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种“爱”，专门设置给年轻女生的陷阱

文 | 陈大力

刷小红书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描述她身边靠自己赚钱的女生过得有多好。

她们：事业上拔尖且稳定，在摸爬滚打中早早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领域，或是公司的中层，或是工作室的创始人；生活上精彩富足，可以享有自由甚或奢侈的爱好，露营、滑雪，在湛蓝的海水里划船，住各地的漂亮 resort。

她感叹，一个女的，不为男的费心的时候，生活可以这么好。

然而这样的内容，下面有这么一条评论：

" 感觉你还是不能与自己得不到男人的喜欢这件事和解 "。

与得不到男人的喜欢，这件事和解。

和，解。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迫切地想得到另一个人的心。

我在自己的 qq 空间里记录下跟他认识的天数（谢天谢地，我后来在网上还查无本人的时候就把它们全部删掉了）——后来我觉得这个东西就好像追星时候的超话签到。我没有固定零花钱，东攒一点西攒一点，冬天送他手套，夏天送他奶茶。有一次他临时找了个借口推掉了我们的约会，我在电话里崩溃大哭，他说来我班上找我吧，陪你玩，但事实上我只是，在周末空荡的教室里，坐在他后面一排心不在焉地翻杂志。

他在前面一排跟好兄弟一起做题……

我写下这些都好想笑。

但你要问我 " 你到底有多喜欢 " ——十几岁的我当然回答不到点上啦，但我后来想想，与其说是喜欢他，不如说是，我想被一个格外受欢迎的异性认可。

你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你不知道一所好大学会给你的人生带来什么，你觉得当你身边有个靠脸扎根绯闻轶事中心的风云人物，不管你本人多么平庸，所有人都会高看你一眼。你觉得你的青春期的回忆，怎么着都要跟他绕成一个线团，不然就好没意思，就是白白虚度。

我反正是。与其说我想得到一段关系，不如说我想得到的就是一种证明：如果有人喜欢我，或者更进一步，有很多人都喜欢的人喜欢我，那么我就格外有价值。那样的我，就会像登上了校园八卦小报的头版头条的女明星，被更多的 " 不幸 " 普通女孩窃窃私语，" 他到底喜欢她哪里啊？" ——我觉得这是极致荣耀。

我知道我并不是陷入这种叙事的唯一的小女孩。

站在 27 岁的关头，我想说，人真的很少会考虑，当你觉得自己“作为女生”，必须得到一个异性的认可，你的青春才是 " 值得 " 的，你的生活才是有意思的、不可怜的，这种期待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社会规训。

这句话并不局限于女生的十几岁，我后来读到研究生，身边的女孩为男朋友情人节送礼的数额不如室友的男友而苦恼万分，好像礼物本身不重要，但用一个更昂贵的东西，去证明自己的 " 值得被爱 " 以及 " 得到了更大分量的爱 "，更重要。

她们当然在学业上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层层选拔、踏入塔尖，但这不影响她们觉得，一个没有给到 " 足量的爱 " 的男朋友，会有损于自己的 " 价值 "。

就好像，自己的青春，自己年轻的年头，很大的价值就是…在于被采摘。孤独是可耻的，而不被爱令人赧然。一个女人不被爱，不论她表面多么光鲜亮丽，她的内心，一定是阁楼上的疯子、鬼怪，在四下漆黑的午夜，她会颤抖着、流着泪，在木地板上来回踱步，盘算自己无人问津的凄惨一生。

可是，" 男人的喜欢 "，这个东西，就算得到了，又怎么样呢？

它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男的，又并不痴情。随意喜欢一个人，甚至几个人、十几个人，实在常见。你可能得到了他的欣赏、他的嘘寒问暖、他的情话、他攒下来的生活费或者工资，觉得心里温暖，自己的生活大有所值。

可是，这种 " 被赠予 " 的爱意，跟出门溜达的小猫蹭到了善良路人的夸奖跟猫粮，没有什么两样呀。一样的被动、一样的随机，一样的跟你本人的好坏并无关系。

更别说这些 " 喜欢 " 里面有多少是一时兴起、三心二意、权衡利弊，掺杂了多少自私、计较、看低、掌控欲。都是残次品。倘若真能遇到小说或电影里一般至纯至臻的宿命之爱，我觉得也算不虚此行 ...... 但坦白讲我觉得你肯定遇不到。

我在受够了年入颇丰的精英男、头脑顶级的学霸男的 27 岁，觉得任何花里胡哨男人的爱，摊开来都不如一个爱马仕包，或者一个藤校的学历。爱马仕保值升值，而藤校学历是 " 到了 80 岁还能在跟人聊天的时候拿出来说 " 的东西。

相比起来，谁爱过你、谁没有爱过你，就是不值一提的过眼云烟。

而女的，一旦意识到了男人的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会超级自由。

男的对你的喜欢，本来就是一种，你得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得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 得不到男人的喜欢 "，根本就不是一件需要和解的事情。

我为什么需要跟 " 得不到男人的喜欢 " 和解？这是什么缺陷，还是什么隐疾？我被他们喜欢又能怎么样？他们能帮我考上 985，还是能帮我谈到心仪的 offer，还是能在我想当网红的第一天，准确告诉我，你要写多久、写多少东西，才能最后得到几十万人的喜欢？

而你，为什么不跟自己考不上名校和解、不跟自己买不起三千万的江景房和解、不跟自己没钱滑雪没钱吃 fine dining 住 resort 和解，却要跟自己得不到一个普通男人朝三暮四脆弱又势利的廉价的喜欢，这样的事和解？

在一个人找不到自己真正的价值、无法意识到自己珍贵的主体性之时，她总是把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漂亮目光假想为，是她散发的光芒。

直到发现，投射别人的光芒，自己的内里终究也是暗淡。

我年轻的时候吃的苦不多，从命运手上得到的甜头也不多，总是想被一种 " 耀眼的爱意 " 包围起来。或者温润的爱意也行，我反正需要爱。我喜欢很多人，假想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包括我羡慕的，他们的出众、自由、潇洒、生活优渥。

我都没有从他们身上得到。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留在上海。开车在世纪大道上的时候，音响播到 Fifteen 这首歌：在你的生命里，你会做一些比跟足球队男孩约会要厉害得多的事情，但你在 15 岁的时候并不知道。

当时我车窗前方是清晰的、宏伟得堪称科幻的陆家嘴。

我在 15 岁的时候不知道我会来上海。我只是疑惑于我为什么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心。我坐在他的后排心不在焉翻杂志，悄悄盯他的后脑勺。

可是后来我成了杂志上的人。

真心当然是好东西，但很多时候，真心仅仅是个噱头，是迷惑不谙世事小女孩的糖衣毒药——她们觉得得到了另一个人的喜欢，就是得到了真正的人生。

成长的一路上我喜欢过那么多人，他们看上去都很好，万众瞩目、炙手可热，我曾经那么想把自己平庸的命运搭上去一截。

直到多年以后我发现我重重敲开了从小梦想的名利场的门，而我握紧的拳头并不需要另一只手来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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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安娜 · 卡列宁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