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李一舟的课，像在买保健品”！

一个“AI巨头”倒下了。

那个在梗图中与OpenAI CEO山姆·奥特曼“齐名”、想给每个人一些安全感、狂卖估计近5000万基础AI课的清华博士李一舟，在最近的舆论风波之后迎来了视频号账号被禁止关注、小程序被暂停服务、视频课下架的终局。

但江湖从来不缺李一舟们。

如今在诸多社交媒体及电商平台上，你依然可以主动找到或被迫接收AI相关课程的信息，一众拥有豪华头衔的“导师”，排着队想帮你驾驭AI，乃至靠AI赚钱。

就在2月29日，出门问问创始人、CEO李志飞也推出了包含AI课、私董会在内的2999元“跟飞哥学AI”年度会员。

但与这些培训一样壮大的，是不绝于耳的割韭菜争议。

AI塌房第一人

“我就是那个韭菜之一”，知乎ID为“一地羽毛”的李一舟AI课学员自嘲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今年1月底的一个深夜，他在视频号中偶然刷到了李一舟在直播间用199元的价格售卖自己的《每个人的人工智能课》。聊着自己清华毕业、创过几次业、拉了几千万投资的李一舟，虽然也会用上“最后几个名额”这样的话术，但在很多时刻并不像一个带货主播，而是一个娓娓道来的知识博主。

这博得了不少人的信任，包括一地羽毛。加上自己本身对大模型的兴趣，他没有任何犹豫就下了单，“毕竟199元也不贵”。

虽然一地羽毛已经预料到这个价格学不到太多东西，但毕竟李一舟有着各种光环加持，所以多少有一点期待。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这套课程让他大失所望。

据一地羽毛介绍，这些录播的视频课“其实就讲了一些你基本上已经知道的东西”，比如什么是人工智能和AI2.0、算力和Token；下单后助教发来的三天直播课中则是“不断洗脑，谈风口机遇，讲得最多的一个词是变现”，这也引出了李一舟和助教一起安利学员升级到1980元的进阶课程。

整套课程中也有介绍一些实操的部分，但在一地羽毛看来，其中重要一部分是在介绍他“套壳”很多文生文、文生图模型的一舟智能网站，引导学员在上面消耗“算力”。

“199元的课买完送你110万‘算力’，画一下图慢的模型消耗1万，快的可能要5万、10万，问一个问题消耗大概8000，很快算力就不够用了。”一地羽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如果想接着用，这个网站也设置了多个档位的会员，月费从39元至399元不等。

第一次买课的经历好像花钱买教训。一气之下，2月1日，一地羽毛把自己的后悔写在了知乎上，但那时候并没什么人关注。

直到20日左右，这篇帖子下的赞同和评论突然多了起来，不少人说起了相似的经历，“作为211、985毕业的‘宝妈’，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当年被我耻笑的买保健品的大妈群体”的评论也在小范围内引发了一波共鸣。

“天道好轮回”，2月22日，李一舟视频账号被禁止关注、视频课被下架后，一地羽毛在自己的知乎上也给自己的经历画上了句号。

更多的人则是走上了维权道路，互联网打工人周伊（化名）就是其中一员，他的诉求是退款。“别的不说，每次直播都能看到李一舟在说最后几个名额，这算不算对消费者的欺骗？”

入门，1块起

事实上，自ChatGPT引燃生成式AI技术之火后，与大模型及其应用产品一道如雨后春笋在国内生长出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面向成人的AI培训课。

这也无怪网友调侃：“AI没赚的钱，先让卖AI课的赚走了。”

这些课程的内容则从教人写ChatGPT、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等的提示词，到帮人们掌握AI生成小说、插画、漫画、动画、短视频等专项技能，再到整合出“系统”的人工智能通识课程，以及提供陪练等多种服务。

围绕OpenAI最近发布的文生视频模型Sora，即便产品本身尚在内测，国内已有人马不停蹄地上架了Sora专属提示词等相关教程，准备帮大家第一手掌握这个新工具了。“前阵子刷了一些Sora的短视频，下面偶尔也能看到卖课推荐”，周伊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这些课程背后，站着多种不同类型的玩家。据中国新闻周刊观察，主要包括个人讲师、职业培训机构及互联网大厂。

其中，个人讲师主打其自身IP吸引学员，李一舟不过是其中流量较大的一员。这些“导师”基本都有着相当丰富的身份，譬如某研究所成员、某领域专家、某大厂前高管、连续创业者、名校毕业生等，个个可谓AI培训界的“大冰”。

相比于个人“导师”更倾向于提供AI一站式培训，如风变科技、十方教育等职业培训机构，以及爱奇艺、网易等互联网公司旗下的教育业务，在课程设置上相对更细分，宣传中普遍主打提升打工人的职业技能和工作效率。

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在推广中，绝大多数AI培训课程都会指向高薪、赚钱一类的关键词。有的培训机构还会打出有机会为学员内推，帮其完成相关就业的标语进行宣传。

整体来看，以上种种AI课程，最低只需花费1元钱，比如网易云课堂推出的两天AI绘画直播课，高的则要数千元，如北京大学博士后卢菁定价为9280元的《人工智能私教课》，5880元的《AI绘画大师启航班》，以及前文提到的李志飞的2499元的年费会员。

不过，在多个不同课程的评价下面，都能看到相似的差评——“质量差”、“讲得很浅”、“有的地方像从别的课里剪出来的”，直指课程质量不高，浪费钱、时间与精力。“如果你完全没看过任何AI相关的东西，买课或许还有点价值”，周伊认为。

作为行业从业者，AI内容服务公司童语故事创始人张华观察到，市面上大多数人卖的并不是AI课，而是新闻点、材料汇总与梳理，所以对很多人来说没有实际用处。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江瀚也指出，当前关于AI的课程普遍存在一些问题。“首先是课程内容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课程过于理论化，缺乏实战案例；其次是课程更新速度跟不上AI技术的发展速度，导致学到的知识很快就过时；再者是一些课程存在虚假宣传、夸大其词，让消费者误以为可以轻松掌握AI技术。”

同时，根据不同平台网友反馈，不少课程的定价确实是学员缴纳的入门费，想要再往下学，那是另外的价钱。

永远有信息差，永远有需求

在多位受访者看来，AI培训课之所以有较大的市场，大多是利用了人们普遍的焦虑感。

“现在流传的一个说法是，AI不会取代人，但会用AI的人会取代不会用AI的人。”张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也营造了一种你必须了解这项技术的氛围，尤其是对想有所进步和突破的人而言。

技术焦虑之外，很多人还有搞钱焦虑。周伊想学习AI的原因，正是希望能通过AI把自己的自媒体搞起来，做个可能在将来变成主业的副业。此外，想通过AI做诸如写小说、商业插画、有声书、漫画/影视解说短视频等副业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这些焦虑，事实上也在被很多卖AI培训课的人不断放大。诸如“AI正在颠覆就业市场”、“普通人都要把握风口机遇”、“学AI插画赚钱”等口号总是用大字号呈现在课程海报中，再结合上直播带货一贯营造出的“不买就是亏”，更能加重人们买课学习的紧迫感。

这样的话耳熟吗？

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懂xxx，你就out了”这样的话，想必听得耳朵都已经起茧子了。

事实上，时代的每一次红利，都伴随着群体焦虑。

然而在新技术或新概念等诞生的初期，能够让人获得专业且系统化知识的途径并不多。因此，这种跟着概念热点，利用信息差做知识付费，由卖课的人捞走行业第一桶金的现象早已司空见惯。

回过头来看，近年来，区块链、数字货币、元宇宙等每一个新概念的提出，几乎都有卖课人赚得盆满钵满的消息流传在互联网江湖之中。

“新技术代表了未来的发展趋势和方向。对于个人和企业来说，掌握这些技术意味着拥有更多的机会和竞争力，很多人希望通过学习这些技术获得竞争优势，因此相关课程的市场需求永远旺盛。”江瀚表示。

在江瀚看来，大众需要的培训课程，首先应当内容实用性强，其次要能够跟上技术的最新发展，再者是教学质量高、师资力量强大，最后还需要价格合理、性价比高。

但在旺盛的需求与稀缺的资源碰撞下，培训市场的良莠不齐几乎成为了必然结果。

其实还是有正经教课的。有教培从业者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即便AI培训乱象丛生，但这并不意味着市面上都是水课，“还是有认真教你在应用AI的，很多甚至是免费的”。

不过据他观察，近年来，不少做知识付费的博主几乎在每个风口都有课卖得不错。“他们的整套课程生产、营销与成交路径已经跑通了，换一拨用户依然能产生效果”，该人士表示。

当然，同样作为非专业人士的部分“导师”，如何能不停跨界指导更多人，也够他们再开一门课教上一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