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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集资背后:有人与家人朋友断绝联系

资料图

2019年4月的那天,平台爆雷的消息震动了整个P2P圈子。但传到出借人李婧耳中时,她仍相信这一危机终将过去,“像之前一样”。

“没有风险的投资理财”,如今听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在数年前,这正是多家P2P平台高举的旗号。

近日,一则来自深圳检察院的消息,让本已淡出公众视线的P2P再次引发热议。“网贷教父”,被一些投资人亲切称呼“老周”的红岭创投法人周世平等18人,涉嫌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已被正式移送审查起诉。

红岭创投2019年就官宣爆雷,这一结果并不意外。但背后的数字仍令人瞠目结舌,据通报,在2009年3月至2021年9月期间,上述18人非法集资1395亿元,造成11.96万名集资参与人本金损失163.88亿元。

有的集资参与者把自己的养老金搭上了,有的欠下百万债务,有的因此与兄弟姐妹决裂。时下,尽管P2P这一经济模式早已“归零”,但其造成的影响仍在持续。

红岭崩塌

1395亿元,一些网友戏称“冥币都没见过这么多”。事实上,周世平等人的经营规模远大于此。仅据红岭创投官网披露,该平台至今有出借人274万104名,累计出借金额达到了4528亿2021万。

但官宣爆雷至今,有关红岭的债务问题一直悬而未决

4月14日,这一问题有了新进展。据深圳市人民检察院披露,犯罪嫌疑人周世平、胡玉芳、项旭等十八人涉嫌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一案,已于近日由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向本院移送审查起诉。

经侦查机关认定:犯罪嫌疑人周世平伙同胡玉芳、项旭等人在2009年3月至2021年9月期间,利用“红岭创投”“投资宝”网贷平台以及“红岭资本线下理财”项目,通过公开宣传,以保本付息、高额回报为诱饵,向社会不特定公众线上、线下非法集资,集资参与人累计51.68万名,非法集资1395亿元,造成11.96万名集资参与人本金损失163.88亿元。所吸收资金被用于还本付息,收购上市公司,买卖证券、期货,投资股权,对外借贷,部分资金被周世平用于购买房产、偿还个人债务等。

周世平 资料图

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从涉P2P平台案件来看,有相当一部分被认定为涉嫌集资诈骗罪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今年2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修改〈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非法集资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决定》,对原司法解释中有关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集资诈骗罪的定罪处罚标准进行修改完善,增加了网络信贷等新型非法吸收资金的行为方式。该解释还明确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四个特征。

据《刑法》相关规定,集资诈骗是指通过诈骗方法非法集资,且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则顾名思义,是指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

集资诈骗罪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有一定重合之处。责任形式为故意,其中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骗取公众存款的,以集资诈骗罪或其他相应犯罪论处。

认定“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情形,包括集资后不用于生产经营活动或者用于生产经营活动与筹集资金规模明显不成比例,致使集资款不能返还的;肆意挥霍集资款,致使集资款不能返还的;携带集资款逃匿的等。

两者的差别还体现在刑罚上,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刑期从缓刑到三五年不等,最高不超过10年,而集资诈骗最重可判处无期徒刑。

一些判决案例可供参考。据媒体报道,2020年12月底,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广州P2P第一案”礼德财富集资诈骗案,作出判决。幕后主使林捷鹏被判处无期徒刑;董事长郑彦森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同案还有3名会计人士因构成非吸被判刑3.5年至6年。

去年5月,由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宣判的上海赢基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王进等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中,赢基金融公司实控人王进同样因集资诈骗被判处无期徒刑。

资料显示,红岭创投成立于2009年3月,法人代表周世平,注册资金为5000万人民币。其官网介绍,周世平看到了民间借贷的需求,用炒股获益创立了红岭创投,成为深圳最早的P2P公司。

资料图

红岭的腾飞始于2013年。该年,网络金融迎来风口,红岭的成交额突破22亿元。到了2015年,红岭累计出借已突破1000亿元。

整个P2P行业也迎来风口。据网贷之家数据,到2015年12月底为止,我国正常运营的P2P网贷公司有2600家左右,全年行业成交额约1.18万亿。另据银保监会相关专家曾披露的数据,全国实际运营的P2P网贷机构,高峰时期约5000家。

然而,从2015年开始,一些平台却相继爆雷。次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实施方案》,对 P2P 进行重点整治。此后,一些出现兑付危机或不符合业务规范的P2P平台陆续退出市场。

在不少人看来,周世平及其红岭创投的崩塌也标示着一个行业的落幕

协纵策略管理集团联合创始人,资深投资人黄立冲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P2P兴起时,正是中国信用高度扩张的时候,因为房价上涨,银行的信贷非常充足,老百姓手里也有不少钱。但传统的银行,又不会给很多中小微企业贷款,P2P填补了这一空缺。

因投资需要,黄立冲也曾在某P2P平台上借过两三百万元,“因为银行需要提供房地产抵押,还要求你的流水是同一家公司,P2P在这方面相对灵活。”

到了2017年7月,周世平也露出疲态。他在红岭社区发文称:既不看好网贷业务,也不擅长做网贷业务,计划在三年内清盘。他在解释自己这一计划时,曾提到“因为有总额达8亿元的坏账,资金成本高,运行成本高等因素影响,至今未能实现整体盈利”。

2019年3月,周世平在红岭社区发表帖子《虽然是清盘,但不是说再见》,随后正式推出红岭的三年清盘计划。

两年后,投资者们等来的却是一则来自警方的《案情通报》。

垫付危机

除了不可抗力的监管因素之外,红岭的核心问题还是出在了业务模式上。其中,最突出的矛盾就是其“首创”的本息垫付模式。

周世平的本息垫付模式,俗称“刚兑”,是将创投者的风险转移给平台。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述为“让老百姓通过平台享受安全稳定的收入”。但这也意味着,一旦有大额项目逾期产生,平台需要垫付大量的现金。

周世平所称的“坏账”,也由此而来。2015年2月,森海园林项目导致红岭创投亏损7000万;2017年8月,大连机床一笔4亿元的债券未能足额支付利息,红岭1.5亿元资金被套……

“净值标”、“大额标”是红岭创投业务的两大特点,后者即借款额度大。“净值标”,简而言之,即投资人可以凭借自己在平台上的资产,以一定额度从平台上重复借款。然而这一“杠杆”式的玩法滋生了不少“网贷黄牛”,通过不同的标的类型获取利息差。

在黄立冲看来,随着通过红岭创投滚动的资金越来越多,红岭根本不可能有充足的准备金。他介绍,国外的P2P流动的基本是小额资金,也会给出借人明确风险。

事实上,P2P最初进入国内时就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因国外有较完整的个人信用记录,P2P平台可以纯粹作为信息中介,不承担风险。

另一个问题则在于,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在黄立冲看来,红岭创投这种以债权为基础的风险投资,在合法合规的基础上,收益率注定不会太高,而平台本身要与传统银行及其他的P2P平台建立优势,这又使得利润空间进一步缩窄。

多名投资者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红岭创投的年化投资收益率,最高时能接近25%左右。

黄立冲说,绝大多数企业并没有这么高的利润,到最后可能就会出现“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也即所谓的“庞氏骗局”。他进一步分析称,通过P2P平台融资的企业,不少都是不符合银行贷款资质的,这也意味着其本身的经营就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

出借人张军是“借贷宝”平台的受害者,他也是一家企业的成本合约总监。红岭爆雷后,他曾多次旁听在江苏多地开庭的红岭与借款企业案件诉讼。

张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最初在法院上红岭基本都胜诉,但对方企业抵押的资产价值均被明显高估。而到了后来,P2P平台本身已成为法院打击的对象了。

也曾有人给黄立冲建议过P2P这一投资渠道,但他意识到了潜在的风险。“现在,我身边搞P2P的可能6成都进去了,包括当年借给我钱的老板”。

在内外因素共同作用下,红岭这个“巨人”倒了。根据2019年周世平给出的兑付方案,本金分三年兑付,第一年兑付20%,第二年兑付35%,第三年兑付45%;投资宝则从2019年5月开始,分4年兑付,首年兑付6亿元。

然而,第一年兑付就远未达目标。2019年12月31日,原定该年度的20%兑付目标,只完成了9.3%

血本无归

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多位借款人对周世平等人被移送起诉的消息表现得很平静。通过司法途径,能否要回自己的资产,这一答案仍未可知。

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前述《通报》的最后提到,因本案被害人人数众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经本院联系,仍有部分被害人无法送达,现采取公告方式告知本案被害人的诉讼权利义务。

张军还是多个维权群的群主,在他的一个100多号人的群中,出借金额就达到了10亿元以上。他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投资红岭的出借人,遍布社会各个领域和全国多个地区,名校毕业生、企业高管、金融领域工作者、律师……这些出借人并非外界认为的“愚昧无知”。

许多出借人至今仍称周世平为“老周”。除了对周世平本人身份背景的信任,也是因为他所营造的“接地气”形象。业务繁忙的周世平,会在论坛上,在自己的微信里直接和出借人交流。

黄立冲也曾在一个投资分享会上见过周世平,“他的风格不是那种非常有煽动力的,看起来很务实”。红岭最初对一些大额坏账的垫付,同样给了投资人信心。

在红岭宣布“清盘”时,出借人的应对方式又分为好几种。本金数额较低的选择直接到总部维权,并获得不同比例的打折兑付,幸运的人能拿到五折以上,也有人只拿到两折。另一条路是直接走司法途径。一位河南的律师,在法院上要回了自己所有本金。

还有不少人选择了观望,李婧就是这么一位。红岭总部位于深圳市福田区益田花园小区,她就住在一条马路对面的小区。在另外一些出借人邀约前去维权时,尽管相隔很近,但李婧从未进去过。

大约在2016年,李婧经朋友介绍开始参与红岭创投。最初只投几万块钱,但随着这些钱和利息逐渐回款,李婧也“陷了进去”。每次获得收益后,本金和利息接着再投进去,到最后总共投了两百多万。这些是她和前夫离婚后分得的财产。

李婧投的都是中长期项目,年化率大概在八九个点左右,在她看来,这样的收益并不算太高。

红岭的高管会不定期组织和投资人聚餐,李婧去过两次。她的儿子觉得母亲有些“走火入魔”,但不管在爆雷前还是爆雷初期,李婧对于周边的劝诫很难听进去。直到第一年分期兑付之后,她大概只收回了七八个点的资金。

另一名出借人周慧则是通过电视认识红岭的。2017年时红岭的周转曾出现动荡,她火速把所有资金都提了出来,但随着波动过去,2019时她又把钱放了回去。

“我二嫂问我,你老放那里面安不安全,我说安全,平台都快十年了”,周慧的二嫂也拿出70万元,委托自己投资。没想到,2019年3月19日时她还在往里放钱,到了4月8日,开始清盘了。

周慧被套的资金里还有一部分属于她的大姐。13万元左右的本金,是这位71岁的大姐给别人做保姆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周慧的老家在湖北省孝昌县。因为这件事,现在老家的亲人朋友多与她断绝了联系。像他们这样,血本无归的投资者还有很多。

去年1月,央行副行长陈雨露表示,2020年,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攻坚战取得重要阶段性成果,P2P平台已全部清零,各类高风险金融机构得到有序处置,影子银行规模缩减,资管产品风险明显收敛,同业关联嵌套持续减少。

日前,P2P网络借贷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召开2022年专项整治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截至2021年末,P2P存量业务尚未清零的停业网贷机构数量由1466家压降至1169家,比年初减少297家;未兑付余额由8207亿元压降至4974亿元,比年初减少3233亿元。

(文中张军、李靖、周慧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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