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三千公安局长密集进京背后

□本报记者苏永通特约记者王文实习生陈霄发自北京部长授课2月18日,425名特殊学员走进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高级警官培训大楼」,开始为期10天的特殊学习生活。到今年6月,中国3000馀名县级公安局长,将分7批到北京完成集训。

公安部部长孟建柱称,这在公安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以往,只有首次担任局长或者政委的人员,才由公安部集中培训。

破例之举还包括,10天里,公安部部长孟建柱和8名省部级领导轮流登台授课。每次辅导报告后,都留有时间与学员互动。

山东青岛市公安局黄岛分局局长赵中国认为此次培训最大的收穫,是实现了基层与部领导的「无缝对接」。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平时中央政策特别是公安部的一些战略部署,通过层层传达到基层,往往与原意产生了差别」,直接听取部领导的讲话,令他体会到了更多政策出台的背景和本意。

在江西省南昌市公安局青云谱分局局长邓仰成看来,这个历史上首次的县级公安局长集训和大局息息相关。他说:「胡锦涛总书记提出的保增长、保民生、保稳定,和公安工作都有直接关係。」「我们推行的『枫桥经验』,要求『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矛盾不上交』,基层干警发现问题苗头,要及时化解。」公安部人事训练局警察训练处处长黄润诚说。

选择县级公安局长作为培训对像,用意深刻。孟建柱说,他们担负着维稳的重任。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政委程胜军告诉南方周末:「县级公安局长是带领基层民警前进的领头羊,他们的执法能力和规范程度,直接决定基层民警队伍的素质和服务质量。」

江西某县公安局局长发现,与他首次上任局长的培训相比,这次集训不但创规模之最,而且「要求县级公安局长要更多地围绕国内国际形势而不仅仅是本区域的发展,去思考公安工作该怎么去做」。

相似的是,去年11月10日起,中国集中培训了2000多名县委书记。时有观察家认为,直接培训县委书记将有助于中央层面的重大决议「一竿直插基层」。

而眼下正进行的「全国民警大走访」,从上而下总动员,同样指向深入基层,也意在探索有效经验。2009年将是社会治安压力增大的一年

绝大多数基层公安局长,是第一次见到部长。

第一节课由孟建柱主讲,时间长达3小时10分鐘。课间,孟建柱就被局长们激动地包围,他们向部长「取经」。

年初,中央综治委副主任、中央政法委副秘书长、中央综治办主任陈冀平称,2009年,为新中国成立60周年营造欢乐祥和的氛围,是「综治部门的神圣使命」,「2009年将是各类社会矛盾碰头叠加的一年。2009年将是社会治安压力增大的一年」。

孟建柱从境内因素与境外因素、传统因素与非传统因素、虚拟社会与现实社会等多方面分析当下形势。学员们还被专门安排参观了水立方和鸟巢,并听取了北京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马振川关于奥运安保工作的经验介绍。「孟部长主要是要统一大家的思想:形势没那么乐观,但大家也要树立信心。」公安部人事训练局警察训练处处长黄润诚说,2008年,中国经历了太多大事难事,但保持了大局的稳定,尤其是奥运安保工作令世界惊叹。

今年是西藏民主改革五十年。去年,外部借助奥运施加的压力,最终都得以化解。那曲地区安多县公安局局长仓阳才让坚信,西藏局势非常稳定。不过他同时表示,「作为西藏官员的主要任务,是分裂与反分裂的斗争」。

这位藏族干部表示,参与去年「3·14」的藏民只是极少数,藏汉感情深厚,不会被随意挑拨。

32岁的仓阳才让是培训班最年轻的学员,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他毕业于青海师范学院。「这就要感谢党的培养。」

唯一受邀的专家并非来自公安教育系统,而是国家发改委秘书长韩永文。在孟建柱之后,他第二个登台,主要为学员分析目前国内与国际的经济形势。越实在越好,越管用越好

公安部人事训练局副局长樊京玉说,培训内容主要围绕「三项建设」———「公安讯息化、执法规范化、和谐警民关係」来做,重点是提高公安局长的能力。「突出实战,也是孟部长的要求。越实在越好,越管用越好,谁讲得最好,就请谁来讲」,他透露,培训方案几经修改,「原来还有一些理论课,砍掉了」。

唯一由基层民警讲的内容,是来自江西7位基层民警组成的报告团———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周俊军介绍了他独具特色的「警务讯息平台」,他为 4580个农户建立了财产档案,当一位村民在邻近村庄找到自己失踪的牛但产生纠纷时,周俊军从电脑中找到牛的照片证明了它的归属。

这个「找牛」的故事被许多受访学员提及,比如河北省正定县公安局局长宋同源。会后,他马上找到报告团住处,硬想当晚派车将他们拉到正定去作报告。他声称自己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和基层民警的报告一样,部长孟建柱的讲话,也被评价「实在」与「家常」,比如,他要求,「要少开会,少说正确的废话……」此外,孟对于基层情况掌握之「准」与「具体」,令许多学员感到惊讶。怎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县级公安局长?孟建柱给出具体的标準。他提出,提高「五种能力」,包括群众工作能力,理性、平和、文明、规范执法能力,基层实战能力,驾驭复杂局势能力,舆论引导能力,均切合了当下维稳工作的热点。

其中的一个重点是讯息化。此次培训,学员从报名,到查阅资料,提交论文,均在线上完成。公安部领导熟练操作PPT,令大家耳目一新。

提高能力的背后,是公安工作理念的更新,比如孟建柱提出,要理性、平和、文明、规范执法；要主动公开,与媒体良好互动。

人民网专为此次培训所作的调查显示,超过60％的网友对当地治安不满意,而70％的网友认为公安有特权。这与公安机关内部的评价存在差距。

培训组织者并不避讳将近几年的一些重大新闻事件作为教学案例,包括瓮安事件、孟连事件。「好事做得再多,也被一下子抵消了。」赵中国感受深刻,他分析说,「作为公安局长,我们要当好党委政府的参谋,是不是要动用警力,头脑要清醒,不要把老百姓作为对立面,更要慎用强制力。」

班里唯一的女学员、河南信阳市公安局平桥分局局长李希瑞最担心的是队伍出问题,「哪怕是有个警员说话态度出问题,我都有责任。所以我现在要业务和队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人民公安报报道说,许多学员发言时说,当前处置各类群体性事件和突发事件、驾驭复杂局面难度越来越大,是县级公安局长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孟建柱认为,这已经成为对县级公安局长驾驭复杂局势能力的直接检验。他尤其强调从源头上化解矛盾纠纷。

来自江西的九江市浔阳公安分局局长孙亚平对孟建柱的一些思路感觉很熟悉。他说,孟担任江西省委书记之时,就已经对该省公安机关提出「既要破大案,也要管小案」,这一思想又带到了北京。

对于舆论引导能力,孟建柱提出,要实现公安机关与新闻媒体的良好合作,构建互信、互助、互动的和谐关係,树立公安机关的良好形象。他要求各级机关主动公开相关情况,尽可能地为採访报道提供便利。

赵中国说,在一些事件中,群众之所以「不明真相」,是有些事情没及时讲清楚,老百姓以讹传讹。不特殊的学员

仓阳才让是第一次来北京,但他还没来得及去天安门。他坦陈,来之前,还以为至少会组织参观一下首都的各个景点。北京的高楼大厦,令这个来自海拔4700多米高原上的小伙子感慨不已。

早出操,晚自习,这种警务化的管理,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首批425名学员被分成9个班,每个班均设辅导员,都是公安大学45岁以下的青年教师,专为学员服务。

他们的一天三顿,都在高级警官培训楼二楼餐厅吃自助餐。

中餐和晚餐相对别緻一些,二十来个菜,也考虑了来自全国各地公安局长们的口味,比如辣味十足的「毛血旺」,一个酸辣汤,还有切成小片的苹果、切成段的香蕉和剥好皮的桔子。

许多局长表示喜欢上网。公安部专为培训班开闢了网站,全国警察均可以在其中进行交流。有学员后来在内部网建议,公安部应趁此机会进行调研, 解决地方公安机关的一些实际困难。2月25日下午,公安部各业务局局长、副局长与9个班分头开座谈会,征求基层的建议。公安部人事训练局警察训练处处长黄润诚透露,各局还进行问卷调查。

学员们集中反映了经费、警力不足,以及警员身心健康状况等现实问题———这也是广大基层民警最关心的问题。

与学生类似的是,局长们也有自己的作业。樊京玉说,每个学员最后结业必须交一篇论文,主要围绕对孟部长开班讲话进行思考,如何开展「三项建设」,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公安局长,如何带好队伍,等等。

对于这些学员而言,回家「赶考」,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