懂，就连法官都有困难。批评人士说，结果是，那些购买压缩空气枪和弹簧动力玩具的人不知不觉变成了罪犯。

中国1996年实施的枪支管理法规定，枪支是指“足以致人伤亡或者丧失知觉的各种枪支”。但中国公安部在2010年实施了更为严格的规定，实际上将许多玩具定义为非法枪支。据律师们说，按照公安部的规定，发射的弹丸力度足以打穿一张报纸的玩具枪（远未达到致命或危险的力量），也有可能被认定为枪支。

在2019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中国公安大学的调查人员发现，按照2010年的规定，几乎所有从网上抽取的229支仿制枪都会被认定为非法枪支。

“这些玩具枪，香港都是能公开卖的，一到内地来就是武器弹药了，”王金忠说，他儿子因拥有被警方认定非法的16支仿制枪，于2016年在中国河北省被判处无期徒刑。

“说老实话，跟这个玩具比起来，危险的东西多了，”王金忠说，他请求法官和官员释放他现年37岁的儿子王引鹏。“这个确确实实是中国的人权灾难。”

中国监管机构多年来一直要求阿里巴巴更加积极主动地阻止各种非法商品在旗下电商平台上的销售。2015年，中国市场监管机构指责阿里对假烟、假酒、假名牌包，以及某些刀具等“危害公共安全”的销售视而不见。阿里则称监管机构的调查结果“有问题”，并提出了申诉。

但涉及可能被认定为非法枪支的物品时，淘宝会提醒顾客要注意这些风险，不过它的做法前后不一。在淘宝上搜索“仿真枪”没有任何结果，只得到一个关于中国枪支法的警告。但如果稍微改变一下搜索词，比如“玩具枪复制品”，淘宝上会出现许多手枪和步枪的复制品。

家住中国南方的律师周玉忠的专长是为被控购买非法枪支的人辩护。他说，关键问题在于，中国对枪支的定义具有很高的技术性，需要特殊设备才能判断某种产品是否非法。

“销售者和消费者很难一眼看出那个枪形物品是否超标，”周玉忠说。这使得淘宝及其他电子商务网站很难监管非法枪支上架，也使得消费者很难避免购买它们。

一些中国公安部门和消费者协会已向那些想在网上购买玩具枪的人提出了一个简单建议：千万别买。

台湾裔美国游戏开发者郑先生说，他遇到过的那些囚犯和被拘者有军事爱好者也有为人父母者，他们也都是从网上买了仿制品。“大部分是爸爸去给小朋友买的，”郑先生说。

郑先生说，他在2016年买玩具枪是为了用它们来作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设计模型。他的说法得到了诗人兼写作教练宝拉·弗里德曼的支持。郑先生和妻子在美国住时，弗里德曼成了他们的朋友。

“我没有从他或他太太那里得到过任何表明他对枪支感兴趣的迹象，”弗里德曼从加州接受采访时说，她在郑先生被捕后曾帮助过这对夫妇。“那从来不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郑先生说，在法官宣布他有罪并判刑之前，他一直对自己会被释放充满信心。但法庭接受了警方的指控，郑先生说，警方不公平地把他描述为一个“枪支狂”，还夸大了他买的玩具枪的威力。郑先生说，他从未开过那些玩具枪。

中国的律师、法官甚至立法者多年来一直在反对本国的枪支法，称该法导致了不合理的监禁。

为了缓解这一问题，中国最高法院和检察机关在2018年发布了指导性意见，建议法律机构考虑被疑为非法枪支的真正危害性，以及购买者获得它们的意图。

自从有了正式指导方针以来，“案子没有以前判的那么僵化，”周玉忠律师说。法庭记录显示，许多被告现在被判缓刑，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入狱，除非他们再次犯罪。

尽管如此，当局仍继续打击枪支和仿制品，最近在5月发起了一场行动。即使那些被判有罪的人免于牢狱之苦，他们也必须背负着犯罪记录和随之而来的污名。

南方城市广州的退休驾驶教练莫志成说，他一直在上诉，希望推翻对他儿子的定罪，但还未成功。他儿子十多年前买了六支玩具枪，那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现在想要找工作都没办法，”莫志成说。“人家一看他有持枪罪，都不敢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