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悟空，一次蹩脚的文化输出

最近中文网络被一款游戏刷屏，热度几乎赶上了当年的《战狼2》，也同样掀起了不少人的民族自豪感。

当然，相比《战狼》那种吹出来，完全脱离现实的自豪感，《黑神话·悟空》这种踏踏实实制作出来的东西，确实要让人好接受得多。

我应该已经过了玩游戏的阶段，所以对游戏本身不予置评。如果单从销量来看，它应该是优秀的，还上了Steam周销量冠军，可以说是中国在游戏领域为数不多的佳作了。但是，你如果把它跟民族自豪感联系起来，甚至将它视为一次成功的文化输出，那也是尴尬的。

因为中国人大多数的现实处境，本身就“克”自豪感这东西。

所以任何强行自豪的举动，都是怪诞的。至于文化输出，你首先得了解文化是什么。

可能中国人对文化的理解都停留在唯物主义的层面，认为筷子，唐装，茶叶，这些中国本土元素即代表中国文化。现在中国人搞出了一款中国风游戏，风靡海外，就等于文化出海了。

这种观念是相当谬误的，文化的精髓不在物质，而在精神。中国的物质出海极其容易，千年前茶叶陶瓷纺织品就开始出海了。但是中国人在精神层面，几千年来都处于画地为牢的状态，除了东亚文化圈以外，从来就没输出过。

或者说，是从来没被接纳过。因为大多数国家的精神领域都是开放竞争的。网络是开放的，也允许中国媒体宣传，却从没有哪个国家说要学习中国人的生活方式。

文化的单词叫culture，有培育，习俗，以及文明等多种含义。具体就是指一种引导物种生活生存的，无形的观念和秩序。本身就挺晦涩的一个词，结果被专家翻译得愈加深奥。

我们可以化繁为简，将它理解为生活方式，文化就决定了你的生活方式。那么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其实黑神话·悟空里头的那几段动画，就是对中国文化的精妙阐释。这里我从八戒那段开始，是关于男欢女爱的。

这段动画故事基本忠于原著，里头的八戒是一个相貌平庸的适龄男子，却渴慕姿色非凡的嫦娥。但看到嫦娥与吴刚郎才女貌之后，瞬间万念俱灰。接着便是堕落人间，投胎猪圈，成了一个猪妖。

这时，八戒又看上了凡间的一个俏姑娘，虽然没有嫦娥的倾国之色，却也秀色可餐。但在八戒求爱的时候，他却现出了猪妖的原型，把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这个时候，制作组还安排八戒照了一下镜子，一个男性的自尊心瞬间灰飞烟灭。

最终，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八戒在河里与蜘蛛精完成了匹配。双方双双卸下人形的伪装，坦诚相见。一个猪妖，一个蜘蛛精，两不相厌。而且制作组还特地安排了几帧颜值等级对照的画面，生怕玩家玩起游戏来忘了自己有多丑。

所以，当你在为它文化输出无比自豪的时候，它还在提醒你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这段动画最后是八戒跟着唐山师徒去西天取经去了，因为他知道，只有在事业上先取得成功，他才能打破颜值的鄙视链，抱得美人归。

而这，也是中国当下普遍的婚恋观念。人们会优先选择事业，从而压制最基础的欲望。久而久之，事业就成了欲望的基础，以致越来越多的八戒剩了下来。甚至不少天蓬元帅被熬成了猪妖。

这种基础欲望要为所谓的成功而让步的人生观，是落后迂腐的。西方社会崇尚的是普遍成功，只要你有份工作，你就可以维持体面生活，可以组建家庭。而不是等你赚够钱做起大买卖，或者考编上岸，再去挑人家姑娘。

这两种生活方式孰优孰劣，是不辩自明的，你还想输出给谁？

再来说第二段动画短片，是关于事业的。主角是悟空和牛魔王，两人联手创业，想要跟天庭分一杯羹。看着像是另一个版本的大闹天空，应该也是大多数野生妖怪事业的巅峰了。但是拦在他们前面的，首先是守门的四大金刚，然后是关系户二郎神杨戬，接着是神二代哪吒……

众神仙居高临下，高强度的输出，几乎让这兄弟俩毫无招架之力。最终，孙悟空奄奄一息，向牛魔王交代遗言。称没想到自己入了仙班，照样会为他们所排挤，无立足之地。

这故事听着应该发生在取经之后，没有人脉的孙猴子，被纵横交错的利益裙带给排挤了。这哪是黑神话，分明是黑文化……

普通人的事业差不多就这样，你以为混上来了就是康庄大道，实际上仙班才是修行的开始。但是你又没有退路，因为凡间的芸芸众生，完全生活在一种资源极其稀薄的低维度里。

有趣的是，游戏科学的动画组不知道为什么还弄了一段《聊斋》风格的动画。里头一个书生在山上邂逅了一只受伤的雪狐，然后将他从兽夹中解救出来，并带回家。结果当晚就做了一个梦，梦见狐狸变成了一个赤身裸露的曼妙少女。于是欣然纳入妻室，生儿育女，好不幸福。

但是最终美梦竟变成了噩梦，他发现狐妖突然现出原型，开始啃食自己，鲜血染红了獠牙。然后从梦中惊醒，提刀把雪狐制成了皮草围巾，挂脖子上御寒了。

这段短片的原意可能是想顺带“黑”一下《聊斋》，并表达一个人兽同体，善恶无关物种的思想。但是间接也反映出最底层的生存状况，资源已经匮乏到，养只狐狸都能产生性幻想的尴尬境地……

最后要说的是那段关于金蝉子和师兄赌约的动画，也是最精彩，“寓意”最深的一段。

故事一开始是一只巨大的人形海鳖，被一群渔民捕获了。当然，渔民们一开始不知道海鳖是唐僧的师兄，打算放火堆一烧了之。结果海鳖用指甲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一划，伤口处喷涌出一粒粒珍珠来。

接着掰断一粒指甲，塞进一个病危的孩童嘴里，那孩童转瞬间就神采奕奕。随后又喷一口唾沫，撒在老妇人的脸上，她们转瞬之间返老还童，青春靓丽起来。

于是，海鳖被供奉了起来，像菩萨一样被送上神坛，美酒佳肴好生伺候。然后官方也派衙役过来维护秩序，把海鳖伤口蹦跶出来的珍珠，经过秤砣，公平公正公开地分给村民。

这个时候，重点来了，有一个利欲熏心的渔民，等不及排队等候分配那两三颗珍珠，要亲自动手了，直接一刀刺入海鳖的躯体。

海鳖吃痛之下，一把将其拍出三米之外。但是村民眼看那伤口崩塌出来的晶莹剔透的珠宝，纷纷一拥而上，将海鳖大卸八块，吃干抹净。这一幕，直接把边上维护秩序的官老爷，都看得目瞪口呆。

你看村民的眼神多贪婪，这才是黑神话·悟空真正想要输出的文化，要携带的私货。它要告诉人们，群众很贪婪，又很残暴，而且鼠目寸光。

所有的动画短片合起来，就是表达一个关于人性丑陋而且欲壑难填的中心思想。如果你接受它想表达的文化价值理念，那么你的生活方式将会是，你得对自己丑的程度有自知之明，可以吃天鹅肉，但要先去干一番事业。

干事业时还不能蛮干，要尊重天庭的规则，不要挑战关系户们的利益。不行就回乡下意淫去，狐狸啊，蛇啊，田螺啊，敬请发挥你的想象，你的想象力就决定了你幸福的程度。

重点是，要学会知足，不要戾气，不要贪婪，贪嗔痴这些坏毛病要不得……至于那些家里堆了几吨金银珠宝，妻室成群的大老爷们，里头则只字不提，既没说他们贪婪，也没说他们残暴。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输出的文化，希望不会影响大家愉快地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