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盘算,中国面临“一打二”
今年6月20日,普京甫完成对朝鲜和越南的关系再建构,再度将中国邻近的地缘关系复杂化,使得中国无法忽视这些可能的制约因素。7月4日在哈萨克的阿斯塔纳(Astana)举办的上海合作组织(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SCO)峰会,两国在反西方的共同立场之下,仍然对各自的地缘利益做出盘算。在峰会的前一日,中俄两国元首特意提前会面,习近平在谈话中称普京为“亲爱的朋友”,再次强调基于反西方的共同立场,但是仍难掩中俄两国在上合组织内部的较劲。
中俄两国对于俄乌战争仍有分歧
中国提出的《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至少有两处就与俄国的立场不同,提出停火停战和减少战略风险就与俄国的战略现实矛盾。今年以来持续顺利的攻势,顿内次克外围的重镇苏夫雅(Chasiv Yar)也在会议期间被攻陷;核勒索(Nuclear blackmail)则是俄国威慑西方的重要策略,并且成功地使得德国和法国对俄国的立场出现歧异,中国的主张与俄国仍有距离。
只要俄国持续扩大军事胜利的成果,中国将提出和谈的姿态也越来越困难,中国也不乐见俄国迅速取得军事胜利,而今俄国趁势主张扩大中程弹道飞弹。中俄两国军队在战场经验持续拉开距离,将使得往后的中国面临与俄国的军事合作处于被动的角色,在城镇战与无人载具的运用上必需以俄为师,才有可能面对台湾目前的国防准备,中国在上合组织之内只能想方设法拉拢中亚国家,平衡俄国在军事层面的影响力。
遏制中国的隐性次团体
俄国持续与印度的军事合作关系,并且支持印度在“全球南方”的领导地位,已在金砖集团之中形成裂痕,去年的在印度举行的金砖峰会就不见习近平亲自参与,随著俄乌战争局势的转变,印度的立场已逐渐倾向俄国,这将使得中国在上合组织面临隐性的一打二。
本次峰会期间,印度由外长苏杰生(Subrahmanyam Jaishankar)代替莫迪出席,但是莫迪在7月8日前往俄国,回避中国的举动相当明显。延续去年由印度主办峰会的论调,虽然没有提到不支持“一带一路”,但是苏杰生的致词仍暗批中巴关系,以及在喀什米尔问题的强硬立场。
中俄边界问题也是牵制中国的策略,表面上俄国保持中立立场,但是基于传统地缘政治的原则,位处心脏地带的俄国必需拉拢另一个边缘地带的国家遏止中国发展,与中国有边境冲突的印度自然成为俄国的不二选择,并且借由军售制造中国的阻力。
在2020年前后,俄国已开始在印度设置在地化的军火产能,其中包括T-90战车的零配件产线,以及授权生产140架的Su-30MKI,为平衡中国新型的歼20,印度也有意愿向俄国购买Su-57。印度为防范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可能的潜在威胁,今年2月份特意向俄国购买220枚的布拉莫斯(BrahMos)超音速反舰飞弹增程型。同样在今年2月,俄国支持印度在克什米尔问题有历史依据,间接影响中国前往巴基斯坦进入印度洋的合法性。
今年的上合峰会的新成员国白俄罗斯,在俄乌战争的立场上与俄国最为密切,无疑是进一步削弱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的布局,白俄罗斯布署的俄国核武也与中国的立场相左,埋下未来中国与西方国家的潜在冲突因子。俄国意图联合印度与白俄罗斯作为隐性的团体,将使得中国更难以“上合组织”在“全球南方”发挥作用。
中国与俄国分据经济与安全的地位
在俄乌战争的刺激之下,中亚各国更倾向于保护自身的主体性,并不表态支持俄国发起战争,尽可能抽离自身于大国权力竞逐之外。由于位处在强权之间,又是印度洋南北联通与中国向西走出去的必经途径,中亚国家大多采取对冲的平衡策略,将经济与安全议题分立在中国与俄国。位于哈萨克的拜科努尔太空发射基地(Baikonur Cosmodrome)揭示著俄国在中亚地区的安全地位难以动摇。
中国提出的三项全球倡议,只有全球发展倡议能在上海合作组织获得落实,衡量中国在中亚地区大量投资的基础建设,获得的回报相形有限。“一带一路”提升当地的经济发展和在地就业,减少当地青壮年远赴俄国工作的人数,2023年11月,哈萨克国营能源公司(Kazatomprom)宣布提供中国铀矿,降低俄国以往的议价能力。
中国输出基础建设的过剩产能,并且取得所需的第一级生产资料,并且营建从中亚到土耳其的铁路建设,意在回避俄乌战争带来的风险,同时也帮助中亚国家获得独立于俄国之外联通欧洲的铁路,使得中亚国家能有向俄国说不得筹码。但是中国输出的是自身经历的发展经验,尚未能从西方的经济与知识体系中独立一格,仅有5%多结算的人民币,以及未能走出的美中贸易战,也让中亚五国看到中国当前所面对的现实。
突厥斯坦的身份认同与中俄保持距离
中俄与中亚五国的共同政治记忆始于元朝和西道诸国(或称四大汗国)之间的关系,像是本次上合组织峰会的地主国哈萨克是白帐汗国的后裔,与俄国同样有著金帐汗国的渊源,当代中国则继承自清朝在内亚的地位,清朝从康熙到乾隆年间(1688-1758)的军事行动,消灭一度威胁哈萨克的准噶尔汗国。乌兹别克的建立者昔班(Shiban)出自于蓝帐汗国,同样也是金帐汗国的后裔,中亚五国的形成与俄国的关联性更高,这也是帝俄时期并吞中亚宣称的理据,也是当代欧亚主义发展的来源之一。
虽然在历史上曾同属于蒙古黄金家族的统治,但是突厥化的中亚五国仍保持自身的传统认同,保持与俄国之间的适当距离,在文化身份上面则选择突厥斯坦的认同,为平衡中俄的影响力,至今仍至与土耳其保持密切联系。19世纪从喀山(Kazan)兴起的汎突厥主义(Pan-Turkism)一度以伪科学的方式宣传于土耳其与中亚,1940年代还曾受到纳粹德国的支持。
意图恢复奥斯曼荣景的土耳其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政府,正积极申请加入上海合作组织,并且能得到中亚国家的支持,便是期待能以土耳其的北约成员身份平衡中俄的影响力。中亚国家对于身份认同的坚持,更进一步使得上海合作组织更形分裂,在中俄印之外又有突厥斯坦的次群体,形成难以决策的四方分据之势。
上合组织难以成“内亚版北约”
由于地缘条件发展的制约,中俄都不愿见到有一方独大,中国独大则俄国失去心脏地带,俄国独大则中国无法西进,唯有印度与俄国的南北向联通能够实现互利。2014年6月的塔吉克峰会曾经一度提出将上合组织与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CSTO)合并的想法,由于俄乌战争的爆发,中亚国家成员更难同意两个条约合并的可能性。
逐渐趾高气昂的俄国与中国边境冲突未解的印度,在安全议题上都处于中国的对立面。俄国在中亚地区保有哈萨克、吉尔吉斯和塔吉克的军事基地,其军事存在仍隐隐有著防范中国西进的目的,中国联通中亚和土耳其的铁路同样也让俄国忌惮,“无上限”的期望实则经不起地缘政治的现实考验。
中印两国在喀什米尔和巴基斯坦问题也处于僵持,尤其是中巴走廊可与缅甸将印度两面包围,这使得印度持续引进俄国军事科技并将之在地化,正在逐渐缩短中印两国自制率的差距。
根据麦金德与布里辛斯基(Zbigniew Kazimierz Brzeziński)的理论,控制欧亚大陆是统治全球的关键,控制中亚则是控制欧亚大陆的关键,中俄两国重叠的地缘政治目标若过于强势,“全球南方”反弹也将越危险住。近年中亚五国对于突厥斯坦的身分认同逐渐加强,更使得上海合作组织更难如北约一样形塑共同的价值和人文传统。
多极化的国际秩序是反西方的必要条件,但是在上合组织内部林立的小圈子也也是一种多极化秩序的现实,但也这才能体现“全球南方”的前置共性,一个不愿再被大国宰制,彼此以即兴共性形成关系,而不具备强制性议题与秩序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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