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节“整顿”的租房:租客退租砍价,房东一退再退
临近春节,房东们却笑不起来了。
近期,“一线城市房租跳水”成了热议的话题。据统计数据显示,截止到2023年年底,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四个一线城市的房租指数均出现了下滑,下滑幅度分别为5.7%、6.1%、4.8%和5.2%。
许多一线城市租客更是抓准了房租降价的趋势,在春节长假前退租拿回押金。寄希望节后房租还能再降一波,同时减免出一个月的房租。
因为大部分租客拿准了当下房东的心理——房租普遍下跌,许多房东还在供房贷,如不降租,很可能面对房屋长期空置、租金收入大幅减少的尴尬。
本期显微故事讲述的是,一些年轻人从这场降租浪潮中看到了机遇:
他们之中,有人主动找房东谈判,试图降低租金;
有的直接卷起铺盖回家过年,希望年后再冲一波儿降价的红利;
也有人彻底逃离高房租的一线城市,在二线城市过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文 | 楚樵
编辑 | 卓然
史上最“憋屈”的房东们
在姜晨看来,自己或许是房东里最为“憋屈”的一位。
2017年年初,刚工作没几年的她,在家人的帮助下,“豪掷”两百多万,购置了位于北京市朝阳区朝阳北路的一处小公寓。
不到三十岁,在北京有车有房,姜晨成了很多同龄“北漂”羡慕的对象。
然而,刚刚拿到新家钥匙没多久,北京市商住项目限购政策出台,包括姜晨所在小区在内的商住公寓,一夜之间从被觊觎的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房价也是一路下跌,甚至腰斩,现在即便降到一百多万,也没有人愿意接盘。
起初,姜晨并没有把房子出租的打算,毕竟这是她在北京的唯一不动产,一直都是自己住。直到去年,因公司搬迁,通勤距离过远,她才决定将自己的小窝租出去。
2023年春节刚过,姜晨满怀信心地将公寓挂到了租赁市场。按照往常的规律,这个时段租房需求火爆,也能租到好价钱。
姜晨的公寓朝南,面积五十平方米左右,装修精致。她设定了4500元/月的心理价位。在2023年以前,以她房子的情况,这个价格非常有竞争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房子挂出去一个多月,居然鲜有人问。
无奈之下,她不得不一再降低价格,最后以4100元/月的单价委托给了房产中介,同意对方季付租金,并给予其一个月的空置期。
图 |姜晨的公寓所在小区外景
第一季度,中介按时打款。但到了第二季度,中介突然要求降低租金,否则将不再支付房款。
尽管姜晨手中握有为期一年的租赁合同,但面对“二房东”的出尔反尔,她却无能为力。姜晨明白,在当时的市场环境下,如果僵持,她的房子可能会长期空置,而她也有可能一分钱收不到。
面对步步为营的房产中介,姜晨选择了妥协,被迫将月租金再降150元,才算保住了那份出租协议。
在姜晨抱屈的同时,做房屋租赁生意的刘刚也深感无奈。
刘刚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房产经纪人,从事这个行业已有五六年的时间。他的门店与姜晨的公寓相距不过五百米。据他透露,该小区在中介代理的房源一共2000多套,其中有600多套处于空置状态。
“这种情况真的是前所未有。以前,一个朝南的单间,标价4500元一个月,很快就能租出去。而现在,即便降价几百块,也难以吸引租客。其他朝向的房源更差,有些50平方米的北向单间,标价三千六七,还是租不出去。”
刘刚介绍说,在业内,这种大面积空置的情况被称为“着火”,意思是说租不出去的房源就像是在“烧钱”:
“前些年,小户型公寓因其高性价比在租房市场颇受欢迎。然而,近几年政策调整,房价下跌,那些卖不动的小公寓逐渐流入租房市场,存量不断增加,导致租金持续下降。”
姜晨的公寓位于CBD以东的常营商圈,紧邻地铁六号线草房站,步行十几分钟即可抵达长楹天街。地段优越的公寓出租尚且困难,位置偏远的就更难了。
在顺义机场附近,方女士有一套五十平米左右的商住公寓。最近,她明显感觉到,地段不占优势的小户型已经开始受到租客的嫌弃了。
几年前,方女士刚把房子出租时,月租金是4200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租金也逐年下滑,现在已降至每月3700元。
即便如此,房产中介还要求方女士在原有的空置时间基础上,再多给半个月左右的免租期。
“对于我们房东而言,小公寓自住有些局促,而以当前的楼市价格,卖了又很亏。因此,出租是相对而言较为经济的方式。但现在,租金也降了。”方女士感慨道。
既要应对楼市的变动,又要与房产中介和租客博弈,看来,现在的房东也不好当了。
躺赢的“包租婆”时代,似乎真的一去不返了。
00后“整顿”租房市场
当房东们在为租金下滑发愁时,一群“整顿”过职场的年轻人也在悄悄改变着传统的租房生态。
在小红书上,有关如何寻找高性价比房源,如何与房东谈判降租的笔记受到了众多年轻人的热捧。
一条“一个很变态,但是可以租到心仪房子的方法”的笔记,有5000多点赞,5000多收藏,数百条评论。
这些笔记不仅提供了详实的租房技巧,还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展示了年轻人对租房市场的态度:他们不再满足于被动的接受,而是主动出击,争取权益最大化。
“我爸年轻时也做过‘北漂’,以前听他说过租房时被房东欺负的事,像突然涨房租,东西坏了不给修,克扣押金的事时有发生。他们那代人好像都比较老实,遇到黑心房东也不敢反抗。我就不会,如果遇到找事儿的,肯定会想办法对付他们的。”刚刚大学毕业的小潘说。
小潘是2023年11月底从河北来北京的。因为不想被中介“割韭菜”,他把眼睛瞄向了路边的电线杆子,最终以2100元/月的价格,租下了三居中的一个南向次卧。
谈到讲价的过程,小潘说:“本来要价是2300,而且要押一付三。但在我的坚持下,房东同意降价,而且可以押一付一。年前租房的人少,现在行情也不好,他要不降价租给我,房子就得空着,损失的是他。租房本身就是一种交易,讨价还价是为了追求性价比,一点也不丢人。”
在传统的租房市场里,房客更多地是被动接受房东提供的条件,但是现在,年轻人与房主之间的契约似乎更加平衡和健康了,甲乙双方倾斜的天平正在扶正。
现在,小潘在北京算是安定下来了。对他来说,那个有飘窗的小卧室不仅仅是一个安稳的住所,更是他在这座大城市重新开始的起点。
小潘在北京落脚时候,比他早几年来北京的小陈却在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
一个月前,小陈刚丢了工作,一月初的时候房子也到期了。小陈也曾想过年前换租,但是想到过年回家房子空着,交租不划算,他决定先回老家,年后回来再找房。
“现在房租降得挺猛的,年前也不是找工作的好时候,与其在北京耗着,不如早点回家过年,没准年后还能再降一波儿。”小陈说。
像小陈这样提前退租回家过年的年轻人大有人在。
房租下行对很多依靠租金维持生活以及还贷的房东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同时,由于保租房的涌入,租赁市场的格局也在发生变化。不过,对于年轻租客来说,这却是一个好消息。
租金普降意味着他们可以更轻松地找到高性价比的房源,降低租房成本,更好地规划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此外,随着市场的变化,一些房东可能愿意在租金和租期等方面做出一定妥协,这也为年轻人与房东之间的平等交流和协商创造了有利条件。
谁的房子不重要,如何物美价廉的居住最重要
和小陈一样退租返乡的还有旭辉。
不过,小陈是打算年后再回北京,但旭辉却彻底告别了北京。
在北京租房的那段时间,旭辉觉得自己像一只迁徙的小鸟,迫于房租压力,从东五环飞到西五环,始终在五环之外寻找安身之地。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三四年,却总与传说中的繁华保持着一段距离。
月薪过万的旭辉,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但在高昂的房租面前,总是感到捉襟见肘。每到季末支付房租的时候,他就会感到一阵肉疼,大城市生存的压力让他与安逸彻底绝缘。
在父母的支持下,旭辉离开北京回到青岛,很快就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他以月租不到两千的价格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八十多平米的两居室,房子虽然不是紧邻海边,但只需搭乘几站地铁,就能吹到海风,也算是实现了看海自由。
“租房不仅仅是选择一个居住的地方,也是选择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想把青春浪费在大城市狭小的出租屋里。”旭辉说。
与70后、80后相比,90后、00后对于居住的舒适度和幸福感更加在意。当年,70后、80后即使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也想留在北京扎根的想法,在如今的年轻人身上已不多见。
有媒体调查显示,在被问及影响幸福感的因素有哪些时,年轻人的高赞回答是高房租。
在繁华的北上广,高房租是这一代年轻人最想卸下的枷锁。他们宁可在夜店一掷千金,为心心念的一顿饭、一杯酒买单,也不愿意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交给房东。
要诗和远方,而不是眼前的苟且,是他们区别于上一代人的生活方式。
正是因此,很多年轻人选择逃离北上广,奔向二线城市的怀抱。表面上看,这是地理迁徙,实际却是生活方式和居住观念的转变。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23年,北上广深四个一线城市的人口净流出量分别为13.6万、34.2万、8.9万和11.1万。
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年轻人趋向“躺平”。事实上,在追求品质生活的同时,他们也有“发家致富”的梦想。
早早退租回老家过年的小阵,并没有单纯吃喝玩乐,而是原地搞钱,和表弟去市场摆摊卖起了年货。
“虽然心里期待着年后房租能降得更低,但谁知道呢?毕竟市场变幻莫测。与其等待未知的便宜,不如踏实挣钱来得实在。”小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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