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命丧纽约地铁背后的种族迷思

一名华裔女性被推落地铁轨道后身亡，虽然警方认为这极可能是一起随机犯罪，但仍然在纽约亚裔社区中引发了人人自危甚至同仇敌忾的情绪，这是为什么？

在人流密集的曼哈顿时报广场地铁站，一名华裔女性被一名流浪汉无端推落铁轨，被进站的地铁撞击后身亡。上周六发生在纽约的这起惨案受到美国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在反亚裔仇恨犯罪频发的当下，更是引发了亚裔社区“同仇敌忾”的情绪。在社交媒体上，很多亚裔直抒心中的惊恐，有人以《我们属于这里》为题作诗诘问，下一个无端被害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周二晚上，在反亚裔歧视风潮中应运而生的维权团体“亚裔反抗不公”(Asians Fighting Injustice)在时报广场为受害人高慧民(Michelle Alyssa Go)主办烛光追思会，民选官员在现场纷纷表达对疫情期间亚裔所受伤害的同情和对此类犯罪的愤慨。

在这些评论中，有一个细节大多数人都未提及：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次袭击与受害人的族裔有关。嫌犯西蒙·马夏尔有精神健康问题，曾数次被捕并两度入狱，但并没有专门针对亚裔的暴力犯罪记录。本案中，警方称他在对高慧民行凶前几分钟曾接近另一名非亚裔女乘客，后者担心他会把自己推到轨道上。

然而，新冠疫情开始近两年来，针对亚裔的仇恨攻击已经让这个群体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不公。具体到纽约的华人，哥伦比亚大学去年10月发布的一份调查显示，2020年3月到12月期间，58%的人遭受过某种形式的歧视，20%的人遭受过威胁或骚扰。这种趋势至今也没有减缓的迹象——截至2021年11月底，纽约警察局收到了128份反亚裔仇恨犯罪报告，相比2020年同期录得的28起大幅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亚裔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的感受应该不难理解，同胞无端遭受攻击时，再怎么大声疾呼大概也不为过。

对许多亚裔而言，这起事件的另一个争议焦点是嫌犯的族裔身份。美国主流媒体的报道并未透露马夏尔的族裔，但在社交媒体和中文媒体上，“华裔女子被黑人推下地铁”的消息早已流传开来，微信上甚至有人质疑称，因为嫌犯是黑人，美国媒体为了政治正确故意隐去其族裔背景。

历史上亚裔和黑人曾为争取权益并肩作战，在去年春天反亚裔仇恨攻击最为猖獗的时刻，这两个群体也曾承诺合作，携手对抗针对有色人种的暴力和歧视。但由于对警察执法问题意见迥异、社会经济地位不平等等原因，并没有真正实现团结。雪上加霜的是，去年至今的数起恶性案件中，比如泰国裔老人维查·拉达纳巴迪在旧金山街头被推倒后惨死和纽约拾荒老人马耀泮被殴打重伤不治，警方公布的嫌疑人都是黑人。这些恰恰属于华人社交圈和微信朋友圈里传播最广的案件，让很多人产生了一种“凶嫌大多数都是黑人”的认知，但这与目前的统计数据并不一致——数据显示攻击亚裔的嫌犯大多数是白人。当然，由于受害者报案率低、各州在破案和统计方面存在不足等，现有的数据可能无法绘制出反亚裔仇恨受害者和嫌犯的全貌。

这些案件有很多与政府的精神疾病服务不足直接相关，但在事实上的确加剧了亚裔和黑人社区的紧张关系。一些政界人士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周二的追思会上，国会议员孟昭文在未明确具体所指的情况下，呼吁亚裔不要将此事怪罪在其他社区头上。纽约市长亚当斯在事件发生后发推文誓言要严打犯罪，最后也意味深长地说：“但我们的城市必须团结，不要让隔阂把我们撕裂。”

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黑人民权领袖阿尔·夏普顿牧师。去年5月，夏普顿在纽约唐人街中心搭起的舞台上，就反亚裔仇恨攻击发表讲话时直言“一些黑人参与了这种仇恨”。他以黑人乔治·弗洛伊德在警察过度执法中丧命的事件来唤醒人们的同理心，“我们不会允许你们来代表我们，黑人、拉丁裔、亚裔、西语裔，我们大家需要携手并肩。你不能一边为乔治·弗洛伊德而战，一边无视亚裔社区正在经受的仇恨，”夏普顿说。

近来族裔团结的呼声在美国不绝于耳，我想我之所以被夏普顿的话深深打动，大概是因为其中罕见的坦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