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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重回职场:中国即将迎来银发打工潮

据国家卫健委老龄司的数据,到2035年,60岁以上的老龄人口将突破4亿,占总人口比将超30%。今年8月,中国老年人才网上线,有68%的长者退休后再就业意愿强。中国人将迎来银发打工潮。这股潮流在世界各地早已风靡,2017年,日本(专题)长者就业人数达807万人,2018年,德国长者就业人数达1600万人,2020年,美国长者就业人数达5500万人。为什么要退休后,仍选择再就业?一条找到了4位在中国退而不休的银发打工族,

以下是他们的故事。

王姐,57岁,浙江永康,退休后从事房产中介

退休前我在大学做行政管理,就在我准备退休的前一年,我25岁的儿子生病了,那段时间我跟我丈夫一直都在照顾他。这几年的确不容易,比方说有很多烦恼的时候,我会去跳广场舞,和朋友散步,我就不让自己心里老想着事情。我退休了以后,我的一个朋友是房地产中介老总,多次邀请我去上班,做房产中介。我当时很难为情,因为我有一份工作退休工资,有5500元左右,不能跟他们去抢饭碗。我的同龄人,大多数都会享受人生去了,有些是抱孙子去了。继续工作的话,怕人家会不会看不起,其实我是很矛盾的。

▲“我的同龄人,大多数都会享受人生去了”

以前我在单位的时候,很喜欢看房子,业余的时候喜欢研究什么房子可能有潜力,房子怎么装修漂亮,我经常四处看房,还经常给亲戚朋友推荐房子。我觉得看房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代表了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人家就说,没事的,你去做,你肯定做得很好,你人缘这么好,服务这么好。我老公也支持我,我就去试试看,也想再多赚一些钱。现在,我的同事都是年轻人,大家也不叫我阿姨,就叫我姐。我每天不用去坐班,要看房了,我就带着客户去看房,喜欢了就去签合同。

▲王姐每天在各种小区来回跑

我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发朋友圈,把好的房子分享给大家。比如说这个星期,我就成交了一套房子。这个客户前前后后看了6套房子,我就给他分析,学区房的选择、房屋结构、排污能力、是否带花园、有江景、交通,等等。

我感觉我这个岁数的人做房产中介,一个是人脉比年轻人多一些,我对这个城市更了解,生活经验也更丰富,还挺愿意跟着我去看房的。

我可以经常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来来回回地跑来跑去。带客户看房很辛苦,跑来跑去,有时候看了十几套房子,也可能没成交,但是我无怨无悔。因为工作下来,我心情会好一点,不用把精力老放在儿子和老公身上。另一个,我帮别人找到称心如意的房子,我很开心。

我过去其实一直做销售的工作,从1983年开始参加工作,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后来调到城里了,也是做百货公司的销售。到了2000年,股份制改革,我就下岗了,开始创业,开过服装店,开过饭店,鞋店,酒店,还卖过门。当时我在金华,做个体户是很累的,我跑业务也跑得很勤快,已经小有名气了。在那个过程中,我也学到了很多品牌营销的业务知识。到后来,我的年纪大了,我觉得我还是得顾家,放不下儿子、老公,想要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庭上,我就找了一份在学校里面做行政的工作,最后一直做到退休。

▲一条曾报道过87岁的日本奶奶岩室纯子,白天是饺子店老板,晚上是夜店DJ

但我一直都有一种雄心,想要去拼搏一下,做点自己有价值的事情。我从小就喜欢跟别人打交道,我给家里人卖馒头,一喊,一车的馒头一下子卖光了。在学校里大家都对我们好,学生也很喜欢我。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快乐地工作。

我们的家庭生活很融洽,彼此也很独立。我儿子小时候学画画,别人都说他是小画家,考大学的时候是全国第一被学校录取,长大后很懂事,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买很贵重的礼物,自己就在北京打拼;我爱人这么多年,也一直会跟我分担家务,在各个方面都很照顾这个家。现在,我继续工作,一方面是想激励儿子,一方面是我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我觉得一家人整整齐齐,开开心心的,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忙,这样的生活是我最满足的。

大熊猫,70岁,北京,退休后从事厨师

我是从银行退休的,从60岁到今年,第10年,一直做厨师。生活一定要有品位,可能还没老,自己心里边已经老了,这可不行。

我家里住海淀,现在在朝阳区上班,每个月基本无休,都住在公司宿舍里。没事的时候,我不经常回家。现在工资是5000每个月,加上养老金,一个月1万多块钱,生活是够用的,没有财务的压力。

年轻的时候,我干一行爱一行。考过不少的执照证书,汽车修理、保险的、园艺的,多学几门艺术技术,为了老了用方便,闲暇之余得钻研点别的,反正这就是我的经验。那么多年家庭生活,我太太不做饭,一直都是我在做饭。在单位,节日、加班的时候,我也去食堂帮忙。所以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比较喜欢。退休那年,就以厨师的身份去应聘。

▲长者在社会上,跟年龄更小的人同时竞争岗位

我一般都在网上找的工作,应聘的次数也有无数次,记不清了,但我应聘失败的时候比较少。我的精神面貌、身体都不错,技术也还能说得过去,面试的人顶多问,“干多少年了”,“干了好多年了?行”,就这么简单。有时候,顶多试试菜。

到了70岁,企业对我们会有一个安全性的顾虑。我就给他们出的主意,我说你们不要签劳务合同,签一个承包合同,这样别人就可以免去风险。

人找工作,人得舒畅。我也比较挑剔,比如吸的油烟多,环境不好的话,我也不干。到了我这个年龄,在于劳逸结合,不能过累,要掌握这个度。对外营业的餐厅,有轮流的值晚班,这种比较辛苦。所以我都选择那种10来个人以下的单位,干得一点都不累。

▲在工作空余,会逛逛公园,劳逸结合

目前这个单位,我做了第3年,加上我就11个人吃饭。每天是6:30起,7:00开饭,8:00我就把门口那块卫生搞一搞。一直到11点或者10:30把米饭焖上,做点菜,12点就要准时开饭。晚上有两三个人,随便做一点,17:00开饭。

我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听听新鲜的观点。但大家不会是因为你的年龄大,特别爱护你。工作就是工作,顶多领导说辛苦,但是明天您辛苦还接着辛苦。

家里人对我还工作,他们没什么态度。第一叫我别太累了,第二注意劳逸结合。家里人没事,就会见面,随时约随时见面。我的女儿每个月会给我抚养金,但是我不要。我不想依赖别人。为什么找工作?一个是挨家待着也烦,呆着也寂寞,所以我愿意出去工作,这样又能接触社会,不会让社会抛弃,跟年轻的人在一块精神也比较愉快。每天高高兴兴的一天,下班了,晚上睡觉也睡得比较好。

▲在养老院生活的老人们

极少数的同龄人会选择重新出来继续工作。所以我跟他们,聊不到一块。一群安逸的退休人员在一块,朝着墙根晒太阳,围着底楼遛弯,我觉得好像是毫无意义,不如等死。

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好多人就淘汰你了,回避你。比如说像外边有人应酬什么的,“他年纪大了,喝了酒再出点毛病”,人这么想也没有错。

人老了以后,朋友一年比一年少,最后没几个了,最后就是家属,再最后就是养老院。这是一个自然规律,生老病死,但我不恐惧。我出去工作,心里面活着也比较充实,没被社会淘汰,有存在感,而且还有成就感。我总结了一下,像我一样的银发打工族,孤僻的人干不了,一般都是开朗的人,又有一技之长的人,或者是不甘心寂寞的人。

▲在日本的街头仍看到不少工作的老人

我那天看新闻,统计68%的老年人都愿意在二次就业。日本70岁老人还上班,盖房子。虽说是老了,在能活动的情况下尽可能去参与社会,我觉得这是一种正能量的东西,老有所用。

我这辈子有过2段婚姻,现在是单身。我要是在这辞职了,我下一步要专心地找老伴,我想带着她一块去参加社会活动,天天手拉手,游山玩水,挺好。

前段时间,我通过家政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有些家庭去外地了,自己有个小别墅,没人打点,他要求是夫妻去维护。我要是找了老伴以后,我计划是带着她一块工作,一个月给7500元,两个人一起做别墅的管家。我下一步还准备开展一个农家院,把过去的和现在的朋友,尤其是单身的,把他们都聚一聚,共同抱团养老。到老了的时候,毕竟有很多人还成不了家。这些人怎么办?欢迎你们到我这来。

马姐,61岁,上海,退休后从事模特

我56岁的时候,我女儿跟我说,要不要去试一下做模特?我女儿就悄悄把我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发了大概第三次,就有个杂志邀请我去拍照。我觉得我的梦想好像开始了。

我第一次拍照有点紧张,但是有我女儿陪着,还算顺利。第一次的收入很少,挺快乐的,后来就越来越多的人找我拍广告、走秀。我女儿也成了我的经纪人。现在我做模特,跟过往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每天都去健身,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了。以前做股票,9:30起床,下午3:30就可以休息了。现在拍一个广告,连续2天都不睡觉。但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非常充实,百分百投入。

▲马姐拍模特照的花絮

56岁开始,我的女儿开始给我做规划,我们现在一起(电视剧)工作的时候,感情很好,无话不谈。今天跟我聊天了,明天就变成了一个文案,我俩在工作当中慢慢地更了解了对方。

在我脑海里,没有退休的概念。现在的生活,只是换了一种活法。我自己搬了一个新家,住在永康路,一个人住,享受独处的时间,喝喝咖啡,溜溜街,去看看电影,品品红酒,很充实。我的性格一直很像小孩子,没有说到哪个年龄不能做什么事情。我认识的同龄人,她们都开始过退休生活了,聚在一起,聊的话题就像长者,小孩怎么还不结婚。我就在一边拿手机看电影。有时候,我碰到一些同龄的模特,他们的想法还是很传统的。

▲马姐的工作日常

我的性格特立独行,谁也管不了我,劝不了我,我想干就去干了。以前在上海的华亭路做服装,当时我很前卫,会让日本的朋友给我寄最新的潮流杂志,我照着杂志做了很多时髦的衣服,生意很火爆。那时候普遍的人均收入30多块,我已经是万元户了,相当了不起了。

当时有一个出国潮,我成为其中一员,到日本谋生。我那时候边读服装设计,边疯狂打工,一天打三四份工,寄钱到国内,抚养我的家庭。长期这样下来,我的学业和工作都难以兼顾,我就退学,然后回国了。直到我正式到了法定退休的年龄,我都没有上过班,一直就在做各种投资,房地产的、股票的。

▲年轻时候的马姐,到现在也一直笃信:“我觉得我的生命意义就是我能做梦”

我一直都是比较独立的,没有要求别人,或者强加我的梦想在别人身上,我未必要活成她,她也未必活成我。人活着是为自己的,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照顾别人。

过去我可能对女儿的成长有些缺失,但是我很开心的是,现在我们的感情很好。我现在的梦想,就是跟我女儿边工作,边环游世界。近期的计划,我打算跟女儿去比利时,报一个短期的时装设计班,一边旅游一边做有意义的事情。哪怕我八十几岁了,我也能够再当模特再当演员。我觉得我的生命意义就是我能做梦。

沈洪义,61岁,陕西咸阳,退休后从事咖啡师

退休的时候,我跟我爱人,一起在咸阳开了一家咖啡馆。这是我从青年时候就开始的梦想。

2019年的时候,我在朋友的公司帮忙,每天是上班族的作息。我的妻子爱人很早就办退休了,她45岁退的休,后来一直在琴行做销售,也算是半个银发打工族。

因为我过去一直在家里有一个私房咖啡角,请我的朋友到家里做客品尝。我就琢磨着,我能不能在退休时开一个咖啡店,把我的喜爱的东西变成工作,而且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多一种生活体验。开始爱人不同意,因为很多咖啡馆会亏钱,甚至退休金都会亏进去。后来算了算,我俩退休工资加起来9000多,哪怕挣不回来,咱把咱的退休工资往上补贴一点,也行。

▲从跟咖啡结缘到学做咖啡,再到开店,经历了十几年时间

我爱人一直是半信半疑,我女儿就提议说,去旅游,边走考察。我就带着我爱人,去了苏州、杭州、昆山,一路往南上海转了一大圈,主要是书店、博物馆、咖啡馆。

我爱人在苏州参加了一个甜点学习班,在那期间,把附近的咖啡馆都喝了一遍,改变了她对咖啡馆的印象。后来到了昆山,碰上了一个家庭氛围的咖啡馆,一家人可以一起运营一个店。我爱人也很喜欢那里,我就感觉到很惬意。

曾经有十几年我都在外地工作,在云南边境工作时谈事情常在咖啡馆,那时接触到咖啡。妻子和女儿都在咸阳,我也觉得孤独,那时就觉得咖啡馆还挺治愈的,咖啡也成为一直以来的陪伴。

我长时间离家,孩子、妻子的陪伴也不够。我们那时候的交流不多,经常就是老婆跟我汇报:“我又交水费了,我又交电费了,又交物业费了。”说实话,我觉得挺亏欠她的。我一直想有一个机会想要给我的家人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开店,日常做做咖啡,看看店,跟顾客聊聊天,或者是一次好的机会。

▲找到一个临街的房子,最后装修成全白的设计

2019年5月,我和爱人从上海旅行回来就决定开个小店。随后在老街找到这个房子,当时觉得租金很贵,我们决定一切从简,能自己动手的就自己来,尽量节省。

我跟孩子和我爱人不找装修团队,就自己画图纸,我女儿对美术审美要比我们年龄大的更加超前一些,所以店里很多都是她的构想。一家人都亲力亲为,捡有拆迁的房子的旧砖,用面包车拉回来,一块一块地搬上车,砌墙,很有幸福感,也有烟火气。

▲沈洪义和妻子,退休后梦想成真顺利开店

今年我还参加了一个全国手冲咖啡大赛,算是我的退休纪念。从开始到最后,我女儿和女婿陪伴着我,虽然没有得第一名第二名,但是我还拿了个优秀奖。我开店以来,偶尔有点累,但内心更充实,我做咖啡师,我的爱人做甜点,反而家里人都更紧密了。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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