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不能描述，不愿怀念，不敢忘却

2022年，刚开局就让人印象深刻，预示着这是一个极不平凡的年份。到了年末，一切戛然而止却又浴火重来，中间更是跌宕起伏，故事无数。

在2021年末的新年希望中，我在朋友圈如此写道：希望在新的一年中，能和更广阔的世界相遇，能更深刻更敏锐，也更心平气和与它对话。更希望疫情早日过去，家国平安，人人安康。

2022年就要过去了，回看这些希望，百感交集。

一

新年的到来，让每个人都充满希望。不过，一篇热传的《长安十日》，似乎奠定了全年的基调——买菜难、社区邻里自救、医院拒绝接受危重病人、肾移植后急需用药的病人无处买药、全体拉走集中隔离、农民工在关门的建筑工地上无法吃饭、考研学生滞留街头挨饿……因防疫管控而引发的各种次生灾害频频发生，无数被羞辱、被伤害、被忽略的人们，承受着原本不需要遭受的痛苦。

数日之后，长安举行了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一位记者问了一个十万火急的问题：居家隔离期间，长时间看电视刷手机，造成颈肩疼怎么办？

主持人点赞：这是个好问题。然后，发布会的一半时间被用来讲述如何防治脖子疼。

在长安发生的这些不幸的或无耻的事，喧嚣一阵之后，很快归于沉寂。远方的人们不知道类似的遭遇，即将发生在自己城市，降临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是春节和冬奥。

大年初一，中国男子足球队就耻辱性地输给了越南队，把不要脸又提升了一个层次。有人嘲讽国足多年来一直忍辱负重守护国运，因为伊拉克拿了亚洲冠军，但国家被美帝干成了废墟；意大利拿了世界冠军，不过经济崩了；德国拿了世界杯，然后就来了难民潮。

这种正话反说或者反话正说或者话里有话，在接下来的300多天中，我们会无数次见到。论不要脸，国足还是初级玩家。

冬奥会的开幕式给了我们一丝惊喜。我们不再像14年前那样，需要自我证明，需要展示强大。不用证明自己了不起，本身就是了不起的进步。

不过冬奥带来的这点亮色，很快就被一条铁链冲淡。

身处四省交界的那个女人，必将成为史书上绕不过的一个标志人物。那个城市也会因此成为中国女性追求人权平等运动中的标志城市，就像65年前的小石城。

最后，帮助当地政府解围的，是万里之外的普京。他对乌克兰发动的战争，让全世界的目光转向了东欧大地。

这是二战结束后，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入侵和战争之一。在中美贸易战、新冠病毒和俄乌战争轮番冲击下，旧体系摇摇欲坠。

不过，这场战争看起来离结束已经不远了。战争结束后，有些陈旧落后的国家价值观，必须被埋葬。

二

时间迅速快进到了3月下旬。

3月21日，一个没有任何异样的日子，一群人从窗口看到大地扑面而来，绝望也扑面而来。

轰然一声之后，山谷归于平静。而尘世间，顿起轩然大波。

九个多月过去了，事故原因尚未查明。

接着，轮到了上海，中国最大最耀眼的城市。

3月27日晚上8点23分，上海宣布3月28日5时起，将以黄浦江为界分区分批核酸筛查。第一批是浦东，4月1日5时解封。第二批，4月1日3时起，按照压茬推进的原则，对浦西地区实施封控，开展核酸筛查，4月5日3时解封。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三千万人口的城市，静默或是其他词汇，长达两个多月。

上海并不是中国第一个封城的地区，但它的经济体量和国际声誉，让人们对它有更高期许。 事实上，上海原本可以探索居家隔离、分级诊治等新抗疫模式，推动中国逐步向外界开放。最后当这种期许被打破，接踵而来的便是潮水般的情绪。

4月30日，有一个几分钟的视频，上传后很快被下架，却引发现象级接续传播分享。深夜里，人们默默转发，默默流泪，默默心碎，为自己，为众生。

三

徐州之后是唐山，主角都是弱女子。

几个壮汉，把酒后的拳头挥向体格远逊于他们的几个女子。这场凶残的打人事件，不仅仅是对当事人的巨大伤害，其巨大冲击力，也波及了所有观看视频的人。

我们应有共识，骚扰和暴力绝不应被容忍。如果，我们对此保持缄默，不予以声讨，这种绥靖和姑息所带来的恶果，迟早会反噬自身。我们今后的人生，我们的下一代，也许终会被暴力缠绕。

一条大河波浪宽，河的南边是河南。

众所周知，健康码的唯一用途是疫情防控，但是河南有的地方却用它来对付讨说法的银行储户。健康码，成了良民证。科技的力量一旦被滥用，再如果权力不受监督，那么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数字囚徒。

虽然赋“红”是个别人、个别部门所为，但整个河南都要为此买单。此前，无数河南人多年来都在努力修复形象，也成效卓著。但是，不可否认，赋“红”事件的不止一次发生，让河南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四

7月3日，倪匡含笑而逝。香港四大才子，只剩蔡澜。海港的波光上，一襟晚照已经若有似无。

黄霑走了，金庸走了，很多人都走了，那个时代的帷幕，严严实实地落下了。

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街头被刺杀，全球震惊和哀悼。

在他生前，有人觉得他就是一个笑话，丢了日本的国格，因为他对于普京或川普的“谄媚”。但是这样的领导人——宁愿损失一些个人“面子”也要为国家争得“里子”的人，反而更值得尊敬。因为他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值得欣慰的是，中国大部分精英和公共媒体表达，他们对恐怖行为的谴责、对生命的关爱，依然能体现出中国人应有的风度和水准。

9月8日，英国女王去世。

在漫长的人生和70年的统治中，她走过了残酷的二战和漫长的冷战，见证了数次金融危机以及英国“脱欧”。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磨练中，她成为大多数英国人心里的精神象征。

女王的离去，也象征着二十世纪最后一个伟岸背影的消逝。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终究和我们渐行渐远。

五

时针指向了10月底的广州。

没有几个人知道，再过一个月，广州会成为最先解封的城市。

三年来，在国内所有大城市里，广州防疫是做得最好的。在上海之后，更多人会认同这一点。

广州凝聚起最后的精气神，和病毒作殊死一搏。整个11月，广州经历了急风骤雨。虽然使尽浑身招数，但是感染数节节上升。三年了，人不是神，也有疲倦的时候。连广州，最后也累了。

一百多年前，广州是革命的热土。四十多年前，广州是改革的沃土。11月30日，广州又成了奋然掉头、毅然解封的第一个城市。有人看着窗外重新恢复滚滚车流的广州大道，忍不住泪流满面。

就在同一天，长者随逝水东去。随着他永远消逝的，还有那些stay young，keep simple的日子。

他带领我们走向了世界，让世界了解了中国。那个时代虽不完美，但回头一看，却像黄金一样珍贵，成就了很多企业，也成就了很多人。

六

到了12月，这无法描述的一年就要结束了。因为某些调整，那些连眼泪都接触不到的痛苦，似乎也要结束了。但是人生常常如此，一个苦接着一个苦。

这边厢还没来得及重得自由而欢庆，那边厢已经因为缺医少药而呼号，不由得让人想起张养浩的那首词。

本周二，国家卫生健康委副主任李斌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实践充分证明，我们国家的疫情防控策略政策符合我国国情，科学有效，得到了人民认可，经得起历史检验。”

希望这个结论，能经得起历史检验。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去盘点思考过去365天发生的种种，其实是一种再度折磨。那些难以言说，涌到笔端却又无奈放下的无数瞬间，让人感到无力和苍白。不想再去祝福什么，该来的苦难，不会因为廉价的鸡汤而被稀释。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痛苦的时代，苦尽才能甘来。如果没有痛彻心扉的经历，就不会有触及灵魂的反思，个人如此，民族亦如是。

2022年绝不是最难的，虽然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受尽了病痛的折磨，甚至身无分文。面对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惟有选择坚强，用三年磨砺换来的勇敢、努力和善良，才能在艰难困苦中活下去。

我相信，茫茫宇宙之中，自有让生命诞生的力量眷顾人类，会用大爱和慈悲，让倒伏的芦苇不折断，让将残的灯火不熄灭，让黑暗总有尽头，让冬天过去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