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带货乱象：主播套路深,直播间暗藏"三无刺客"

今天是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今年的消费维权年主题是“激发消费活力”，旨在切实保护消费者权益，更好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充分发挥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助推高质量发展迈出坚实步伐。

2024年以来，居民消费不断走旺，新型消费需求与供给在互动中发展，与此同时，新型消费引发的新问题、新投诉也日益显现，此前，南方日报、南方+客户端《专+帮》栏目持续推出相关报道，引发广泛关注。助力消费活力激发，着眼产业高质量发展，围绕“守护品质 激发活力”主题，聚焦消费新业态、新场景、新产品中的痛点，南方日报特别推出“3·15”主题策划，共谋新型消费品质发展之路。

“三二一，上链接！”随着熟悉的喊麦，一件件商品被送上了直播间的购物车，来到了千千万万消费者身边。如今，直播间已经成为主流的网购消费场所。根据商务大数据监测，在2023年1-10月，直播销售额超2.2万亿元，增长58.9%，占网络零售额18.1%，拉动网零增长7.5个百分点。

“最后的尾单，赶紧抢！”“这个价格一旦错过就没有了！”不同的主播在各自的直播间内各出奇招吸引着消费者下单，而在主播的热情带货之下，消费者出于对主播的信任也纷纷清空了购物车。但是对于消费者而言，在直播间内“抢”到的都是好货吗？在今年3·15消费者权益日到来之际，南方日报专+帮记者根据来自用户的报料和投诉，走进了多个直播间一探究竟，发现其中存在大量的“三无”产品，令人触目惊心。

对于多数消费者而言，“三无”产品的说法并不陌生，通常是指无生产日期、生产厂家、质量合格证，南方日报记者了解到，《中华人(专题)民共和国产品质量法》规定必须有中文厂名，中文厂址、电话、许可证号、产品标志、生产日期、中文产品说明书，如有必要时还需要有限定性或提示性说明等等，凡是缺少的均视为不合格产品。上述要求缺少其中之一，均可视为“三无”产品。

作为“不合格产品”的代表，“三无”产品的危害性不言而喻。对于消费者而言，随着法律意识和安全意识的增强，“三无”产品的生存空间也是越来越小，但是正是这样已经被时代“淘汰”的产物，却在直播间主播的一次次“上链接”中死灰复燃。

“吃穿用”都有

“三无”产品泛滥直播间

南方日报记者从用户的报料中发现，如今在直播间里，3C类商品成为了“三无”产品的重灾区。在名为“全仕达”的直播间中，记者购买了一款号称“出口英国”的智能台灯插座，价格为19.9元包邮。在直播中主播号称该款台灯为出口英国的产品，品牌为YLANT/逸朗特，该款产品不仅拥有台灯功能，同时也具有排插的功能，相当实用。而在商品页中显示，该款产品在该商家已经售出了3.3万单，并收获了超过3800条评价，可见这是一款在直播间非常受欢迎的产品。

但是当记者收到该款台灯后发现，正是这样一款在主播口中的“出口英国的高品质爆款”，却是一个典型的“三无”产品：该款台灯的外包装不仅没有任何生产厂家信息，也没有中文产品名字和说明，而且无论从外包装还是从产品本身，均未标识全称为“强制性产品认证制度”的3C认证标志。记者从广东省市场监督管理局网站了解到，《产品质量法》第二十七条明确规定了产品或者其包装上的标识必须真实，并符合包括有产品质量检验合格证明、中文标明的产品名称、生产厂厂名和厂址等信息。特别是作为电器这种使用不当容易造成产品本身损坏或者可能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产品，还应当有警示标志或者中文警示说明。

此外，在该款台灯内包装内提供的“合格证”中显示，该款产品的品名为“移动式电源插座”，与直播间链接中的产品描述“智能台灯插座板多功能排插接线板家用卧室LED小夜灯”并不相符。

作为直播间中的爆款，这款“移动式电源插座”台灯无论从外到内显然都是“一眼假”的产品，但是却成为了直播间主播口中“为粉丝争取回来的福利”，数以万计的直播间粉丝最终成为了“三无”产品的消费者。

“卖这个真是不计成本的，少说每单都亏7-8块钱！”在名为“傻大哥外贸百货”直播间，主播正为一款“拼接针织毛线袜”在吆喝。“剩下最后的500单全上架了，10双只卖13.8元。”为了一探是否冒着巨亏来回馈粉丝，记者也下了一单，但是当收到包裹时却发现，主播“不计成本”为粉丝换来的竟然是“三无”产品。

与“出口英国”的“三无”产品台灯相比，这款“拼接针织毛线袜”则“三无”得更加彻底，不仅内外包装没有任何的产品信息，甚至连一个中文都没有。值得留意的是，作为与身体直接接触的纺织品，其产品标识要求则更为严格。据《纺织品管理条例》规定，纺织品的生产、销售等环节必须标注纺织品的名称、成分、含量、规格、产地等信息，并且必须在纺织品上附着标识、标牌等产品标识，以提示消费者有关产品信息和使用方法，以保障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但正是这样一款在主播口中最后“500单”的“三无”产品，在产品页显示也已经销售了超过800单，获得了近百条的用户评价，让人不禁要问在“傻大哥外贸百货”直播间中，到底谁才是真的“傻”？

除了“用”和“穿”，直播间里的“三无”产品还盯上了“吃”。相对于传统网购模式，直播间里的主播在对“吃”的演绎上显然更加生动直接，也更能吸引消费者的垂涎和下单。从天南地北的美食再到家乡的味道，都成为了粉丝们解馋的对象，但是这些直播的“美味”，又真的能够让人放心吗？

记者在名为“八九不离吃”直播间看到，这里上架了近百款各式美食，涵盖了零食特产、粮油调味品、生鲜、冲饮、营养滋补、茶饮、纸品湿巾、厨房用具和花卉绿植等多个品类。记者下单了一款名为“塘缀网红松糕湛江吴川网红松糕马拉糕红糖糕发糕”的产品，但是收到货后同样难逃“三无”产品的“魔掌”。

根据《食品安全法》第六十七条的规定，预包装食品的外包装上应当有包括名称、规格、净含量、生产日期、成分或者配料表、生产者的名称、地址、联系方式、保质期、产品标准代号、贮存条件、所使用的食品添加剂在国家标准中的通用名称、生产许可证编号等信息，对于专供婴幼儿和其他特定人群的主辅食品，还需要标明主要营养成分及其含量。但是这款“网红松糕”除了简单的快餐盒包装外，只有“使用方法”标签，而“温馨提示”中也仅仅标明了生产日期和“尽快食用”的提醒，和相关法律法规中的要求相去甚远。

但正是这么一款“吃进肚子里”的“三无”产品，在产品页显示也已经销售了超过1.4万单，获得了超过1200条的商品评价。

主播套路深

直播带货暗藏“三无刺客”

说起直播带货，主播显然是其中最为受到关注的一员，头部主播受到品牌和监管等的影响，往往会投入较大的资源在品控和选品上，相对而言其“带货”的商品会有更好的保障。

但是在直播带货的整体生态中，除了少数的头部主播外，中腰部主播其实才是行业中的“中坚力量”，而正是这些大量的日常开播而又并非站在舆论聚光灯下的主播，在消费者随手刷到直播间后，其“带货”中的大量商品中，可能就暗藏着“三无刺客”，让消费者猝不及防。

有直播行业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对于大量的中腰部主播而言，其惯用的套路往往是在直播间将品牌与“三无”产品进行交错销售，常见的是将例如纸巾、文具、洗浴等品类的品牌商品，用较低的价格进行销售，吸引消费者的关注和停留。“一些主播会用亏本的价格来对这些总价较低的品牌商品进行销售，但是通常都会只放出极少的单量，主要起到引流和获得粉丝信任的作用。而在直播间不断上新的过程中，就会夹杂着一些‘三无’产品，让消费者看上去似乎价格也挺实惠的，但其实这些‘三无’产品才是主播的真正利润来源。”

记者在拥有超过6万粉丝、已经销售了超过83万件商品的“傻大哥外贸百货”直播间看到，主播以在仓库随机走动开箱然后进行销售的方式带货，看似是在清理外贸库存，但细心的消费者可以发现，虽然主播的口述是随机开箱上架，但是在直播间的“小黄车”里早已经按顺序将待收商品进行了陈列，只是当主播“逛”到相应的商品进行口述上架后，“小黄车”内的商品才开卖。此外，在对一些“三无”产品进行销售时，主播也会采取“暗号”式的商品名称进行代替，以此来规避平台的监管。

在“傻大哥外贸百货”直播间中，主播就曾向粉丝上架一款号称“华强北大(专题)厂货”的“苹果耳机”，售价为25元，但是在上架时则用“先风上文具（文具套装礼盒）”的产品名进行了替代，尽管套路隐藏得这么深，但是这款“文具”依然获得了近万单的销售成绩。

与在带货中带“三无”产品相比，记者调查发现，直播间的乱象可谓多种多样。在名为“谷小瑶的店铺”直播间，主播主打的带货产品是号称“来自深山野生”的中药材血藤，但是该主播引导消费者下单的店铺，则是一家名为“爱上洗护”的网店，其主要销售的均为洗护用品，记者在该店铺中的介绍中也并未发现其具备相关的药品销售资格。而记者在这款血藤的产品页面看到，该款中药材已经销售了超过140斤，对于已经购买了的消费者而言，虽然在直播间看到的是主播的“激情”推销，但是背后却是毫无保障的一次冒险消费。

观察

切勿让直播间成为“三无”产品的法外之地

“早上蒸了吃肚子有点不舒服，全扔了”“蒸出来是散的，里面放了糖精的，甜得不能吃”“闻到有酸酸的味道，不敢吃，扔掉了”“打开包装盒发糕都粘起来了”……在“网红松糕”的商品评价中，网友纷纷“晒出”了自己的遭遇和担忧。

“‘三无’产品的危害主要在于其质量无法得到保障，可能存在各种隐患。例如，没有生产日期的产品可能是过期产品，存在食品安全问题；没有生产厂家的产品可能是假冒伪劣产品，存在质量问题；没有质量检验合格证明的产品可能是未经检验的产品，存在安全隐患。如果消费者购买了这些产品，就会面临安全隐患和财产损失的风险。”申拓律师事务所方面指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规定，消费者有权要求生产者、销售者提供产品的生产日期、生产厂家和质量检验合格证明等信息。如果消费者购买的产品存在质量问题，可以向生产者、销售者要求赔偿，并可以向相关部门投诉，要求生产者、销售者承担相应的责任。

据资料显示，早在2021年，广东省消委会调查了600款网售商品，竟发现过半为“三无”产品，此外还发现存在商品关键信息缺失、虚假标注、网页展示信息与实物不符、“好评返现”等现象。为此广东省消委会还约谈了淘宝、快手、拼多多、抖音、京东、天猫、唯品会七家大型电商平台。值得留意的是，广东省消委会还对各电商平台落实“三个责任”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一是落实法律责任。应提高法律意识，主动学习相关法律法规规定，严格按照法律标准为广大消费者提供合法合规的、质量有保障的产品；二是落实保护消费者权益主体责任。企业是消费者合法权益保护的第一责任人，平台、生产企业及经营者要强化主体责任意识，把保护消费者权益落实到经营活动中的每一环节；三是落实社会责任。各电商平台应主动承担社会责任，发挥行业引领作用，守法诚信、规范经营，为净化网络消费环境发挥带头作用。

随着新技术新模式的出现，电商行业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直播带货成为了行业中重要的消费模式，大量的消费者涌入了直播间，在主播的“带货”之下买下了各式各样的商品，但是对于产品的质量把控，不管是平台还是主播，都应该放在第一位。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就有多位代表指出，直播带货售假案件涉及生产采购、平台上架、营销推广、终端销售和快递运输等多个环节，需要予以综合治理，建议检察机关依法能动履职，引导推动行业规范发展，促进行业治理，还要加强典型案例宣传，通过以案释法，提高从业主体法治意识，提升消费者识假辨假能力。

有法律界人士表示，直播间绝非法外之地，广告法、电子商务法、产品质量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等法律规定，皆适用于网络直播带货。其中《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试行）》就明确了直播营销各方参与主体的责任，《关于进一步规范网络直播营利行为促进行业健康发展的意见》也提出要加强网络直播营利行为规范性引导，而最新修订的《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将通过互联网直播方式推销商品或者服务的商业广告纳入管理。而在业内人士看来，法律法规的不断完善和加强固然重要，但直播间的主播们更要自律地向“三无”产品说“不”，只有以更加优质的商品和更加实惠的价格来获取消费者的认可，才能支撑直播带货行业走向更高质量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