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超过90%"的支持率背后的真相

这两天中国官媒报道各界民众"踊跃"收看习近平作二十大报告电视直播的景象，让人不禁想起常被中国官方引用的哈佛大学做的一个民调。这个民调说中国有超过90%的民众支持共产党。中国老百姓真的对共产党如此信任和支持吗？美国前国务卿蓬佩奥前不久公开喊话说，中国共产党不代表中国人民。那么，中国民众支持中国共产党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中国网络防火墙内外对中国共产党与中国人民之间关系的看法显然有巨大差别。

中共与人民的关系

中共二十大开幕的消息通过电视转播后，网络上很快开始争议习近平在二十大报告上提到的中共与人民的关系。

习近平说，“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

不少网民抓住习近平语义逻辑上的漏洞，在不受中国政府管控的推特上用中文讽刺说，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不就等于是打人民？还有人说，所谓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打江山，实际上就是土匪黑话，相当于占山为王者高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戏虐的言辞间，对中国共产党的不满跃然网上。

美国前国务卿蓬佩奥显然是明白部分中国民众的这种情绪的。他在二十大召开一个月前，就通过网络视频，公开喊话说，“中国共产党不代表中国人民。”

这个视频是华盛顿智库哈德逊研究所“中国中心”的系列视频“哈德逊夜话”的第一集。哈德逊研究所中国中心主任余茂春告诉本台，作为“哈德逊夜话”的第一集讲这个题目有其深意，“这个题目是中国现代社会最大的现实，中国共产党终极的目标，它一天到晚最关心的就是自己政权的稳定；它最害怕的推翻她政权的力量就是来自中国人民自己的声音。”

余茂春认为，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并没有稳固的统治基础，有大批中国民众反对这种统治。他说，中国政府对“中国共产党不代表中国人民”这句话反应非常激烈，这恰好反映出这句话说的是对的，“中国老百姓对此也是有共鸣的，我想，如果中国要是有言论自由，把这句话拿到全国去做公投，我想这个结果是非常可以预见的，共产党没有这种胆量。”

90%的“民调支持率”来自何方？

但余茂春的这种“预见”却与近年来西方研究机构对中国的民调结果有冲突。在蓬佩奥发表视频讲话后不久，中国驻美大使馆就致信哈德逊研究所，对蓬佩奥的说法表示抗议。

据蓬佩奥在其推特上贴出的这封信的照片显示，中国驻美大使馆在信中说，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信中援引了两家美国机构近年对中国民众所作的民调结果，包括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阿什民主治理与创新中心，2020年7月的民调报告和美国知名公共关系公司爱德曼公关（Edelman）2022年1月的民调报告，两者皆显示，有超过90%的中国民众支持或满意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政府。

实际上在哈佛民调发布的当年，2020年6月，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二十一世纪中国研究中心也发布了一份网络民调报告，其中显示，以0-10分为评分标准，中国民众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满意程度较前一年都有所上升，评分接近9分。

本台记者分别致信这三家机构。其中哈佛报告的作者之一、阿什民主治理与创新中心中国问题专家托尼·赛奇（Anthony Saich）博士向本台分析说，国家层面的民调结果有可能存在一些误差，其原因包括，首先，人们所听到的有关中央政府的消息总是好的；其次，这个民调主要是有关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这些东西实际主要是由地方政府提供；民调结果中可以看到，中国民众对政府的满意程度越接近身边的政府层级，满意度越低，中央政府反而是最高的。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哈佛的这个研究是连续性民调，从2003年到2016年，分别进行了八次民调。赛奇强调，从调研结果看出，中国民众对各层级政府的满意度在这十多年时间中都有所上升。

巨大的争议

但对这些民调结果的解读，外界存在巨大的争议。

曾任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研究员的杨建利博士认为，在中国很难获得真实的民调结果，“我不相信在中国目前的这种政治情况下，有任何机构能做得到，到大街上去客观地提问，你支持共产党吗？即使你敢提问，回答的人能在没有恐惧，没有其他干扰的情况下，真心地回答你的问题吗？”

杨建利说，中国民众可能已经将对政权的恐惧内化了，“他们有些内化了的‘红线’，就是说，他自然就知道不去碰那跟线了，因为他知道那个地方有问题啊。这实际是做客观学术研究的人一定要把它假定的。”

杨建利对哈佛2020年民调报告直接提出了质疑，他指出，作为一个客观的科研报告，必须要对其调查方法做出说明，但报告中都没有。

本台记者也注意到，哈佛的报告中提到，民调的调查问卷是由阿什中心设计的，调查工作本身是委托一家声誉良好的中国民调机构进行，但却没有说明是哪一家机构做的调查。

但长期从事中国民调的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政治学和国际关系学教授狄忠浦（Dr. Bruce Dickson）告诉本台，虽然外界认为，中国民众可能对中国政府有诸多不满，但近年来他所接触到的类似中国民调结果都一致，中国民众大多支持中国政府。

他对此的理解是，至少在习近平上台之前，人们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自由和权利，与此同时，他们的生活也变好了，“人们的收入在上升，人们在生活中看到了更多的利益和机会等等，同时还有不断提升的民族主义氛围，他们对自己国家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并且看到国家在全球事务中逐渐增强的影响力等等。”

狄忠浦理解外界对这些民调结果的质疑，但他认为，人们回答这些民调的问题通常还是诚实的，“他们或许有时候会有点夸张，但他们的答案之间一般还是有一致性的。你可以看看其中的各种因素，比如：年轻人比老年人更不满意，教育程度高的人比教育程度低的人更不满意等等。这些不同变量之间的关系和期待值是一样的。”他强调，这是统计上的相关性（correlation）所显示的。

但他也指出，中共十九大之后，要在中国做高质量的民调就很困难了。

日益困难的调查环境

美国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国际调查专家劳拉.西尔弗（Laura Silver）博士向本台介绍说，皮尤虽然尚未从事中国国内的民调，但她认为目前在中国从事民调有一个基本的困境，“我认为现在要调查一些敏感性的问题在中国恐怕不容易被接受，尤其现在是处在召开中共二十大期间，有些民调公司可能不会把政治敏感性的问题放在问卷中。”

作为美国历史最悠久的民调机构之一，皮尤曾试图要进入中国市场，但一直不得其门而入。西尔弗说，“根据2017年境外非营利机构法，我们必须要得到某种正式的资助或临时运营许可证，但我们至今无法获得这些条件，所以我们无法在中国进行民调。”

但哈佛2020年的民调报告就是在这种日益艰困的环境中发表，在外界引起的质疑甚至超出了报告内容本身。

在哈佛大学阿什中心的网页上列举着两家有中国政府背景的资助者，包括中国南方电网和新世界中国实业项目有限公司。现在依旧每年夏天回哈佛做演讲的杨建利指出，虽然不能断言，阿什中心背后的中国金主与这个报告之间有必然的联系，但这种密切关系的存在就容易让人对报告的调查结果产生怀疑，这是一种合理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