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抗击通胀 将决定美国经济运数!

有一种说法是，经济扩张不会寿终正寝，而是会被美联储扼杀。

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过去两年间一直坚决抗击通胀，甚至不惜去冒引发经济衰退的风险。如今，他就快要在不拖垮经济的情况下赢得这场战斗了，但接下来的几个月将至关重要。

如果他取得成功，让经济实现软着陆，既压低了通胀率，又没有导致失业率大幅上升，那么他的名字将足以因这项历史性成就而被载入央行名人堂史册。如果他失败了，美国经济无论如何都会在利率升高后的重压下陷入衰退，那么有关美联储的那句老话将得到验证。

鉴于目前物价上行压力得到缓解但就业市场日益降温， 鲍威尔及其同事最近几周暗示，他们做好了在9月份的下次会议上开始降息的准备。这让美联储应以何种速度把利率从20年高位降下来成为关注焦点。

对鲍威尔来说，美联储抗通胀之战的最后阶段是个决胜时刻。全球央行年会本周在怀俄明州大提顿国家公园举行期间，包括鲍威尔周五发表广为期待的演讲时，最值得关注的将是鲍威尔如何规划这条路线。

两年前的年会上，在人们对美联储的抗通胀决心存疑之际，鲍威尔做出了一个让人有肃杀之感的承诺。他以美联储前主席保罗·沃尔克(Paul Volcker)为例，暗示他愿意接受经济衰退作为抑制高通胀的代价。众所周知，在20世纪80年代初，美联储曾将利率推至非常高的水平，经济由此进入痛苦的下行期，不过高通胀最终得到了抑制。

鲍威尔领导下的美联储在2022年和2023年也迅速加息。不过，鲍威尔坚持认为美联储这一次或许能够避免引发经济衰退，因为2021-23年的通胀不同于20世纪70年代的情况。

对美联储官员来说，争取软着陆将带来终极救赎。三年前，他们曾错误地预测通胀将是昙花一现。如果软着陆成功，则将表明虽然美联储2021年未能及时给激进的刺激政策踩刹车，但后果并不像许多批评者所警告的那么具有灾难性。

“这将是他们的历史上最高光的时刻，” GlobalData TS Lombard的经济学家Dario Perkins表示。“他们可以说，‘我们不仅防止了20世纪70年代的那种通胀失控，还是在没有让经济遭受实质性损害的情况下做到的——这是完美的软着陆。’”

鲍威尔有机会向他心目中的两位英雄看齐。如果软着陆成功了，鲍威尔可以称得上是兼具沃尔克的坚韧和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的灵活;20世纪90年代晚期，在美国经济繁荣基本未造成通胀的情况下，有人呼吁给经济降温，时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顶住压力，未理会这种呼声。

1980年，时任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在华盛顿面对抗议高利率的人群发表讲话。图片来源：AP

“兆头不好”

当前鲍威尔在选举造势活动引发对立的背景下艰难前行，美联储的决定可能会影响下一任总统接手时的经济状况。

包括马萨诸塞州参议员Elizabeth Warren在内的民主党人士批评鲍威尔没有尽早降息。他们毫不掩饰地将任何经济下行归咎于鲍威尔。

川普(Donald Trump)于2018年任命鲍威尔为美联储主席，他表示，如果他今年秋天重新当选总统，他希望在利率政策方面拥有更大的发言权。经济衰退可能会让这位共和党候选人大胆按照自己的喜好塑造美联储。

很多事情仍可能出错，鲍威尔很清楚这一点。这位温文尔雅的美联储主席说，撞上跑道或滑出跑道的可能性让他夜不能寐。据与鲍威尔共事或交谈过的人士，现年71岁的鲍威尔避免使用“软着陆”一词，因为他不希望听起来像是在打如意算盘。相应地，他会含蓄地将其称为“好结果”或“我们都想要的东西”。

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个人。“我尽量不用这种说法。兆头不好，”里士满联储行长巴尔金(Tom Barkin)在上周的一次采访中说。

鲍威尔大学毕业后曾带着吉他游历欧洲，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馆为顾客演唱汉克·威廉斯(Hank Williams)的民谣，包括《I’m So Lonesome I Could Cry》。他最近表示，他和妻子已经不再去餐馆吃饭了。“隔壁桌的人总是在听，”上个月，他在华盛顿有几百名商界人士参加的午餐会上说。

经济形势已今非昔比

对劳动力市场的担忧引发了人们对降息速度的质疑。

通胀率已从两年前的7%以上降至2.5%左右，距离美联储2%的目标已经不远。但7月份失业率从年初的3.7%升至4.3%。虽然从历史情形来看，这个水平属于低点，但不一定能一直保持下去。通常，当失业率开始上升一点时，随后就会大幅上升。沿着这条思路，似乎应该以合理的速度降低利率。

然而，一些官员担心降息会引发新的价格压力，损及他们来之不易的成果。

美国经济已经多次打破即将出现衰退的预测，在过去两年间高利率的背景下保持强劲。现在有证据表明，迄今为止保护经济的独特缓冲，包括疫情时期的储蓄缓冲和刺激支出的移民激增，可能正在多个层面逐渐消失。

低收入和中等收入消费者的预算正显现出承压迹象。越来越多的公司表示，他们再次专注于降低成本以吸引注重优惠的购物者。

美国房地产行业避免了利率大幅上升时通常会出现的衰落之势，但前景却不容乐观。与两年前房贷利率首次飙升至6%以上时的购房者相比，如今的潜在购房者无论收入还是财富状况都更为逊色。

许多房主没有将房屋挂牌出售，这在最初令房屋建筑商面临的竞争有限。如今，随着库存节节攀升，这种情况正在消失。与此同时，一度让建筑工人无暇休息的公寓建设热潮已经结束。过去一年，在建住房单位数量下降了近10%，创2011年以来的最大降幅。

在劳动力市场，企业放缓了招聘步伐。目前，裁员人数较少。劳动力需求下降的幅度起初较为克制，但可能很快就会超过临界点。美国劳工部周三表示，截至3月份的12个月，就业岗位增长可能从最初报告的近300万个下修至210万个，这意味着2023年大部分时间和今年前三个月的就业增长较为温和。

BCA Research首席全球策略师Peter Berezin表示：“如果职位空缺下降更多，那么失业者将无法轻易找到新工作。”

美国房地产行业避免了利率大幅上升时通常会出现的衰落之势，但前景却不容乐观。图为弗吉尼亚州阿尔迪的住宅。图片来源：Nathan Howard/Bloomberg News

坚持软着陆

许多经济衰退一开始看起来会像是软着陆，但自二战以来，美国仅在1995年无可辩驳地实现过一次软着陆。当时，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试图先发制人，通过将利率从3%迅速上调至6%来抑制通胀压力。接着，他改弦易辙，在六个月内将利率下调至5.25%。

鲍威尔能否完成这项任务，不仅取决于表面之下的经济疲软速度是否更快，还取决于降息能否刺激新借贷和支出，从而抵消任何疲软。

投资者态度乐观，因为美联储有很大降息空间。尽管如此，即使美联储降低借贷成本，一些借款人仍可能面临美联储过去加息的滞后效应带来的压力。

这是因为在美联储开始加息之前，借贷成本十多年来一直处于历史极低水平，令借款人持续受益，而许多企业和家庭仍然享受着低固定利率债务。如果这些债务在明年到期，那么即使美联储降息整整100个基点，企业和家庭的借贷成本也可能大幅上升。

软着陆似乎已近在咫尺，因为到目前为止，经济走势更接近于美联储官员两年前描述的乐观情景。

1974年，时任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艾伦·格林斯潘在于亚特兰大举行的听证会上，听取当时陷入困境的住宅和建筑行业代表们的发言。图片来源：Charles Kelly/AP

2022年美联储官员开始将利率从接近零水平上调时，一些知名经济学家表示，失业率上升一段时间几乎是必要的，这样才能创造足够的松弛(如失业工人和闲置工厂)来压低物价。他们认为，通货膨胀是由劳动力市场过热推动的。

美联储领导人表示，由于通胀不是由劳动力市场驱动，而是受强劲需求与混乱的供应链之间的碰撞推动，因此有可能采取另一种路径。他们认为，疫情过后，随着重新开业的企业争相招聘人手，劳动力市场已经失衡，需求降温可能会导致企业直接取消空缺职位，而不是解雇工人。

好运气在这一结果中发挥了一定作用。去年供应链得以恢复。经济避免了新的冲击，例如油价大幅上涨或金融市场崩溃。移民激增促进了产出，同时缓解了工人短缺。“我们现在更清楚这种(通胀)的来源，因为我们可以看到是什么让它消失的。”鲍威尔上个月对议员们表示。

今年早些时候，当经济学家们对利率为何没有对经济放缓发挥更大作用感到困惑时，鲍威尔暗示，移民激增可能掩盖了紧缩利率政策的影响。他潜在的担忧是，限制性政策的影响会逐渐显现，然后突然爆发。

企业放缓了招聘步伐。目前，裁员人数较少。图为一名员工在位于林肯的川崎工厂里。图片来源：charly triballeau/AFP/Getty

“急什么?” vs. “我们为什么要等?”

在美联储内部，经济不确定性有可能结束意见分歧，即使对于重视共识的美联储理事会来说，这段有分歧的时期也非同寻常。自2022年6月以来，没有一位美联储官员在政策会议上投过反对票，这与2003年至2005年保持意见一致的时长持平。

以美联储理事米歇尔·鲍曼(Michelle Bowman)和堪萨斯城联储银行行长Jeff Schmid为代表的一个阵营担心，过早降息将重新引发通胀，或导致通胀稳定在接近3%的水平——远高于他们的目标。鉴于失业率处于历史低位，该阵营的观点是“急什么?”

该阵营还对有关劳动力市场的悲观情绪持怀疑态度。他们指出，最近失业率的上升是由临时性而非永久性裁员以及进入就业市场的人数增加所推动的。他们认为利率只是适度限制，这意味着美联储可能不需要大幅降息。

另一个阵营则更加担心对劳动力需求放缓过于自满的情况。经通胀调整后的利率处于几十年来的最高水平，这些官员提出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等?”

“在正常的商业周期中，失业率上升时就像火箭一样，而下降时却像羽毛慢慢飘落。”芝加哥联储银行行长古尔斯比(Austan Goolsbee)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虽然当前的周期可能并不寻常，但“至少要提醒大家，就业市场一直在降温。它需要停止降温。”

许多人做好了在下个月降息的准备，最初下调的幅度将是传统的0.25个百分点，但不确定此后应该以多快的速度降息。争论的焦点是，当前的利率水平到底比既不刺激也不抑制经济活动的“中性”水平高出多少。

9月份，美联储官员将需要给出他们对未来三年利率的预测。明尼阿波利斯联储行行长卡什卡利(Neel Kashkari)对此感到不安，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对“目前的政策紧缩程度”非常不确定。

巴尔金表示，他和里士满联储行的工作人员调查了数以百计的企业，以了解需求是否正减弱，以及这些企业是否准备因此裁员。除了少数几个行业外，他没有看到这种情况。他称：“行动过于有力或不够有力都可能犯错。”

6月，在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举行的城市招聘会上，与会者排队等候入场。图片来源：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 News

总体而言，美联储在未来几个月面临两条路径。其中一条是，官员们可以在接下来的几次会议上每次都将利率下调0.25个百分点，然后根据明年年初经济的表现增加或减少降息的幅度和速度。

如果经济进入更严重的放缓阶段，美联储可以以更大的0.5个百分点的幅度降息，以使利率在明年春季接近3%。(美联储的基准利率目前为5.25%-5.5%)

鲍威尔本周发表讲话时可能会对各选择保持开放。8月份的就业市场数据将于下月初公布，如果与7月份的数据一样令人失望，可能会支持更大力度降息。

古尔斯比表示，作为一名美联储官员，在他看来，采取渐进式行动的原因是能提供选择余地。他称，渐进主义的缺点是，当情况发生变化时，回旋空间就不够了。

包括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和富国银行(Wells Fargo)在内的一些私营部门经济学家和前美联储经济学家表示，有证据表明就业市场可能过度疲软，这应该促使官员们提前进行更大幅度的降息，摒弃他们长期以来对渐进主义的偏好。

“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们需要行动起来。但这是一个非常以共识为导向的地方，他们还没有达成共识，”富国银行首席经济学家Jay Bryson说。除非“出现冲击或一系列疲软数据，突然改变共识，让他们行动得更快”，否则美联储不太可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