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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我不害怕衰老,因为我有写作

任何时代 就是要扎扎实实的。

机会来的时候,一定降临给准备很充分的人头上。

——严歌苓

不 解 之 缘

动物像一面镜子,他们的众生相映射着人类的悲欢离合

我每天都能收获一段好文字就是最好的收获。我很在乎每一天的工作,每一天的写作,如果能产生那么一段超过我想象的那种好,我就无比快乐。

最大的收获跟我养的一只狗“壮壮”有关系,因为它去世以后,我非常痛苦,非常地想它,然后很不舍很不舍。最后给它安乐死的时候,也是经过特别痛苦的挣扎。

用创作疗愈自己 用文字纪念失去

后来我的编辑刘稚跟我说,你应该写,写作的过程可能就是疗养你自己心伤的过程。最开始写了大概一万多字,然后就不忍写到它(壮壮)去世的那一段,我就把它跳过去了。刘稚说你可以写其他的动物啊,养过这么多动物,是吧,我想这倒也是一个好的方式。

写作动物题材

可以记录大时代 记录社会的变迁

从小接触过的这些动物,可以记录我的成长,可以记录我成长的大时代,可以记录这个社会的变迁,记录人对动物逐渐产生的这种态度上的变化。这样逐渐逐渐就积累成一个集子,就有了这样一种对自己的交代。确实,我和动物是非常有缘分的。

动物只会真情流露

而我们更擅于掩饰自己

特别是想用这本集子来告诉我的读者,动物其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它们非常鲜明而决然不同的性格,因为他们不知道掩饰,我们社会当中的人可能性格是差异非常大的,但是由于我们的社会性,我们懂得怎么样掩饰自己,但是动物是不懂掩饰的。

特别感动的事情就是,我原来有一只狗叫可利亚,是我养的第一只,我那时候失眠很严重,我夜里起来的时候,它总是特别担忧,总是跟着我起来,有的时候它已经睡得懵里懵懂,跌跌撞撞地跟着我走。

这个世界都是已经沉睡了,已经是非常安静了,好像那个睡眠是一艘渡船, 把大家都渡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孤独的岛上,只有这么一个小狗狗陪着我,他就一直用目光追随着我,然后一直到我上去睡觉,它才跟着我去睡觉。

相遇时偶然 也是必然

善待这段缘 是我们唯一能做好的事

好几年这种生活,就是失眠很严重的时候,就是这只叫可利亚的小狗老是陪伴我的失眠。所以生命的这种唯一性和不可重复性是多么的偶然,它的出现和它跟我们所形成的这种并行的生活轨道,这么一小段,我觉得都是非常值得我们珍惜的。什么样的动物,只要是进入了我的生活,我都会把它看成是一个跟人类生命一样的,平等的、值得关爱的(生命)。

不麻烦别人

是从小到大的习惯

它们其实是特别要尊严的,它们特别能够感到窘迫、尴尬,它有的时候会在家里的地毯上上了一个厕所,就是夜里憋不住了,然后第二天你要是说,“壮壮是你干的吗”,它们简直就无地自容极了,就夹着尾巴“别提别提这事”。它觉得它给你添加了麻烦,它在生活中,它总是希望能够尽量地不给你麻烦,但是一旦添加了麻烦,它就非常非常地无地自容。

我也不爱给人家添加麻烦,可能有的时候别人也并没有那么觉得我是麻烦他们,对吧,但是我从小到大的习惯就是不麻烦人,麻烦自己就不要麻烦别人。

去 付 出 爱

随着年岁逐增,

我越能感受到付出所带来的幸福

每次我不想出差,一出差回去我就觉得又错过了我女儿一段很重要的成长期,我就觉得她又成熟了一点,而且你能跟她对话,她一年一年的这个谈话和探讨都不一样了,她可以说脱欧的问题啊,或者美国大选的问题啊,然后我就觉得真的有意思。

让孩子透过动物的故事

触摸妈妈曾经的人生

这个孩子就是从最开始跟我讲,“哎呀,妈妈跟我讲那只黑猫的故事”,她最喜欢听的就是那只黑猫(《黑影》),那里面也就是让她知道我的童年跟她的童年那么不一样,那么缺乏物质。那只猫假如要是有牛奶,那只小猫崽子就不会死了。她知道妈妈的成长的过程,童年是跟她形成那么大的反差。

若无心触碰了他人的伤痛

我愿意全部投降

最大的软肋就是我身边的亲人、伤痛,就是我无意当中发现,我触碰了他们,他们感觉到很被我伤了,然后我就会觉得我全部投降。

有的人就觉得他被人爱的时候很开心,有的人觉得他爱别人的时候很开心,就这两种人,你不能说那一种人就更幸福,对吧,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主动的人,我要付出爱我就很开心。特别是到这样的岁数,很多时候它体现在为别人着想、为孩子着想。

我是觉得我妈就是在爱情上太过执着、认真,就显得很笨,我那个时候小嘛,“我想我长大了才不要,我要潇洒一点”,到了后来也就发现,我跟我妈一样,其实对感情很认真。

其实老公对你的尊重和喜爱也是你挣来的,否则的话,这个老公跟我结婚了,她就变得一塌糊涂,气质上也没有什么改善,谈吐上也是越来越粗俗,在家里待得也越来越狭隘。女人要讲修为的嘛。

人总是浅薄的,不会欣赏内质。那么漂亮女人总是像稀奇的花一样,不要说是男人,女人也很爱很好看的女人。就像我们爱花,爱云霞,爱世界上一切美丽的东西一样。那我觉得也有很多例外,也有一些男人和女人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她没有觉得她/他有魅力,越接触越觉得这个人是可爱的,有魅力的,这个也是挺多的。

论投缘 理解比评判更重要

我没有什么特别不投缘的女性,我觉得每个人人的存在都有他的合理性嘛。听上去很糟糕的一些想法,但是她一定是由她的处境,对吧,所生发出来的想法,我觉得都是合理的,我不去评判人家。只是对于任何状态,老的、年轻的都要接受吧,不要去做那种逆天的事情,因为这种逆天的事情都是徒劳的,而且常常都会留下很重的痕迹。

凝 聚 时 间

时间的富裕源于我的不挥霍,

我享受创作在时光中燃烧的感觉

用写作感受生命的凝聚力

我正在写作,有一个长篇小说12万字,马上就要完成了。

我不写是难受的,我能够感觉到我的生命力在那一刻有一种凝聚力,就是比任何时候都警醒都要有激情,所以我不写就没有这个状态,那我一天就会感觉到疲疲塌塌的。

白天孤寂 晚上喧嚣

是我喜欢的生活

我一般不用关键词,每个词对我来说都很关键,而且我的生活永远是这样的,应该说比较单点,比较有规律的。而且是我特别喜欢这种白天非常单调、非常孤寂的一种状态,然后到了晚上大家人欢马叫,就是很热闹,有朋友来造访啊,有朋友来谈天喝酒啊,带狗狗出去远足啊,就是我很喜欢的生活。

生活方式的改变

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我感觉到是越来越糟,因为每一件本身是为你省时的东西,实际上都会耗费你大量的时间,比如说像微信这样的东西,是吧,你看每个人每天会被微信消耗掉多少时间?过去一封信从寄出到收到,像海外我们收到一封信要一两个礼拜,那么你都是深思熟虑地去想好要跟家里写什么。

那么就是对这个文字再落到纸上,它就有了一种责任,对吧,就是它必须要有足够的信息量,而不是“吧啦吧啦吧啦”,“哈哈”一下子,什么一下子,这种都是毫无价值的一些沟通,所以我也决定不是时时刻刻看微信,每天就是给自己那么两段时间,就是早上起来回答完了以后,就不再回答,一直到我写作结束,然后再回答。

关于物质的欲望

我觉得我是一个欲望比较低的人,我不去挥霍,但是我也没有很多计划,怎么样存钱怎么样赚钱,我都没有。你看什么P2P平台爆炸什么这些东西都是觉得可以有暴利啊,有这种想法的人往往都是跌得很惨的。

现在特别是年纪大起来就会想到,买一个物质是没有太大意思的,要给自己买方便,要给自己买不求人,对吧,要买不麻烦自己,这些东西我觉得是钱花得最值的地方。没有任何物质上的东西让我感觉一种终极的满足,就是能够写出好的东西来,能够感觉到在某种程度上我又有了突破,这种满足是物质生活不能给我的。

我的时间和我的精力,我没有觉得好像触及了我的哪个限度了,我是可以游两千米的一口气,但是我现在就游一千米,我就觉得自己还挺富裕的嘛,对我来说活着特别愉快,我能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找到乐趣。

我愿意做一个好的作家,能够不断地创作出好的作品;我也愿意做一个很好的读者,永远可以有看不完的好书;我也愿意做我现在所做的妻子和主妇,以及妈妈的角色。

我不写是难受的,我能够感觉到我的生命力在那一刻有一种凝聚力,就是比任何时候都警醒都要有激情,所以我不写就没有这个状态,那我一天就会感觉到疲疲塌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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