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上多人性命 脱北者汇款生态 金正恩唯一害怕的事

2024年1月14日，朝鲜各委员会、各部会及国家机构官员于平壤新年第1个运动日，在金日成广场跑步。（美联社）

许多定居在韩国的脱北者每年会向家乡汇款，让朝鲜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多年来已形成特殊的“脱北者汇款”生态。不过，随著两韩关系恶化，两国都开始加大对非法资金流动的打击力道，这类的汇款行动风险越来越大。

脱北者之一、在韩国替脱北者汇款担任掮客的黄智成（Hwang Ji-sung）表示：“向朝鲜汇款就像拍摄间谍电影，他们（掮客）冒著生命危险。”这项任务非常复杂且困难，一般由两韩掮客以及所谓的“快递员”，在韩国、中国和朝鲜3地之间建立隐密的网络，先将资金转移至中国，再透过各种方式送往朝鲜。

如果被抓到，朝鲜人可能会被送往政治劳教营，即所谓的“kwan-li-so”，多年来至少有几十万人在劳教营恶劣的环境中死亡。

两韩关系近来逐渐恶化，在边境的坡州军事演习也越来越多。（美联社）

严查两韩掮客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导，朝鲜人权资料库中心于2023年对约400名脱北者进行调查，显示约有63%脱北者仍在向朝鲜的家人汇款。不过，自2020年以来，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为了遏阻来自韩国的资金还有所谓的“反动意识形态及文化流动”，正持续加大取缔朝鲜掮客及走私行为的力道。

黄智成的妻子朱秀妍（Joo Soo-yeon）也从事掮客工作，她指出，与几年前相比，由于风险越来越高，朝鲜掮客的数量已减少70%以上。

至于韩国，过去虽然也禁止这类的走私行为，但取缔并不严格。然而随著南朝鲜关系恶化，情况也开始有所有不同。去年4月，黄智成与朱秀妍在京畿道的住所突然遭4名警察上门搜索，理由是朱秀妍违反《外汇交易法》。他们作为掮客协助脱北者汇款时，使用朱秀妍的银行帐户，她有可能因此遭到起诉。另外就他们所知，至少还有其他7名掮客也因此受到调查。

这也正是朱秀妍选择向BBC发声，接受国际媒体访问的原因。她希望公开这件事，能让更多脱北者及其朝鲜家人获得协助。韩国政府告诉黄智成，任何流入朝鲜的资金都应该通过“合法银行”进行。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直处于战争状态的南朝鲜之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合法银行”。

两韩关系恶化

事实上，自从2020年朝鲜炸毁与韩国的联络办事处以来，两韩关系便犹如坠谷般高速恶化。今年初，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甚至表示已经排除与韩国的统一的可能性，朝鲜“不再视韩国为和解、统一的对象”，而是“朝鲜的主要敌人”。两韩也不再是同一民族关系，而是“敌对”或“交战”的2个国家关系。

另外，据美国星球实验室PBC（Planet Labs PBC）的卫星影像显示，位于平壤的“祖国统一三大宪章纪念塔”（Monument to the Three Charters for National Reunification）、也被称为“统一门”（Arch of Reunification）的两韩和平统一象征可能已遭拆毁，凸显金正恩的发言“并非说说而已”。

“统一门”（Arch of Reunification）疑似已遭拆毁。（美联社）

脱北者汇款

被默许多年的“脱北者汇款”生态建立在韩国、朝鲜还有中国3地之间的掮客、快递员还有“中国走私手机”。

在靠近中国边境的朝鲜境内，大约半公里范围内，中国的走私手机可以使用中国电信网络进行通话。因此简单来说，朝鲜的掮客必须长途跋涉，来到朝鲜与中国的边境，在此用中国手机及电信网络，让脱北者与在朝鲜的家人通话，协商汇款的金额。当然，为了避免国家安全部的监视，通话必须迅速进行。

接著，脱北者通过韩国掮客将款项存入中国银行帐号。这也充满风险，因为中国也密切监视外汇流动，再由中国掮客将资金带入朝鲜。中国是朝鲜最重要的盟友，与中国的边境管制相对来说比较宽松。脱北者的资金有时会伪装成中国和朝鲜贸易公司之间的交易。

朝鲜掮客雇用许多快递员将资金交给脱北者的家人。脱北者之一、曾在朝鲜担任快递员的金进锡（Kim Jin Seok）说：“送钱的人彼此不认识，他们也不应该认识，以免生命受到威胁。”

经手过逾800名脱北者汇款的黄智成说，他也遇过拒绝脱北者汇款的家庭。因为他们担忧这可能是朝鲜安全警察所设置的陷阱，还说出“我们不会接受叛徒的钱”这类的发言。

一旦资金安全交付给脱北者的家人，朝鲜掮客大约会收取50%的佣金。黄智成指出，“朝鲜掮客冒著生命危险”，每笔交易约可赚得50万至60万韩元，但如果他们被安全警察逮捕且定罪，可能就要面临15年的监禁，如果涉及间谍罪，那就会被送往劳教营。

汉拏山树

掮客们有时会协助“客户”拍摄视频或录音，以让脱北者见到深深思念的家人们。这些视频中，脱北者在朝鲜的家庭环境多数都很不好，有妇女表示，他们此前的生活如此艰辛，因此在收到汇款后，想向掮客表达“100次的感谢”。

朱秀妍说，每当她看到这些视频时，她的心都会痛。脱北者把父母和孩子留在了家乡，向家乡汇款，以确保家人在朝鲜能够生存下去，而他们将来可以团聚。朱秀妍指出，在朝鲜，只要100万韩元，就足以让三口之家维持一整年的生计。

因此，多年来，朝鲜人偷偷形容收到“脱北者汇款”的家庭叫作“汉拏山树”（Hallasan stem）。汉拏山是位于旅游胜地济州岛的韩国最高峰。黄智成说，在朝鲜的婚姻市场，来自“汉拏山树”家庭的人被视为最理想的对象，“比共产党党员更好”。

生命线被切断

目前不清楚为何韩国也开始加强取缔掮客，但长期协助脱北者的律师朴元妍（Park Won-yeon）认为，这可能与韩国公权力转移有关。调查“间谍活动”等国家安全案件的权力，目前由国家情报部门转移至警察手上。朴元妍说，即使警方不能证明间谍活动的存在，也可根据《外汇交易法》起诉掮客。

在两韩加强取缔掮客的庞大压力下，这可能让脱北者的朝鲜家庭失去提供援助的“生命线”。

黄智成更进一步指出，脱北者汇款不只是单纯涉及金钱，这是在不进行战争的情况下，“推翻朝鲜的唯一方式”。金正恩最害怕的就是，所有关于“南方繁荣且富裕”的消息，这会动摇他的政权。

金金锡认为，像他这样的脱北者不会停止向家乡的亲人汇款。如果有必要，他会自己前往中国交付资金。他说：“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至少要让孩子们会过上好日子。”

金进锡目前在韩国担任卡车司机，几乎每天都睡在车里。他尽可能地省钱、储蓄，以便每年向在朝鲜的妻子和2个儿子汇款400万韩元。他总是重复拨放家人给他的录音，他的儿子说：“爸爸，你好吗？你受了很多苦吗？我们的辛苦和您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