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大佬们，为何集体叛变？

2024年10月5日，在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埃隆·马斯克在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身后跳上舞台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贺一

编辑 | 阿树

“完蛋了，如果他输了，我就完蛋了。”

一身黑色外套的埃隆·马斯克，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捧着个水杯，笑哈哈地说着，如果特朗普败选，自己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你觉得我会坐多久的牢？我还能见到我的孩子吗？我不知道。”

10月7日，马斯克接受美国保守派媒体人卡尔森采访，谈到自己已经倾尽所有（all in）支持特朗普。

当地时间2024年10月5日，在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举行的竞选集会上，埃隆·马斯克与唐纳德·特朗普一起登台表演

两天前，宾州巴特勒，那场著名暗杀事件的发生地，特朗普在这里重新办了一场竞选集会，伴随着特朗普不加吝啬的溢美之词，马斯克，跳着蹦上了舞台，两人坚定地握起了手。

头戴一顶黑色MAGA帽子的马斯克，面向台下热烈的观众时，自称是“暗黑Maga”（Dark Maga）。这位曾经支持拜登、希拉里和奥巴马的硅谷巨头，正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的新身份。

随后，他向台下欢呼的人群发起号召——“叫上你认识的人，甚至拉上你不认识的人，带他们去注册投票。否则，这将是最后一次选举。这是我的预测。”

马斯克当然不是喊喊口号，他还有更实际的行动——撒钱。为了搞定宾夕法尼亚、佐治亚、亚利桑那等关键摇摆州的选民，马斯克领导的“美国政治行动委员会（America PAC）”还发起了一项新倡议——每拉一个人签请愿书，就能领取47美元。他的目标是拿到100万个签名。

这个请愿书，虽然没有明确支持特朗普（毕竟买卖选票属于违法），但支持第二修正案（持枪权），用意不言而喻。

现在的马斯克，俨然成了特朗普的头号粉丝。遥想几年前，他还时不时公开“diss”特朗普。虽然这一转变让人诧异，但在硅谷，集体转向已经成了普遍趋势，马斯克甚至不是最先公开支持特朗普的。

硅谷这个民主党的“大本营”，自80年代以来，从未向共和党倾斜过，如今诸多迹象表明，特朗普正逐步在此站稳脚跟，风险投资者与科技创业者，正殷勤地献上真金白银，押注他们眼中更可能笑到最后的“强者”。

入场券

早在今年6月，硅谷精英们就在号称民主党人大本营的加利福尼亚州，如火如荼地为特朗普举办筹款活动。

其中，最受到关注的，莫过于亿万富翁大卫·萨克斯和查马斯·帕里哈皮蒂亚等知名风险投资人举办的筹款晚会，门票每张起价至少5万美元，而如果选择“优先晚餐座位”以及与特朗普合影等额外VIP待遇，则需要捐款30万美元。

大卫·萨克斯

筹备晚会时，大卫·萨克斯坦言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拿到500万美元，毕竟他身在被称为“自由主义堡垒”的加州。

但事实证明，想要为特朗普奉上一份厚礼的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多。晚会迎来了超越预期的参与人数，并最终成功筹集了1200万美元。大卫·萨克斯甚至表示，支持者们的热情都蔓延到了“房间外”。

可以说，特朗普在本次选举周期中得到了科技行业不同寻常的大力支持，这与2016年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亿万富翁彼得·蒂尔（PayPal的联合创始人）是唯一的公开支持者。

当这群硅谷精英开始重新考虑他们的政治立场时，他们也在积极拉拢马斯克加入这场战斗。

特朗普和彼得·蒂尔

在今年7月那场枪击事件发生不到一小时之后，马斯克便决定向特朗普提供公开的全面支持。紧接着，他便与特朗普在X平台上亲密对谈两小时，并承诺每月向支持特朗普的新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提供4500万美元。

尽管他后来称这一数额“太过荒谬”，并表示自己提供的实际数目要低得多，但他在几个月前，还曾表示不会向任何一位总统候选人提供任何东西。

在2015年，马斯克态度却截然不同，当时，他直言不希望特朗普获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因为“那不会是好事”。2016年总统大选的前几天，他又说，他不相信特朗普有 “那种能很好反映美国的品格”。

但很显然，事情已经变了。马斯克的入场，无疑释放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信号。他是身价高达2560亿美元的世界首富，在X平台上拥有超过2亿的粉丝（相比之下，特朗普在X上只有9130万），他领导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正在斥资210万美元支持全美各地摇摆选区的共和党候选人。

就像“美国政治捐献数据库”的研究总监萨拉·布莱纳说的那样，马斯克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但肯定是最不可忽视的一个。在她看来，“一旦有人提出这种观点，其他人就会跟进。尤其是特朗普现在的民调结果和筹款情况都不错。人们希望支持一个赢家。”

硅谷伤了心

如果只从胜负风向来解释硅谷大佬的转变，并不令人信服。毕竟哈里斯的民调也不差，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超越了特朗普。

在印第安纳州资产管理策略公司总裁托尼·费奥里洛看来，科技领袖们可能认为，在特朗普的领导下，硅谷商业发展的前景会更好。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美国私人风险投资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的联合创始人马克·安德烈森，近日在一档播客中公开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支持。他指出，特朗普在加密货币、税收以及其他科技相关领域的政策立场与他的商业利益高度契合。

马克·安德烈森

科技公司帕兰蒂尔的高级高管雅各布·赫尔伯格同样想回到特朗普治下的美国，特朗普在任时期，减税和放松监管是其经济政策的两大支柱。

相反，这四年里，拜登的税收政策和反垄断举措，一直让硅谷巨头们颇为头疼。拜登在其任期已多次表达不惧怕释放针对大企业的政治信号，特别是其在2025财年预算提案中提议将资本利得税率提高到44.6%，这对年收入超过100万美元的高收入者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早在2021年7月，他就发布一项关于反垄断政策的行政命令。在拜登看来，过去40年来美国让大型企业积累权力的“实验”已经失败，他要通过这项行政命令来恢复市场竞争。

这是一项涉及面非常广泛的行政命令，主张扩大反垄断法的范围，不仅关注价格竞争，还在意公司对市场和社会结构造成的影响，例如垄断导致的经济不平等、消费者选择的减少和创新的受阻。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拜登政府还将数据隐私纳入反垄断讨论。与欧洲相比，美国在这方面的反应一直稍显“迟钝”。但拜登的此番行动，无疑使国际反垄断政策更具一致性，这将直接影响这些全球性科技公司的运营策略。

毫不意外，拜登的反垄断决心，以及对待新兴技术的谨慎态度（如人工智能、加密货币等），伤了这些往日支持者的心。

“同盟”

拜登政府拿硅谷精英下手，其实有着深刻的社会经济背景。

这些年来，硅谷早已习惯通过并购和收购小型潜在竞争对手，稳固自己的市场主导地位。目前，亚马逊已控制美国电商市场38%的份额；谷歌在全球搜索引擎市场占据90%以上的份额；Facebook（现在的Meta）在成功收购Instagram和WhatsApp后，拥有几乎占据全球人口一半的用户量。

他们的垄断地位，使美国的劳动力市场“饱受低水平竞争的困扰”，即竞争雇佣工人的雇主相对较少。即便雇主向工人支付低于其生产力的工资，工人也只能被迫接受，因为他们没有机会从事其他工作。

扎克伯格和Meta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美国大公司的收益在不断增长，但很多美国打工人的工资增长速度却跟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

可以说，曾一度被视为进步中心的硅谷，开始与最初的创业精神和创新文化渐行渐远。

更令人值得注意的是，在经济萎靡不振的大背景下，与其他企业一样，硅谷也变得更为依赖男性领导人，而他们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崇尚强硬的领导风格。

马斯克是“个中翘楚”。

马斯克对待罢工一直都是态度强硬，他曾被指控威胁削减员工的股票期权，打击工会组织，他旗下的特斯拉是美国唯一一家没有工会的汽车巨头。

也正因为拒绝设立工会，特斯拉被排除在拜登政府电动车峰会之外。这让马斯克暴跳如雷，感到“被冷落”的他，在社交媒体上直接称拜登是“一个沉睡的傀儡”。

自诩为“言论自由绝对主义者”的马斯克，在自己掌管的社交平台X上，一直热衷与人互掐以及肆意散布未经核实的信息，甚至以阴谋论闻名。

2022年接管推特后，马克思迅速解雇了公司大多数信任与安全部的员工，这些员工主要负责处理平台上的仇恨言论、错误信息和虚假信息；到了2023年，他进一步裁撤了推特剩余的选举诚信团队，这些团队的职责是确保选举相关信息的准确性和防止虚假信息传播。

马斯克、特朗普的惺惺相惜，在那场对话访谈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特朗普的多数发言，特别是针对“非法移民”的侃侃而谈，没有任何事实根据，但对于马斯克来说，这显然不是个问题。

与此同时，特朗普还在这场对谈中表达了对马斯克应对罢工方式的欣赏，他表示很喜欢马斯克这种直接告知对方被解雇了的做法。但对于特朗普来说，马斯克的这种管理风格显然具有强势领导者的魅力，与自己不谋而合。

马斯克与特朗普的热聊也引发了哈里斯团队的注意。哈里斯竞选发言人约瑟夫·科斯特洛还就采访发表了一份声明，嘲笑特朗普和马斯克是“自我痴迷的富人”。

这一嘲讽杀伤力不强，但足够精准。硅谷精英转而支持特朗普，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的自由主义和市场自由化倾向。当他们成为收入阶层的前1%时，强者思维和社会达尔文主义便会占据上风。

如今，硅谷精英们能追随特朗普走多远，是一个关键问题。马斯克显然不介意与特朗普拉进距离，特朗普已经在近期表示，如果他在 11月当选，马斯克将领导一个“政府效率委员会”。

至于特朗普是否真的是科技领域的好伙伴，最终还是要等一个月后靴子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