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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15 的博客:一生中最爱(1— 2)

1

李新国近来经常出差。公司揽了笔大生意,为一家跨国企业升级网络设备。李新国在公司干了四五年,称得上技术骨干。这次由他带着几个技术人员,去客户在加拿大的几个分支机构安装调试。他们先前去了几个城市,每去一个地方,就回多伦多休整十天八天,然后赶往下一站。

李新国这次要去温哥华,去三个多星期。已经是十一月底,等他再回到多伦多的时候,圣诞假期就该到了。

许焰帮李新国收拾着行李。他出差的次数越多,她收拾行李就越有经验,动作就越利索。只要问一句“老公,按多少天准备?”李新国答:“三个星期。”许焰就知道该怎么办了。问这话的时候她时常想,是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跟他们一样,言简意赅,以实用型的沟通为主。今天星期六,五岁的女儿CATHY一早被送去了中文学校。女儿不在的时候,李新国和许焰的二人世界,往往是沉寂冷清的。

许焰到地下室去拿烘干机里的衣服。经过客厅的时候,透过大幅的落地窗,她看了看后院的雪。两棵松树被薄雪盖住了,太阳照在树上,泛着有点耀眼的光。两只不怕冷的松鼠在树丛间追逐着,吱吱叫着,给这个冬日的早晨带来了些许生气。她抱着一大堆衣物回到卧室的时候,李新国问:“十二月份就到了,你…就没准备点什么?”

用不着提醒,她早就想着,十二月很快就到了。不止是圣诞,他的生日,她的生日,CATHY的生日,还有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都在十二月。真是恨不得举国同庆,大摆几天流水宴,才对得起这么多值得纪念的日子。

许焰有点无可奈何地说:“现在经济那么差,还是简单点吧。CATHY的生日PARTY是一定要弄的,其它的能省则省。过一个节俭平安的节假日。”

李新国走过来,笑着拍了拍许焰的肩:“我老婆不愧是学政治理论出身的,过节也能说出个大道理来。”许焰对这一系列纪念日的低调处理,正中他的下怀。结婚八年,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十二月快到之前,两人都程式化地商量一下该怎么庆祝,最后,都以工作忙,钱紧张等理由,能免则免。商量过了,就当是庆祝过了。有没有把这些事记在心上,是主观态度问题;至于能否实施,是客观条件问题。尤其在女儿出生后,每年为女儿生日安排的活动,就当是把其它的一并都给庆祝了。

可是,李新国今天这话让许焰听着不爽。她最烦就是被李新国嘲笑自己大学时的专业。她学的是“马列主义基础理论”,一个说出来有些难为情的东西。可是,别人笑她可以,李新国就不行。他笑的样子,分明是在说:“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除了给人上岗上线,你懂个啥!”

许焰觉得,她懂的东西,不比搞技术的李新国少。她在律师行上班,不是象小门市的那种中国律师行。她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座摩天大楼,律师行很大,历史久远,公司涉及的项目很多。她是房地产交易这个部门的律师助理,干了几年,对房地产的买卖转让程序熟悉得很。今年年初,多伦多地产转让税调高之前,她果断地,售出了原来的小公寓,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幢独立屋。由于她对房产税务政策的前瞻性,为这个家节约了上千元的土地转让税。更由于她不辞辛劳地在几家银行间讨价还价,拿下了银行基准利率减百份之一的按揭。他们的一位朋友在十月底续期的贷款,签到的是基准利率加百份之一。这高达两个百分点的利差,不靠她许焰,指望办事磨磨叽叽的李新国,指望得上吗?

想到按揭的事,许焰这阵子感到压力了。很明显,现在是经济衰退时期。衰退的程度将会怎样,对他们这个家的影响将会怎样,没人知道,心中没底。换房子前,他们只有十一二万的按揭,每年地税不到两千,除去各项开支,还能存下点钱来。而现在,他们欠着银行三十多万,地税加到了每年五千。CATHY的课外活动越来越多,游泳体操钢琴中文,哪样不得花钱。车子的租赁款还没供完,车保险又是一笔开支。他们这个三个人的小家,摊子却铺得很大。两个人中的一个要是没了工作,这摊子就很难收拾了。

换房前,许焰也征求过李新国的意见:“老公,我们敢买五十多万的房子,全靠你有这么高的工资。万一你没了工作,咱们可供不起啊!”

李新国一开始不同意换房。可是,这五十万的房子可不是徒有虚名的。看了两三次房,李新国也完全同意,住独立屋,尤其是大独立屋的感觉,绝对比住两室一厅的公寓要好。他胸有成竹地说:“我的工作不用担心,稳定着呢。上星期还有猎头公司来找我,要给我介绍工作。照我现在的技术和经验,没了这份工作,还有大把公司等着要。”就这样,一家三口住上了两千多尺的独立屋。这房子之所以贵,还因为它靠近一个安省排名前五十的小学。古有孟母三迁,今有李新国许焰换房,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有什么比孩子的前途更重要?这么想着,住大屋的负罪感顿时减了大半。

可现在不同了。许焰从公司的房地产交易量就知道,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要真到了没人买房卖房的一天,她这个律师助理,还干得下去吗?李新国公司最近还有几个项目在忙,可真到了经济停滞的一天,还有人需要安装和更新网络设备吗?别说猎头公司了,现在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加拿大财政部长都公开说了,经济将进入一个“技术性衰退期”,消费者信心指数已经降到了二十年来的最低点。眼下这形势,哪怕是在职场上再狂再勇的人,也难底气十足地说一句:“我是什么人啊?到哪找不着工作啊?东家不要找西家,没准在西家混得更好!”没了工作,他们的按揭怎么办?地税怎么办?CATHY的教育怎么办?聊起这个话题,朋友总说她杞人忧天。没人买房,可总有人破产,有人离婚吧?只要有人破产离婚,律师行就有生意。经济不好,商务旅行少了,更需要李新国公司那样的网络设备来沟通交流,不正是他们赚钱的时候吗?

话虽这么说,许焰还是轻松不起来。他们的钱都放到了房子里,没有闲钱投资,不用体会那种股票一夜缩水的伤痛。可是,CATHY的教育基金已经供了五年,市道好的时候都快值两万了,现在已经少了一半,想到这个许焰就一阵心疼。教育基金也是她要买的,赚钱的时候她还得意地对李新国说:“老公,我们女儿真富啊!才三四岁就有一万多块准备上学的钱了,这样利滚利地下去,到她上大学的时候,不就有几十万了?她上什么学咱们都供得起了。”李新国笑她痴人说梦,她笑他什么都不懂。这下看来,李新国还笑对了。

没等CATHY中文学校放学,李新国订好的出租车已经到了家门口,送他去机场。许焰把外套递过去,说了句“路上小心。”李新国什么都没说,随车走了。

许焰以为,她会有些失望。李新国至少该说句“生日快乐”什么的,再过几天,就是她三十五岁的生日。他们将要分开三个多星期,可昨天晚上,李新国在电脑前工作到半夜才睡,他们也没什么亲热行为。可当她关好门,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许焰却很轻松,没一丁点的失望。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话,是对他们这样的老夫老妻说的吧。还有这么长的一辈子要互相耗着,有什么话不能以后再说,什么事不能以后再做?

许焰开始清洁房子,把家具擦得光亮。她很喜欢客厅这套家具,搬进来的时候买的,宫廷风格。风格,现在什么都讲风格,婚姻也是。她和李新国婚姻的风格,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仓促的,现实的。 风格一旦定位,就没法再改了。

2

八年前,李新国和许焰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婚礼。他们的结婚周年,其实是结婚登记周年纪念日。

那天他们都还上着班,偷偷从各自单位溜了出来,在桂林市某街道的婚姻登记处碰头。由于准备的照片不合尺寸,手续办得不顺利,比预想的时间要长。期间李新国的BB机不停地响,单位催着他回去开会。许焰的BB机也响了几回,两个同事等着她,一起参加在某郊县招待所召开的系统年度保密工作会议。当她拿着行李赶回单位,匆匆上了去郊县的面包车时,才意识到这个婚结的,有多么地慌乱。

晚上,许焰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给李新国打电话:“哎,我们这就结婚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李新国说:“那还能怎么着?你不跟我结婚,还能跟谁结婚?”

许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这话说得实在而有力,他们是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的两只蚂蚱,不得不栓在一根藤上的两只苦瓜,说得好听点,是不得不比翼双飞的两只麻雀。

李新国也沉默了一会,再低声说道:“老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怎么能不在我身边呢?”

这低沉的一声“老婆”,让许焰听着有些感动。结婚,往小里说,不就是一个手续而已。可是,这当真是一件可以置身度外的小事吗?他们不跟那些大张旗鼓摆上几十桌酒席,完了还要到星马泰游一圈的人比,哪怕跟前辈简朴的革命婚礼相比,也太不把结婚当一回事了。他在桂林市区租来的一室一厅的旧房子下着挂面,而她,在这个山沟沟里开着什么保密工作会议,一开就是几天。

“我这不是要开会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许焰象哄孩子似地说。

李新国撒娇得逞,又加一句:“过两天是我生日呢,你还让我一个人过。”

不知为什么,许焰突然间有些烦躁:“我要开几天的会,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一时间都找不出什么话说,互道晚安后,挂了电话。

在这个结婚的夜晚,许焰翻来覆去地没睡好。桂林的冬天,并不象很多北方人想象的那般温和。许焰是陕西人,从北京的一所大学毕业后来到桂林,算起来已有五年多。桂林的山水再美,这五年来,她都没有真心地爱上过这个城市,尤其不爱它的冬天。桂林“三冬无雪”、“四季常花”,冬季平均气温也有八九度左右,很少下雪。可是,由于没有常规的采暖设备,冬天也照常冷得刺骨。李新国是河北人,在桂林上的大学,住了有十二年,对桂林的感情要深一些,但是同样的,也不喜欢桂林的冬天。他们都不喜欢这个冬季的雨夜,空气里散着湿冷的寒气,让他们孤寂的新婚之夜,更显出几分凄惨。

他们本来可以象别人一样,理直气壮地请婚假,弄一个哪怕简单,但又不失喜气的婚礼。没有人会剥削他们的这一点权利。可是,在结婚这个问题上,他们最需要的,是“低调”两个字。他们都不是第一次结婚,都从过去一段婚姻中狼狈地逃出来不久,声名狼藉,又忙不迭地再次走进围城。李新国在一家市级机关的技术部门上班,许焰是一所中专院校的机要秘书。两个单位都是是非之地。他们根本就没有勇气到单位里开结婚证明,以防让全桂林的人知道,这两个离婚的人,这么快就结了婚。他们的结婚介绍信,是许焰托一个靠得住的熟人开的。两人都用的是无业青年的身份。

他们需要这张结婚证,以此向对方郑重地表明,他们的爱情不是两个第三者间的苟且之事。他们要给对方的,是一生一世的承诺,象谭咏麟歌里唱的那样: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谁介意你我这段情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来……

示爱不急于一时。他们需要这张结婚证,还因为决定了,要一起申请移民加拿大,离开桂林。本来,他们的生活轨迹都与这个城市相交得不多,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爱情而前赴后继。大学毕业后,李新国为了前妻,桂林美女苏葵而留了下来。而许焰,是随着大学同班同学,桂林人陆阳,她的前夫,来到这里。

许焰是学政治的,再加上当了几年秘书,擅长搞工作总结。这一点,李新国在第一次跟她看碟片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天,他们看的是《燃情岁月》,原名《LEGENDS OF FALL》,在李新国单位新发的笔记本电脑上看的。那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激荡人心的主题音乐,充满苍凉质感的秋日背景,还有让李新国不得不着迷的女主角的笑,把他给打动了,还在当时不是很熟的许焰面前,忍不住掉了几滴泪。许焰也跟着感动了一把,但是,看到平时呆板的李新国那副伪文艺青年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哎,你那么认真干嘛?不就是一个女人和三兄弟的悲剧吗?这女的,本来是老三的女朋友,却爱上了老二,最终又嫁给了老大,能不出事吗?”

这荡气回肠的巨片,让许焰三言两语就给总结了。李新国听着有些别扭,但也想不出她的话有什么漏洞。在日后的生活里,许焰这套善于总结的得性,有时很让李新国受用,那是在她高度浓缩地夸奖他的时候;更多时候,却很让他很窝火。她总能用一两个词汇或是短句,就能一语中的,毫无情面地揭发他内心的丑恶。

后来,许焰对自己的感情道路是这么总结的:她为了一时的激情,和并不合适的陆阳结了婚。李新国犯的是同样的错误,娶了苏葵。他们在意识到这个错误而彷徨痛苦的时候,遇到了彼此,一拍即和。但有一点她始终没想明白,他们着急结婚,是爱情的成份多些,还是逃避的成份多些?如果不是为了逃出桂林,飞往加拿大,他们会那么快就结婚吗?或者说,他们会结婚吗?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困扰了许焰好久。

能精辟地把这段长长的感情路,做出如此简短的总结,许焰也是用了好几年才归纳出来的。在这个新婚之夜,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爱情不可以简单一点?为什么真爱的代价这么高?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艰难曲折的路,要由她来走?

选自Alex15 的博客“活在多伦多”:

http://blog.51.ca/u-148681/2008/11/26/%E4%B8%80%E7%94%9F%E4%B8%AD%E6%9C%80%E7%88%B1%EF%BC%88%E4%B8%80%EF%BC%89/

http://blog.51.ca/u-148681/2008/11/28/%E4%B8%80%E7%94%9F%E4%B8%AD%E6%9C%80%E7%88%B1%EF%BC%88%E4%BA%8C%EF%BC%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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