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妻子”爱深沉，肝也给你肾也给你

2007年9月24日，“全球首例单一供者捐献带肝中静脉右半肝及右肾亲体肝肾联合移植手术”在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顺利完成，手术的成功标志着我国亲体器官移植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也为国际器官移植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但比手术本身更加值得关注的是，肝脏和肾脏捐献者赵静华和器官受赠者崔连发居然是一对“半路夫妻”！去年6月，40岁的崔连发突然被查出患尿毒症并伴有肝腹水，而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同时换肝换肾。为了节省手术费用，也为了降低手术风险，同龄的妻子赵静华毅然走上手术台，将自己的右半肝和右肾同时都捐献给了丈夫。这个大义的妻子在上手术台前坚定地说：我爱你，我愿将生命给你！如此大义的爱情宣言背后有着怎样动人的爱情故事呢？

半路夫妻，灾难来临时妻子挺身而出

崔连发和赵静华这对忠贞不渝的苦命鸳鸯并非原配，而是一对“半路夫妻”，与赵静华情同亲骨肉的女儿崔丹也是崔连发和前妻所生。在一起走过的这十一年里，两个人相濡以沫，日子虽然过得并不宽裕，但却充满了温馨。

1995年，不到30岁的赵静华和前夫离了婚，失去了家庭，也见不着孩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家里人怕她出事，就让在天津打工的表姐，把她从辽宁抚顺的老家接到了天津，打算让她暂时换换环境，换换心情。

表姐帮助赵静华在津南区的一家饭馆里找到了一份服务员工作。那时候，崔连发是个出租车司机，和这家饭店的老板恰好是朋友，隔三岔五就到饭店来捧场吃饭。崔连发第一眼见到赵静华的时候，就感到这个脸上很少笑容的女人背后一定有辛酸的故事，于是他对这个东北女人生出了一丝同情，而心地善良的崔连发也渐渐地吸引了赵静华的目光。

崔连发来饭馆吃饭，总喜欢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而那个位子刚好是赵静华负责的。时间一长，两个人彼此熟悉起来，赵静华这才知道原来崔连发也离了婚，他自己带着个6岁的女儿生活。交往一年后，两个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生活过得平淡而甜蜜。贤惠的赵静华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崔连发的女儿崔丹也视如己出，生怕她受到半点委屈，连家务活都舍不得让她干。不管家里多困难，逢年过节总要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却让这个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陷入了不幸。2006年6月，本来体格健壮的崔连发突然患上了肾小球肾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能久坐，也不能做任何辛苦一点的工作，稍稍用力，就会气喘甚至昏厥。

赵静华不得不辞去工作，留在家中照顾丈夫，一家人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儿崔丹，为了给爸爸多凑一点药费，主动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去餐馆打工。

2006年10月16日夜里，赵静华被床铺发出一连串“吱吱”的响声惊醒，才发现丈夫全身都在不停地抖动，脸部每隔几分钟就会抽搐一次，而且越来越严重。

女儿不在家，惊慌中的赵静华赶紧拨打了120，当救护车开到医院时，崔连发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医生们一边抢救，一边开出了病危通知书让我签字。”赵静华说，那一刻她觉得天塌地陷，跪在急救室门口，拉住医生苦苦哀求：“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吧，他才40岁，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崔连发被推出了急救室。尽管丈夫的性命暂时保住了，但一纸“尿毒症末期”的确诊书却让赵静华悲痛欲绝。“我当时就想他万一真就这么走了，我也不活了。”那一夜，赵静华一直守在床边，盯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连续几天血液透析过后，崔连发的病情被暂时控制住了，但是医生告诉赵静华，如果要让崔连发活下去，就必须要换肾，否则以崔连发的病情，估计也就能维持一年时间。

由于抢救和治病就花了 1万多块钱，家里实在拿不出继续治疗的钱了，赵静华只好先将丈夫接回家，用定期的透析和药物治疗维持他的生命。即便如此，崔连发每月的各种医药费加起来也要4000多元。这对一个靠每月390元低保过活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为给丈夫凑做透析的钱，赵静华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但渐渐地，她就再也借不到一分钱了。

崔连发病重以来，本来就体弱多病的赵静华也积劳成疾，隔几天就要吐一回血，腰也经常疼得直不起来。虽然自己心里也很害怕，她却从不去医院看病。“我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家里的钱给他看病还不够，上哪弄钱给我看病啊。”

一天夜里，绝望中的赵静华再也支撑不住了，拽着崔连发的被角泣不成声：“老三(崔连发的小名)啊，咱家实在是没钱了，你现在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罪，不如就去了吧。你放心，我决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我，我帮你实现后，咱俩就一人一瓶安眠药，一块儿走，我到阴间伺候你去，咱俩再也不会分开了。”

崔连发流着眼泪抚摸着妻子憔悴的脸：“丹丹妈，我也不想这样赖活着，我就想凑合活到2008年，看一眼北京的奥运会，哪怕一眼也好啊。”这一刻，赵静华忽然想起，丈夫是个运动健将啊，篮球、足球、乒乓球，游泳、跑步、跳远，什么项目玩得都不赖。她不能让丈夫就这样走了，她要帮丈夫实现这个心愿，这个坚强的女人再度将目光投向丈夫的脸，“你去做手术吧。我的两个肾给一个你，一定能治好你的！”

2006年12月27日，在赵静华的强烈坚持下，夫妻俩到医院做了肾移植配型初筛，结果让赵静华很兴奋——配型恰好吻合。

但遗憾的是，在随后的肝功能和肝脏超声波检查中，医生却发现崔连发的肝脏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硬化和腹水，这样的状况是绝对不能接受手术的。第一中心医院器官移植中心主治医生王智平告诉他们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做肝肾联合移植。

这个诊断让刚刚才看到了希望的夫妻俩又陷入了绝境。虽然赵静华提供移植肾源可以大大节省手术费用，但换肾的开销已经让他们一筹莫展，更不要说加上换肝的钱了。

而此时的赵静华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想着要结束两个人生命的她了，她一心要帮热爱体育的丈夫实现心愿。深思熟虑之后，她再次做出了惊人的决定——把自己的肝也捐给丈夫。

执意捐肝捐肾，义举感动一座城

赵静华的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最不能接受的还是崔连发。他当即坚决反对：“你把你的肝和肾都给了我，以后你的身体垮了可怎么办？”赵静华却坚定地说：“你要是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赵静华的表姐起初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但当赵静华准备做肝移植配型检查时，表姐才真的着了慌，和家里人一起，一再劝说她要三思而后行。

“活体肝肾联合移植，在国际上开展得都非常少，在亚洲还是首例；而单一供体并且还带肝中静脉的，在全球还没有先例。”主治医生说，医院也对这例手术持极慎重的态度，反复提示了手术的风险性，并坚持让赵静华在没有任何压力的环境中，重新对捐赠行为做出最后的决定。

然而，这个性格倔强的东北女人却没有被家人的反对和医生的劝告吓退，反而是更加义无反顾地要救活自己的丈夫。“只要能救活他，我死在手术台上都无所谓。”十年相濡以沫的生活，早已让赵静华和丈夫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医生说，即使躺在手术台上，只要还没麻醉，我改变主意都还来得及，但是我说，我不会改主意的，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每次听到妻子这样的话，崔连发就会赶忙用手遮住盈满泪水的眼睛，妻子对手术的坚决让他充满了对自己的怨恨。

不久后，崔连发和赵静华肝脏移植的配型也成功了。当赵静华拿到最后一份检查报告时，看着自己的每一项生理指标都在正常值范围内，她喜出望外。

尽管赵静华的体检达标，但是以崔连发的身体状况，还不能立即进行手术，需要一段时间的住院调养。看着丈夫的身体状况经过持续的治疗，一天天好转起来，赵静华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

然而治疗费用的巨大阴影仍然缠绕在他们的心头。整个肝肾联合移植手术将需要二三十万元不说，光是每天的住院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行就回家吧，我不治了。”住院半个月后，崔连发在病床上已经躺不下去了，总是不住地叨咕着这句话，他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想让贤惠的妻子和女儿继续为自己吃苦受累。但他还不知道，春节刚过，妻子偷偷卖掉了位于津南区的住房，而这笔卖房的钱也已经花得所剩无几，家里再没有什么可卖的东西了。

无助中的赵静华向媒体求助了。这位妻子冒死为丈夫捐肝捐肾的义举感动了天津人，数天就募捐了4万多善款，天津第一中心医院也针对他们的特殊情况，给予了不少照顾，减免了大部分费用。看着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汇款数字，赵静华感动得流下了泪水。“社会上这么多好心人在帮助我们，我们一定得坚持住！”

2007年9月初，崔连发已经度过了肝炎活动期，评估报告显示他的各项生命指标已经符合了手术标准，移植手术条件成熟了。

“老天保佑啊！”听到这个消息后，赵静华的声音颤抖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赶紧掏出电话打给崔连发的妈妈：“妈，成了！我能救老三，成了！”电话那端的婆婆也不禁老泪纵横：“静华，妈谢谢你了！”自从儿子患病后，年近八旬的老人也一病不起。而崔连发却紧张地问：“丹丹妈，手术真的不会让你有危险吗？”赵静华假装板起脸 “埋怨”他：“你不信我，还不信医生啊？”

看看柔弱的妻子，崔连发的心情越发沉重，不停地叨咕着他所担心的“万一”：“万一丹丹妈有个三长两短咋办？”“万一以后丹丹妈的身体不好咋办？”赵静华只好又柔声安慰他说：“放心吧，大夫说没事，就肯定没事，咱得相信大夫啊。”

刚刚勉强做通了丈夫的思想工作，赵静华又赶回了阔别十年之久的辽宁抚顺老家，专程去安慰她70多岁的母亲。“器官捐献需要直系亲属同意并签字，我妈心疼我，心里想不通。”赵静华说，当初只需要捐赠一个肾的时候，母亲还能接受，后来一听说女儿又要捐肝，母亲一直担心女儿的身体。

“妈妈，我回来了。”站在老屋的门口，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赵静华禁不住泪如雨下。赵妈妈一把搂过女儿，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我心疼姑娘啊。”她说没想到十年间女儿会在他乡经受这么多磨难，但也为女儿能找到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感到欣慰。

“我就知道妈妈会同意的。”带着签好字的器官捐献同意书，赵静华为母亲的理解而感动。

手术前最让赵静华和崔连发感到揪心的还是女儿。崔丹每天在餐馆要工作14个小时，还要独立承担起照顾奶奶的责任。但是崔丹每次打电话来都会懂事地对他们说：“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能行，好得很，你们只要安心做手术就行了。”

9月24日清晨6点，天还没大亮，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器官移植中心一间病房内却灯火通明。走廊里，医生护士们紧张地穿梭，一个小时后，筹备了半年多的崔连发和赵静华的肝肾联合移植手术将在这里进行。

为保证手术“万无一失”，医院派出了“超豪华”阵容——汇集十几位有着长期临床经验的麻醉专家和器官移植手术专家，国内著名肝脏移植专家、曾经为著名演员傅彪肝移植手术主刀的沈中阳博士亲自主持工作、制订议案，并亲自负责手术的肝切除与植入环节。

手术的流程大致分为三步：首先，需要将赵静华的活体右半肝叶做部分切取，并将崔连发的病肝切除；接着将从供体上切取下来的肝叶植入崔连发体内；对赵静华的右肾摘取手术也将与之同步进行；最后用赵静华的一个健康的肾取代崔连发的坏肾。

尽管前一天晚上由于心情激动，并没有休息好，赵静华依然精神饱满，微笑着说：“我不紧张，这一天我已经盼了一年，我爱他，我愿将生命给他，我不后悔。”正说着，楼道里传来一阵骚动——天津农学院的200多名学生手持红色玫瑰花，高举着“崔哥赵姐加油”的大幅布标，沿着手术车即将经过的路线，整齐地排列在电梯口，默默地表达着对这对患难夫妻的祝福。

7点，前来推赵静华的手术车上了电梯。她将先于崔连发几个小时进入手术室，进行活体右半叶肝的部分切取手术。“车都来了？”听到这里，崔连发紧张地挣扎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这个神色憔悴的中年汉子强烈要求哥哥先将自己用轮椅推到楼上的手术室门口去等候妻子。见坐在轮椅上的丈夫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赵静华十分着急：“赶紧给他披上夹克衫，楼道里凉！”丈夫被推出病房的那一瞬间，赵静华身子一软，眼泪涌了出来。她立即抹了抹泪水，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不能哭，这是件特别高兴的事。我盼这一天已经盼了一年了。没有今天，就永远也没有希望。”

7点10分，手术车载着赵静华缓缓地沿着走廊来到电梯门口。她向手持玫瑰的学生一一道谢，然后催着护士快点走——丈夫正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自己。

看到手术车上的妻子，轮椅上的崔连发挣扎着站了起来，这对患难夫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答应我，一定得平安回来。”赵静华使劲点着头说：“我们拉钩，明天早上一定要见面！”赵静华伸出手，牵起了崔连发颤抖的手指，一向坚强的她此刻也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拥抱着丈夫大声说出：“老公，我爱你，我愿将生命给你！”

女儿崔丹一直紧紧地攥着赵静华的手，哽咽着说：“妈，你加油，要加油！”“替我给你爸爸打气！”这是临上手术台的赵静华对女儿留下的嘱托。赵静华进入手术室后，崔连发返回病房，等到赵静华的右半肝脏成功切取之后，他才会被送进手术室接受移植手术。

起初预计赵静华的肝切取手术将于9时完成，但9时过后，仍然没有手术车来接崔连发，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他突然用双手遮住面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全身上下不断地抽动着：“丹丹妈会不会有事？”

10点45分，崔连发也被抬上了手术车，沿着妻子刚刚经过的路线，进入了手术室，“一会儿麻醉前还能再看她一眼。”他说。“爸爸你要有信心，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咱们说好要一起去‘水滴’(“水滴”是天津奥体中心建筑简称)看球的。”崔丹流着眼泪鼓励爸爸。

全球首例特殊手术，有爱就能创造奇迹

经过近20小时，崔连发和赵静华这次具有临床医学里程碑意义的手术终于成功结束。该手术创造的全球首次单一供体带肝中静脉右半肝及右肾同时联合移植的成功范例，大大缩短了器官移植受体的恢复期，标志着我国亲体器官移植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也为国际器官移植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肝移植主刀之一朱志军主任兴奋地介绍说：“此次手术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顺利。先前我们担心的联合移植可能带来的麻醉方面的问题，或者病人的大出血和心肺创伤等险情，在整个手术过程中都没有出现，而且供者出血量很少，没有接受输血，真正实现了所谓的‘1+1<2’，也就是一次性联合移植手术的风险性要小于两次单独进行的手术。”

肝肾提供者赵静华的手术先于崔连发5个小时结束。术后两个小时赵静华就恢复了意识，脱机拔管，尿量正常，目前生命体征平稳。赵静华的姐姐从ICU监护病房探视出来后高兴地说： “她一看到我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脑子一点也不糊涂。”身体依然虚弱的赵静华一直在惦记着崔连发的情况，对前来探视她的家人强烈要求说：“帮我拍一张老三的照片，我想看看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术后12小时，崔连发也恢复了意识，生命体征正常，肝肾功能稳步恢复。仔细观察和检测了夫妻俩目前的身体状况以后，主治医生朱志军同意将二人在ICU重症监护病房里的床位拼在一起，满足他们急切想要见到对方的愿望，也可以让两人这个中秋之夜在病房得以团聚。

看到病床上的妻子，崔连发泪流满面，用颤抖的声音说：“手术那天，我有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静华，我也爱你！”这对经历了生离死别才最终重逢的患难夫妻，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刻也没有放开。

目前，赵静华和崔连发都已经平安度过术后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休养。康复期内，他们仍然要采用一系列的药物进行治疗，促进他们术后免疫系统的迅速恢复，防止发生感染，以及对抗崔连发的排异反应。“非常可喜的是，崔连发目前还没有明显的肾脏排异反应。”王智平主任很有信心地说，“如果恢复情况良好，预计两周以后赵静华就可以出院；崔连发也能在一个月之后顺利出院。3-6个月后两个人都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

“医生说我们以后干体力活都没问题。”崔连发高兴地说，“医生们查了资料，世界上接受了亲属器官移植手术的人，比正常人的平均寿命延长19年。”

“等我们都出院了，一定要好好补偿奶奶和丹丹，让她们都过上舒心的日子，让丹丹重新上学去。”赵静华憧憬着出院之后的幸福生活。“所有帮助过我们的好心人的电话号码我都好好保存着呢，等我们可以自食其力了，一定要尽全力回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