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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龙被译作Dragon 哪里不太对?

学习英语时,单词Dragon常被翻译为“龙”,但仔细想想,我们在西方影视剧中看到的龙,面目可憎、喷火吃人,跟东方护佑百姓风调雨顺的“龙王”形象完全不沾边。

所以这些年来,人们常常呼吁中国的龙应译成Loong,而西方的Dragon应该直接音译为“拽根”,这才能体现中国龙与西方龙的本质区别。

常以“龙的传人”自诩的中国人,为何如此抵触西方的“拽根”?

古希腊神话中的毒龙

与农耕文明下保佑百姓风调雨顺的龙王不同,西方龙是海洋文明下兴风作雨、喷火食人的怪兽,常在地中海东部、古希腊、斯堪的纳维亚、不列颠群岛等地出没,如果非要对应中国上古时期的怪兽,倒是更接近于《山海经》记述的九头蛇躯怪兽“相柳”。

在诸如《魔戒》《冰与火之歌》等西方文学作品中,龙的形象邪恶,体型庞大,身背尖刺,牙齿锋利,能喷出强烈的火焰。

17世纪时,欧洲一种能喷火的短滑膛枪还被称作Dragon,配有此枪的人叫Dragoon(龙骑兵)。Dragon一词源自古希腊语“darkon”,是“看,看守”的意思。

Dragon是人神共同的对立面,象征着远古时代人与自然、与野兽的对抗,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就曾用神箭射死过一条巨龙皮松(Python)。

古希腊神话的世界存在一个毒龙家族,源头是地母盖亚和地狱深渊神塔耳塔洛斯的儿子堤丰和女儿厄喀德那。堤丰的头是百条能喷火且带着毒液的毒蛇,厄喀德那是半人半蛇的美女。

堤丰与厄喀德那生了不少怪物,其中儿子刻耳柏洛斯长有蛇尾,身上缠着条条毒蛇,嘴上滴着毒涎,负责看守冥界入口;另一个儿子喀迈拉长着狮、羊、蟒三颗头,能喷火毁坏农田,残害牲畜。

众神之王宙斯曾受到毒龙堤丰威胁,双方进行了十年血与火的恶战,直到最后宙斯在诸神的帮助下战胜了堤丰,将其压在大山之下。

《圣乔治和龙》(Saint George and the Dragon),意大利画家丁托列托(1518-1594)绘,油画,身骑白马的圣乔治左手拿着白底红十字盾牌,右手用长矛刺死毒龙

古希腊神话中的龙常被描述为一种体型巨大且长着翅膀的蜥蜴,能喷火,头似骆驼,耳朵后面是高耸的犄角,脖子很长,腿很粗壮,有着鹰一般的爪子和长长的尾巴。除了凶猛残暴,它们贪婪,喜欢储藏财富,尽可能收集成堆的钱币、宝石和魔法物品。

神话中有许多看守宝藏财物的凶恶怪兽,如看守金苹果的百头巨龙拉冬,它从不睡觉,身躯巨大,时不时还会有吓破人胆的震天吼。

赫拉克勒斯是宙斯十分宠爱的儿子,天后赫拉却不喜欢他,要求他必须完成十二项可怕的考验方得永生,其中第十个考验是偷走巨龙拉冬看守的金苹果。

在伊阿宋和金羊毛的故事中,有一条看守金羊毛的恶龙,“它的斑腹堪比五十支桨的阿尔戈船身还大,身体坚硬无比,不怕刀剑”,它常睁着一双闪耀着寒光的永不闭合的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只要有人靠近,就长啸一声,吐着钢叉似的舌头,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那些想去偷取金羊毛的人都会被它吃个精光。

墓穴中的古代壁画,描绘宙斯(左)与堤丰(右)恶战的场景

在底比斯建立者的故事中,有一条为阿瑞斯看守泉水的毒龙,它身体异常庞大,紫红的龙冠闪闪发光,眼睛赤红得似乎能喷射出火焰,口中三排毒牙都带着剧毒毒液,主人公卡德摩斯经过恶战杀死毒龙,在女神雅典娜的指示下,拔下龙齿,如农夫播种一样四散开去。

龙齿很快变成一群凶猛的武士,他们互相厮杀,剩下的五个最强者帮助卡德摩斯建立了底比斯城。龙齿之种就是战争之种,英语词组sowthedragon’steeth即出自这个典故,意为埋下相互争斗的根源,引起争端。

在西方文化中,Dragon不是祥瑞,自诞生之日起,便与残暴、战争息息相关。在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指挥特洛伊战争的希腊国王阿伽门农的盾牌上刻有三头毒龙的雕饰。

古代北欧军队的盾牌上也绘有龙纹图案,他们的船头刻成龙形。恶龙的形象还出现在徽章或军旗上,诺曼人入侵前,亚瑟王的父亲将龙纹图案用作战争时期王家旗帜上的主要标记。

古希腊瓶画《伊阿宋与龙》(约公元前480 年- 前470 年),右边站立的是雅典娜,左边是伊阿宋从恶龙口中逃生,故事中恶龙看守着圣林中的金羊毛,伊阿宋的爱人美狄亚背叛了父亲埃厄忒斯,请求睡神斯拉芙和地狱女神,帮助伊阿宋获得了羊毛,并跟随他离开故乡

《圣经》中魔鬼撒旦的化身

西方中世纪的艺术作品中,地狱之门常被描绘成怪兽的嘴,口腔内有火焰燃烧。罚入地狱的人被扔进怪兽的嘴,接受火的惩罚。这样的意象,源于《圣经》对龙的比喻,喷火的龙就是魔鬼撒旦的化身。

大约4000多年前的古代巴比伦王国,有一则关于龙的神话。远在地球形成之前,有一条凶恶的名叫泰蛮的母龙,穿梭于混沌空间,独来独往。

巴比伦的天神见她都要退避三分。泰蛮杀死了所有的挑战者,唯有古巴比伦的太阳神马杜克幸免于难。

经过一场宇宙大战,马杜克最终将泰蛮处死,肢解了巨龙的尸体,隔开了天和地。马杜克又将龙血洒向地面创造了人类。

数百年后,希伯来圣经的作者们在描述代表邪恶势力的龙的形象时,几乎都借用了泰蛮的传说。

版画,约1750年,描绘赫拉克勒斯杀死巨龙拉冬,偷走金苹果

《圣经·旧约》中,上帝在天地形成后的第五天造出了一条名为利维坦的海龙。在最后审判日那一天,上帝会用神剑惩罚在逃的大蟒,并把海龙利维坦杀死在海洋里。《圣经》中多次把Dragon比作迷惑天下的恶魔撒旦,因为尾巴如蛇形,龙与古蛇经常互用。

《圣经·启示录》第12篇“妇人与龙”中,它浑身通红,有七颗头十只角,一张巨口既能喷火也能喷水,身后一条巨尾,从天而降落至大地,专等产妇生产后,吞吃新生婴儿。后来,天使从天而降,手里拿着一把打开无底洞的钥匙和一条铁链,生擒了巨蟒般的大龙,将其用铁链捆住,扔进万丈深渊,关上千年的禁闭。

除了将龙更明确地定义为撒旦化身外,《圣经》故事与古希腊神话如出一辙,都是脍炙人口的屠龙故事,正义的一方终能战胜恶龙,但胜者多是圣徒。圣徒圣乔治用长矛刺死毒龙,救下作为祭品的少女的故事最经典,圣乔治因此被奉为英格兰、葡萄牙和南斯拉夫的保护神,相传他用这条龙的血在盾牌上画了十字,从此,白底红十字旗成为代表英格兰的旗帜,英国的嘉德勋章上有圣乔治骑马和与龙奋战的图案。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人的宣传画上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纳粹军人手持闪电、手榴弹、宝剑将恶龙……敌国的军队和犹太人等一一斩杀。当然,对手也没有放过德国,一幅著名的波兰海报就把德国画成一条丑恶的龙,波兰则被画为圣徒圣乔治,正在与纳粹这条恶龙搏斗。

电影《霍比特人3:五军之战》剧照,图中的巨龙史矛革是电影中的最大反派,它要夺取王国的宝藏并且毁灭整个中土世界

在西方文学中,dragon的形象基本定格为凶恶野悍的怪兽。完成于公元8世纪的长篇英雄叙事史诗《贝奥武甫》,有一条看守宝藏长达三百年的巨龙,凶猛无比,能口吐烈火。因为毒龙看守的宝藏被盗,它向高特人进行猖狂报复,年逾古稀的贝奥武甫与毒龙展开了殊死搏斗。

最后巨龙被斩首,但贝奥武甫也被咬伤,毒液流入体内,最终身亡。领主们将巨龙的尸体投入大海,把宝藏安放在贝奥武甫的墓冢中哀悼这位英雄之主。

经典奇幻巨著《魔戒》作者托尔金曾说,自己从《贝奥武甫》那里获得了许多灵感。

西方的屠龙故事有一千多例,流传范围广且时间长,比如德国菲尔特地区有一个传说,白衣骑士乌多用长矛刺死恶龙,拯救出公主,此后这个地方以表演刺龙而闻名。

贪婪残暴的野兽,喷火魔鬼的化身,西方龙的意涵已经负面到尘埃里,成为西方文学巨匠表达恶意、厌烦的完美素材。

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有一段爱德蒙语:“我的父亲跟我的母亲在巨龙星的尾巴底下交媾,我又是在大熊星底下出世,所以我就是个粗暴而好色的家伙。”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当朱丽叶得知表哥被罗密欧杀死时说:“花一样的面庞里藏着蛇一般的心!哪一条恶龙曾经栖息在这清雅的洞府里?”

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讽刺斯巴塞太太:“走来走去的市镇上的人们都看得见她坐在那儿,却把她看作这银行的恶龙,在看守着那座矿山的宝藏。”

来华传教士确定“龙”的翻译

2010年,英国《经济学家》杂志将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和一条嘴里喷着烈火的巨龙放在一起作为封面,奥巴马的脸上写满无奈。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条喷火巨龙是在丑化中国及中国龙的形象。

“红龙”或“中国龙”是在西方媒体中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专门用来指代中国或中国政府。

《凤凰周刊》曾有统计,2003年至2006年中,英国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杂志中提到中国的漫画,以龙作为象征中国的漫画有18幅,比例达到60%。

在中国象征了几千年皇权、威严的龙,让中国百姓膜拜几千年的龙王,怎么就成了吃人、喷火、像魔鬼一样的dragon了?

这种互译的最终确定者是清朝时期来华传教的马礼逊。1815年,他第一次以中文全译《圣经》,在《启示录》中将“dragon”译为“龙”。

在编译《华英字典》时,他又选用带有邪恶特性的dragon来对应“龙”。由于马礼逊的巨大影响力,此后,各种中国古籍里“龙”的英译或各式《圣经》中“dragon”的中译都如此以讹传讹,误译至今。

曾有人揣测,对于中国通马礼逊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龙在中国人心中的形象,他这样做,极可能是出于对清政府的不满。

在马礼逊来华的第二年,他以传教作掩护,密切接触了从事鸦片贸易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并邀请大鸦片商人作为基督教传教的头面人士。

清政府发现他形迹可疑后曾对其进行阻拦,引发马礼逊的不满,导致其在编撰《华英字典》时,故意选用单词dragon来翻译中国“龙”。

《华英字典》是中国第一部汉英字典,影响十分深远,但“龙”与dragon 之间的互译并非马礼逊首创。

1299年出版的《马可波罗游记》中,“龙”的古法语被写作“dragon”,如忽必烈汗上都宫廷中的“龙柱”,大都宫殿的“绘龙壁画”。

1585年,罗马出版了西班牙人门多萨著作的《中华大帝国史》,书中在谈到中国的“龙”时,是用西语中的“蛇”一词来代替。

同时期来华传教士为加强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在翻译“龙”上也下足了功夫。利马窦和罗明坚用葡萄牙语共同编纂了《葡汉词典》,他们将“龙”译作“bicho/bichinho”(虫蛇),与龙一样的“蛟”,利玛窦则毫不迟疑地译成“dragão”(龙)。

这是欧洲人首次用欧洲语言来翻译中国龙,传教士们知道中国龙不是西方龙,但也不知该如何准确翻译,这导致了后世各国的西方翻译者渐渐将龙与蛟合一,直接用西方龙的词语相对应。

葡萄牙人曾德昭在他的《大中国志》中,用“蛟”的葡文“dragão”形容《封禅书》中黄帝所乘之“龙”。

德国传教士基歇尔在其畅销一时的《中国图说》一书中,直接将中国龙与西方龙混淆,从此强烈影响了许多讨论中国的欧语书籍,“中国龙”与“西方龙”合一这种错误的印象不断加深并扩大。

对于要来中国传教的马礼逊来说,以上提及的著作很可能是他了解中国的必备材料,所以,认为将龙译作“dragon”完全是马礼逊对清朝政府的报复,未免有些武断。

中国龙在西方的异化

龙在中国人心中是至高神圣的,在19世纪前的西方人眼中也是如此。欧洲知识界的心目中,中国人是“高贵的异教徒”,中国龙代表着中华帝国至高无上的皇权,在伦敦,绣有龙凤图案的中国刺绣服装被视为最尊贵且时尚的服装。

1687年出版的《中国哲学家孔夫子》一书中载有孔子画像,画面上方配了一幅“双龙戏珠”图案。

此后300年间,这张酷似欧洲哲人的孔子像,连同两条粗糙的戏珠龙,被各种有关中国的著作一再翻印。1735年,编写《中华帝国全志》的杜赫德明确地将龙升格为“中国人的国家象征”。

自从《华英字典》出版,直至1898年,汉英、英汉类词典都延续了马礼逊的误译。

这一段时间,正伴随着西方国家的不断崛起与中国的不断衰落,对应着“龙”的dragon在西方政治漫画中身躯庞大,性情残暴,成为中国的代名词,受尽戏谑。

排华运动时期英美两国流传着“辫子龙”。《黄蜂》《精灵》是当时表现排华主题最为突出的漫画杂志,1879年至1882年之间,《黄蜂》刊载了多幅将华人画作恶龙的漫画作品,其中较早的一幅《多头吸血鬼……彻底地打击》中,一位白人女劳工骑着骏马,手持长矛,狠狠地扎入一条长着四个脑袋的吸血龙的其中一颗头上,这颗头上正好写着“中国人的诅咒”。

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八国联军侵华后,欧美各国生产了大量针对此事的屠龙漫画。在一幅叫作《复仇者》的漫画中,“复仇者”是一个翅膀上写着“文明”的天使,“黄祸”是一条中国龙。

画面上,手持长矛的天使正模拟“圣乔治屠龙”的经典场景,击杀所谓象征落后势力的中国恶龙。

其间,法德两国发行了大量此类主题的纪念明信片。在德国明信片《列强征服中国》中,列强士兵全都被画成了圣乔治的模样,个个骑白马,着锦衣,脚裹护甲,手执长矛,招招刺在巨龙身上。

中国龙形象在西方的不断异化,足可见一个单词背后国力衰弱的残酷现实。

西方讽刺漫画《黄祸》,约1910年,左侧张开大口的龙,代表着被西方丑化的中国,名为“欧洲”的船上各色人等戒备森严

1985年,中美两国学者在编撰中文版《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时,就“龙”的条目展开过争论,最终在百科全书第五卷的第367页上,我们会看见“龙”有两个独立条目,其一是“龙dragon”;其二是“龙loong(dragon)”,特别将东方尤其是中国龙进行了大量解释。

《美国百科全书》也回顾了古希腊罗马神话和《圣经》中的恶龙,对它们与中国龙形象之间存在的种种差异进行了细致区分。

美国奇幻大师勒奎恩在其著作《地海传奇》中也不断强调龙是一种拥有智慧的、友好的、和善的神兽。无论如何,这样的改观令人欣喜。

参考文献:

郑振铎:《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施爱东:《19世纪西方漫画中的中国元素》;魏玉奇、李娟编译:《圣经名篇精选》;朱珺:《文化隐喻视角下的中国龙与西方Dragon》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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