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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上海的人,被困在最后1公里

今晚零点,上海将恢复住宅小区出入、公共交通运营和机动车通行。

对于滞留在虹桥火车站的人们来说,离沪返乡的旅途,也会越来越顺利。

过去的十多天中,在这里巡逻的郑南,从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变成了半个志愿者,承担起为滞留者派发物资、解决问题的额外重担。送别了几千人离开,也看到了人间百态。

魔幻的火车站,人们席地而睡。 有人做梦都想回家,有人干脆长住在了这里,即便买到票也不愿走。

每一个离开上海 的人,背后 都有一个 心酸的故事。

01

1000个走不掉的理由

两周前,郑南所在的特保队接到任务,要求他们前往虹桥火车站维持秩序。

那段时间,上海刚宣布分阶段复工复市,越来越多人可以出小区,发往其它城市的列车班次也在增加。很多人第一时间涌向了车站,想要离开这座城市。

浩浩荡荡的离沪队伍,除了放假的大学生,大多都是外来务工者。最惨的一群人,疫情前来上海看病,封控后一直回不了家。

因为公共交通还没有完全恢复,打车又太贵,等不及全面解封的人们拖着行李箱,骑车或步行几十公里,“爬也要爬到虹桥”。

郑南遇到过印象最深的一个老人,就是从医院一路走过来的。“我远远看到他的时候,他走路已经有点晃了。走到我面前,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突然就晕倒了。”郑南赶紧把他扶起来,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我猜他一定很想落叶归根吧,所以生着重病还这么执着地要走到车站。”

而成功抵达虹桥,还只漫漫回家路的第一步。按照规定,同时具备车票和48小时内核酸报告的乘客才可以进站。缺了任何一样,就只能滞留在站外。

很多人都是好不容易抢到了车票,但核酸结果迟迟出不来,眼睁睁看着自己错过列车。但这时小区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不得不留在这里,等改签的机会,经历新一轮的艰难抢票。

郑南估算,这几天滞留在虹桥的,白天大概有3、400人;晚上9点过后,席地而睡的甚至有近2000人。因为地铁班次不多,大家怕赶不上火车,都会选择提前一天来车站过夜。

他们中最久的已经待了40多天,手机没电,抢不了票,也做不了核酸,小区又回不去,就这么陷入了死循环。

还有的人是在临上车前突然被通知走不了。郑南记得一个北京姑娘,因为缺一张《返京同意书》,被硬生生挡在了闸机口外。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向当地居委哀求,得到的回应都是“我们欢迎你回家”,但“同意返京”的书面证明却没人敢开。

最后,一直到列车驶离站台,她也没能拿到这张纸。还好有朋友告诉她,机场是不需要返京证明的,她才在第二天有惊无险地改乘飞机离开。

女孩回家后,郑南还是会经常刷到她的朋友圈,发现她一直忘不了短暂滞留的那一夜。她说那是一种很压抑的氛围,高铁站里挤满了人,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隔着口罩偷偷抹眼泪。但车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声鼎沸,相反,只能用鸦雀无声来形容。大家根本没心情聊天。

因为太安静,持续不断的、冷冰冰的机械报站的声音反而格外清晰。这种声音至今还会萦绕在她的梦里。

02

除了睡袋和行军床

最缺的是充电宝

虹桥车站共有两处滞留点,没有48小时内核酸报告或未购票的旅客都被安排在了西交通广场,还有一些人在更远处驻扎。如果遇上刮风下雨,民警会把大家领到地下停车场。

几个安置点搭起了一排简易的帐篷和移动厕所,人们就在这里潦草地住了下来。

郑南和同事来这里维持秩序的时间不长,但自从他到虹桥之后,看到的滞留者们吃喝还是不愁的。除了政府发放的一日三餐,很多爱心人士和慈善机构都送来了牛奶、泡面和盒饭。

但是,在火车站生活会遇到种种难题,并不是有饭吃就够了。物资有限,大多数人只能睡在地上,盖一件外套取暖。下过雨后的夜晚,还会招来不少蚊虫。

5月21日,郑南如往常一样在车站巡逻,遇到了一个叫洪涛的人,向他了解滞留者的情况。没想到,事情就是从这天起出现了转机。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洪老师的身份,我和他一共也只见过这一次面。他好像一直很关心滞留在虹桥的旅客,那天他的小区解封了,他就特意找了过来,和我聊了几句,我们都很揪心,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临走前他跟我说,想给这里的人捐一些物资,但他每天只能出小区两个小时左右,很多事情都做不了,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接收和代发。我说没问题的,你有什么就寄过来,我给大家发一下。”

第二天,郑南就收到了几十个睡袋、帐篷,还有一些防蚊液和湿纸巾。因为东西不多,他把它们优先发给了老人和孩子。

“一开始还是小批量的,后来洪老师发动了身边的朋友,寄过来的物资越来越多。我们现在每天能收到百十顶3x3的大帐篷。行军床收到了500个,睡袋也有1、200个。还有各种床垫、瑜伽垫、防潮垫、毛毯……这里的人总算能睡个好觉。”

满足了大家的温饱需求后,还有一个最严重又容易被忽略的问题,就是充电。抢车票、做核酸都要用到手机,而滞留点没有插座,也没有外接电源。手机一旦没电,基本就相当于寸步难行。

郑南在一线,可以及时了解这些诉求,再转告给洪涛。很快,他收到了洪涛和朋友在各自小区募集的300多个二手充电宝,都是邻居们自用的。又过了两天,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10台美团的充电宝,带蓄电池的那种,每台里有8个,一共80个,都寄到了郑南手中。

随着捐赠物资的人越来越多,郑南一个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洪涛建立了一个滞留者的微信群,他们可以直接在群里提出需求,有志愿者远程统计和对接。这些志愿者偶尔也会利用能出小区的几小时,到车站现场帮忙。

03

有人做梦都想回家

有人买到票也不肯走

这些天,郑南最大的愿望,就是滞留在车站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能顺利离沪。

几天前,有个老大爷来到车站,拿着一个碎屏的手机,到处找人帮忙。但他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老人家急得直哭。

郑南看了他的身份证,才知道他是苗族人,难怪语言不通。好在大爷识字,郑南就拿出手机,打字问他想去哪里,有没有订票。

大爷用手写颤颤巍巍地告诉郑南,自己在上海打工,被封了两个月,很想回贵阳老家。他今天走了4小时才到车站,结果半路上手机摔坏了,现在身上只有200块现金。

郑南又问他有没有子女,大爷说儿子早就不管他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气话,但能感觉他特别无助,一直在哭。”郑南拿出500块钱,请志愿者帮忙给老人买张票。又联系了洪涛,募集了几个备用手机,带着大爷去做了核酸。第二天下午,成功把他送上了返乡的高铁。

而对于还有一些滞留者,郑南也无能为力。随着车站收到的捐赠物资越来越丰富,不愿意离开的人也多了起来,甚至把这里视作了唯一的去处。

大多数不想走的人,是因为发现回老家要自费隔离,但他们身上拿不出这笔钱。

一开始,群里有人说武汉等城市隔离免费,不少人就买了去武汉的车票。最近,武汉已经饱和了,剩下的人不知道还能去哪,干脆留在了虹桥,至少每天一日三餐都有保证。

还有的人是因为失业,迫不得已才决定离开。随着上海复工复产,许多职位又放出了空缺。比起回老家,这些人更想熬到疫情结束,继续在上海工作。

原本的“滞留人员群”,都快变成了“招工群”,引起了群里成员的不满。他们之间经常有争吵,责怪有些人留在这里是为了蹭吃蹭喝。但最后往往会发现,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心酸的故事。

就像一个滞留者说的:“我们并不是不愿意离开,是真的没地方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不想回家呢?”

昨天晚上,上海宣布6月1日小区恢复出入、公交恢复运营。原本还在吵架的群里,氛围也好了不少,大家都觉得有盼头了。

越来越多人买到了车票,成功离沪返乡。也有不少人看到消息后重新留了下来,开始盘算找新工作。

无论做出哪一种选择,他们都相信,住在火车站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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