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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成名:章子怡和中戏同学的这10年

我要成名

哗——,10米长的红绸在京剧舞台上宛若游龙。舞动它的刀马旦正是十几年前的秦海璐。

“报考时,她提供了这卷录像带。据她介绍,那是她去日本演出时的作品,那卷长绸堪称当时的全国之最。”时任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副主任王明亚已经退 休,但对那段难忘的招生经历仍记忆犹新。

1996年,中戏分别在北京、杭州、大连设立招生考点,这也是中戏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在校外招生。临行前,系里老领导嘱托负责招考的王明亚:教学有没 有成果,生源是关键。

“那年冒出的‘青衣’真是一拨拨的。”曾在中戏96级担任过一年班主任的王丽雅说,“青衣”在这里是指影视剧里的女主角。“秦海璐给我的第一印象像 个日本女孩。白白净净的、单眼皮、头发盘得很高。”

我要成名:章子怡和中戏同学的这10年

南方人物周刊总第207期封面

我要成名:章子怡和中戏同学的这10年

2000年,毕业演出“费加罗的婚礼”最后一场

我要成名:章子怡和中戏同学的这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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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成名:章子怡和中戏同学的这10年

常莉,2010年3月31日,拍摄于中央戏剧学院(姜晓明 摄)

无论中戏还是其他演艺院校,考试形式与内容大致相仿,主要分为朗诵与表演。

老师们掌握了一条秘诀,“把两个暗自中意的考生组合一块,让他们表演时相互碰撞,擦出火花。”王明亚快乐地说。

由于来得太晚,秦海璐只能独自表演。“我们让她把3个互不相关的动作合理串起来,编演一个小品。”王丽雅记得,那天秦海璐的表演再次让人眼前一亮。

在北京考点收获的有来自南京的梅婷,舞蹈根基颇深;性格内秀的袁泉,由湖北京剧团派到北京进修,为了上中戏,家境不富裕的她不得不偿还原单位3万多 元的培训费;

还有打架子鼓时,腕力灵活、富有乐感的章子怡,让笃信“艺术灵性本相通“的王丽雅一眼相中。

她念念不忘曾黎。“曾黎考试当天肠胃不好,脸色蜡黄。即使这样,我也认定她是多年不遇的大青衣。”

“还有赵薇、 涓子、杨乐乐,那都是在我们这儿通过三试后,又去上了北电。”王丽雅挨个“点兵点将”。

“男生里面,山东小伙王东辉那个精神、帅气!可惜他的性格与学习方法不适应中戏,后来没能通过一学年的甄别期。文化课考分高的属刘烨,考了338 分。他那会还在长春星星艺术职高上高二,为进中戏费了一点周折。我们感觉他的形象气质不错,根据他的独一特长——打篮球,安排他作了一个表演。”说时,王 明亚从包里摸出一份“96级本科入学考试成绩登记表”。

微黄的薄页上,记录着一个个我们或生疏或眼熟的名字:张彤、李敏、胡静、党昊、秦昊、赵会南、陈明昊……

在他们入学第二年,国家开始放宽文化产业政策,以北影为首的一批国营团体开始尝试市场化运营,一批民营资本开始涉足影视业。

出色的个人条件、风生水起的新兴行业资本,以及一条渐渐成型的造星产业链条,共同托举出章子怡和她的同学们——中戏96明星班,在这个行业里,十年 来能够与这个班分庭抗礼的只有赵薇和她所在的北京电影学院96明星班。

这两个班级总人数为39人,其中中戏96明星班16人,北电96明星班23人,毕业十年来,活跃在一线的大明星如章子怡、赵薇(北电96)、刘烨、 黄晓明(北电96)、陈坤(北电96)等全都来自这里,此外还有袁泉、梅婷、秦海璐、曾黎、胡静、郭晓冬(北电96)、许还幻(北电96)、何琳(北电 96)、颜丹晨(北电96)等大小银幕上的熟面孔数十张。

然而即使是在占尽天时地利的明星班里,也有人至今没红。他们生活在闪耀的星光下,时而纠结、时而超脱,放不下的依然是自己的明星梦。

明星是整个影视行业财富、智慧以及运势的结晶,我们选取章子怡和她的同学们这个结晶体,为读者剖析、呈现2000-2010的演艺圈,展示这个圈 子、这个行业的生意、生态、生活。这也是本刊今年将陆续推出的“十年人物志”系列报道的开篇。

这个层级分明的集体里每个人都在勉力应对自己的命运,金字塔顶的章子怡、刘烨有他们几近崩溃的困难时刻,而在塔底攀爬多年的党昊、吴国华,他们也从 未平静过,因为要放下,必须要先得到。他们的世界里始终回荡着“我要成名”的巨响,在成名希望越来越渺茫的现在,他们被拉扯在梦想与凡俗之间,进退失据。

一个班级,有的时候,恰是一个行业、一个世界的缩影。

毕业十年

——章子怡和她的同学们

本刊记者 刘子超 易立竞 发自北京、南京

十年前,章子怡从中戏96级明星班走了出来。她的成功就像一轮骤然从大海里跳出来的红日,刺得人眼睛发痛。在这里,她的幸运,她的野心,她的争议, 既是美谈,也是传奇

除了她、刘烨等少数人外,16人的明星班中,也有人至今没红。他们生活在闪耀的星光下,仍然为了理想、为了明星梦而努力

“即便达到了名利顶端,她也很难掌控命运”

在成为明星前,章子怡是寂寞的,而成为明星也许使她更加寂寞。明星,归根结底只是围绕一个名字聚集起来的一切误解的化身。

面对大众的质疑,章子怡决定站出来。3月12日凌晨,她在拍戏间隙接受英文报纸《中国日报》专访。她的表情凝重,如同一幅褪了色的佳作。这是一次事 关成败的危机公关,她如临大敌。

章子怡解答“捐款门”中的每一个数字,也坦言自己想做普通人的愿望。她说,她相信大部分质疑她的人是出于正义感,当大家知道事情的真相,每个人都会 做出自己的判断。谈到事件对家人的影响,她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即便达到了名利的顶端,她也很难掌控自己的命运。”一位圈内人士感叹。

这是北京4月的一天。章子怡正在798工厂的摄影棚为一家国外杂志拍照。她施着淡妆,穿着浅色低领背心和绿色薄毛衫,笑容显得性感而自信。

晚上10点,章子怡结束一天的工作。隔壁房间,她的母亲、哥哥、助手和一条只听得懂英文的小狗都在等她,“要不是我爸出差,他也会来的。”

章子怡认为自己是一个“挺真诚”的人——善良,过于单纯,与外界想象的高傲和工于心计相距甚远。她把造成误解的原因归咎于大部分人没有机会像我们这 样面对面接触。

尽管如此,她并不奢望改变现状。在她看来,误解是为成功付出的代价。命运,总会以一种方式奖赏你,而以另一种方式剥夺你。不过谣言和中伤却是她恐惧 的。

“我觉得,人怎么能这么坏呢。”她有些委屈地对我说,“因为我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孩子,别人哭我也跟着哭,别人难受我也会跟着难受,我从来都不会去害 任何人,哪怕那个人对我不好,所以当别人害我的时候,我就特别受不了,我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

章子怡把自己蜷缩在沙发里,坐上一会儿腰就会疼,忍不住捶几下。这是拍戏留下的后遗症,也是为成功付出的“代价”之一。

“像肩膀上这种伤,治不了,想过很多办法,美国也治,中国各种神医都试过,但是没用;还有腰上也是有伤,这个可能跟小的时候练功有关系,太辛苦了, 阴天下雨特别难受,坐不住。”这时,她恍然大悟,“哦,我知道我的性格优势是什么了,我能忍,我觉得该忍的我就忍,我没有怨言。”她停住,想了一下,又补 充道:“但是,不该忍的我也忍不住。”

章子怡记得《紫蝴蝶》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导演娄烨在台上发言,香港媒体在底下笑。她突然跳到台上帮娄烨说话。台下一片哗然。她听到有人幸灾乐祸地 说:“太好了,要出事了。”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说,如果大家抱着敌意而来,有什么必要做这个新闻发布会呢?

对媒体,章子怡一直保持着距离和警惕,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我也不是那种软棉花,他们说不好听的,我也说不好听的,所以就形成恶性循环。”她解释着,“其实我可以不跟他们争,但我现在照样如此,尤其是在香 港,他们对我不好,我也骂他们,我觉得反正我对你好和坏都一样。”

章子怡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自己对第二天的新闻发布会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人都是端着枪来的,”她的口气冰冷,像盾牌一样,掩饰着抑制下 去的敌意。

这些年,除了家人,章子怡一直把张艺谋看作良师益友。她经常向张艺谋倾诉困惑和苦恼,而张艺谋告诉她,其实什么话都不需要去说,只要用作品来奠定位 置,用实力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从小学到的就是这个。”章子怡说,“你看张艺谋的方式也是这样的,他从来不出来解释什么,他也不说什么,就干自己的事情,好就好,不好别人骂他 也影响不到他,他还是继续做他的事业。”

出道以来,章子怡以特立独行的姿态走到今天。在业内,她的刻苦尽人皆知。李安曾说过:“章子怡是跟我合作过的演员中最肯学习、最敢于吃苦的。她从里 到外泛着的坚定又蓬勃向上的志气,让很多男孩子都自愧不如。”而每拍完一部电影都会传出绯闻也几乎成为章子怡的定律。

“她遵循着拍片、吃苦、绯闻这样的循环一路走下来,”资深娱乐记者宋翔说。

如果说,张艺谋的钟情、成龙的 大腿、霍启山的嘴唇只是增加了章子怡的知名度,那么如今她面对的“泼墨门”和“捐款门”则是一次空前的名誉危机。

尽管《一代宗师》剧组频频发出章子怡克服严寒刻苦拍戏的通稿,以期冲淡不良影响,但围剿的火焰仍然熊熊不止。

澄清一切将是一项艰难的任务。

章子怡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家庭。她说自己小时候最喜欢洋娃娃,但知道妈妈要是给她买了娃娃,这个月的生活就要紧张。所以,每次走过商店橱窗前她都会 对妈妈说:“我就看看,不会买的。”

如今,章子怡享受着穿戴名牌和珠宝走在红地毯上的时刻。闪光灯如群星拱卫,她是最耀眼的明星,但她知道自己终归不能活在那个世界里。

“那个世界是假的,衣服是借来的,耳环、珠宝是珠宝商提供的,那只是一个活动,需要大家打扮得光鲜亮丽,那一天过去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到平常。”她 口气清醒地说。

连续几年,章子怡参加戛纳电影节。最后一天焰火放完,她忽然发现“戛纳寂静地像死去了一样——人都走了,路牌开始放下,巨幅电影广告牌也消失不见, 街道上只有Party之后的垃圾。”她突然感到一阵孤独和凄凉。

“我的职业让我觉得孤独。”章子怡说,“因为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能和爱人、朋友们在一起。我经常到一个城市拍一段戏,然后又得到另一个地方。有 时我会突然觉得非常孤独。每参加完一个婚礼,看到朋友生了小孩,心里都会被刺痛一下。”

此刻,章子怡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复杂,她的经历就像一部电影,但没人知道结局。对于局外人,或许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也是美国作家诺曼·梅勒在《玛丽 莲·梦露传》中写道的:

“女明星们都生活在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另外一个世界,对于外部世界都有着巨大的不信任。每个伟大的女演员都是一段流年,因为她们是被造就出来的,并且 很多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

4月9日,在中戏小剧场,一场由中戏学生表演的话剧《名扬四海》正在上演。剧中,那些美丽而稚嫩的男孩女孩在台上喊着:“我要出名!我要出名!”让 整个剧场充满了躁动。

十年前章子怡正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她的成功就像一轮骤然从大海里跳出来的红日,刺得人眼睛发痛。在这里,她的幸运,她的野心,她的争议,既是美谈, 也是传奇,但每一个人都说,章子怡是不可复制的。那是命运在偶然与必然间的即兴舞蹈。

这听上去带有过于强烈的不可知论色彩,但在一个明星制尚未成熟的国度,成名,的确更多靠的是命运的眷顾。

十年前,中国影视业正处于方兴未艾的状态,演员少,机会多,这成为造就明星班的契机。十年来,随着民营资本的大量涌入,影视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行业 之一。各种艺术院校的层出不穷,再加上网络和选秀节目成为造星的新途径,演员成名变得愈发不可预测。

“有太多外型演技都出色的演员至今默默无闻。”中戏96明星班的班主任常莉也这么说,“这个行业最终靠的还是命运。”

即使在明星班中,也有人至今没红。他们生活在闪耀的星光下,仍然为了理想、为了明星梦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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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昊

“党昊定律”

我是在华谊兄弟公司见到党昊的。他光头,黑风衣,黑边眼镜。据说,他去哪里都骑一辆自行车,这在圈内是一个传奇。

党昊的另一个传奇是,从2004年开始连续4年,所有参演的电视剧都没播,在圈内被称为“党昊定律”。

“我们数吧。”他摊开手掌,“从2004年开始,《香气迷人》没播,《别让眼泪流过》没播,《别让爱沉默》没播,《所以》没播,《色拉青春》没播, 《宠物医院》——拍的唯一的一个男一号——没播,然后《锦衣卫》也没播。”

按照党昊的说法,一切都是从2004年8月30日的那场车祸开始的。车祸当晚,他喝了很多酒。回家的路上,他感觉前面的车晃了他一下,便下意识地搂 死了方向盘。他像一只木偶,旋转着飞向隔离带的另一边。20个挡光板被撞飞了,车轮只剩下一个,可他奇迹般地从车里爬了出来。

“我看到一个车轮正沿着二环路‘轱辘轱辘’往前滚,还感到奇怪,这是哪儿来的轮子?”

他没等交警出现,就带着醉意跑到附近的一家夜总会跳舞,直到第二天醒来,才感到后脖梗子一阵发冷。

至今,党昊无法确定这场车祸和“党昊定律”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在这之后,他的演艺事业突然陷入了低谷。不管导演的腕儿有多大,他接的戏总是在没有 到达观众之前就夭折了。

“也许,从车祸中幸存下来,把我所有的运气都用完了。”他说。

并不是说党昊没有“火”的机会。热播剧《蜗居》和《老大的幸福》都曾找过他,但看了剧本,他觉得里面的角色不适合自己,就拒绝了。

“我期望很高的戏都没火,或者干脆没播。”他说,“我辞演的戏全都火了。”

党昊认为,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成名之路。他去找大师测了名字。大师说他命中有六把火,太大了。于是他改名党浩,不见起色,又加大水量,改名 党浩瀚。有段时间,他处在无名的状态中。

“那时人家问我名字,我说就先记我姓党吧,名暂时还没定。”党昊说,“人家都反问我,你多大岁数了,怎么名儿还没定?”

党昊认为,那是在寻求一种慰藉和排解,找到某种信仰上的支点。“它总有个原因对吗?30岁了,你还是今天有钱,明天没钱,你不像是一个做演员的人。 为什么?”他瞪着眼睛反问,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是你人品有问题,不善交际?不是,你有那么多朋友呢。那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问题曾令党昊困惑很久,直到他在一本古书上找到了“答案”。

“我后来常常念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但你要让自己相信,只要 熬过这段时间,后面就会有一个故事展开给你。”

我问党昊,他期待着怎样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相信生命很多时候就是在等待。”

“都是爷,到现在都是”

2000年毕业前夕,党昊曾是中戏96级最耀眼的明星。在毕业大戏《费加罗的婚礼》中,他饰演酒鬼一角,赢得了可以堆满整间宿舍的鲜花。

那时,党昊是天天喝酒的愤怒青年,被院长徐晓钟称为“流氓无产者”。因此他饰演的酒鬼格外神似,即使跟20年前李宝田的经典演出相比,也毫不逊色。 “那是我演艺生涯中最辉煌的时刻,”党昊至今这么认为,“是那部戏使我懂得了喜剧,也坚定了我对表演的信心。”

然而,谁也没想到,当全班同学都去报考国家话剧院时,党昊却主动放弃了。

“当时感觉《费加罗的婚礼》成就了你,谁见你都觉得你挺牛逼,都跟你说话。你万一去了考不上呢?多没面子啊!”党昊说,“还有就是不了解社会,以为 去那些单位得花钱。你连试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要花钱呢?”

“考试前一天晚上,演《大荒漠》还差一个人,他们说你来吧,我们一块去考试。我说我不去。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全班同学都在收拾东西,准备道具, 去考国家话剧院。我闭上眼睛,假装没醒。晚上大家回来了,我一个一个拥抱他们,其实心里特别难受。就在这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妈你等我一会 儿’,就从二楼跑下去,跑到操场没人的地方,‘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但我就一点,上学花了家里这么多钱,大学毕业,我漂也无所谓,最关键是我不再花家里一 分钱。这是我唯一的标准。”

“这就是明星班,”回想往事,党昊说,“都是爷,到现在都是。”

就这样,党昊去了北京舞蹈学院做老师,给学生导了一个美国作家欧文·肖的话剧《灵魂拒葬》。他仍然是“爷”,“特有劲儿”,对什么事都愤愤不平,试 图跟体制对抗。学校不给他宿舍,他就在邓小平“教育要面向未来”的牌子下搭了一个帐篷。帐篷是舞美系花200多块钱买的道具,上面还带网眼。3月寒冷,好 心的学生给他送来被褥。他在帐篷里住了一个半月,直到问题得到解决。

有时去拍戏,党昊会请同学秦海璐给他代课。他带两个班,30多人。他跟学生们在一起吃食堂。哪个学生宿舍空了,他也会过去凑合一晚。他和男生大都处 成了哥们,女生则都很崇拜他。他发现自己渐渐爱上这个职业,感到了一种男人的责任感。“当我得到了以后,我还会选择当一个老师。把所有人生的感悟,传承下 去,”他说。

如果简单理解,党昊所说的“得到”,就是成为明星。不过党昊说,他打算用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做出自己的电影,做出自己的作品。

“这是我一生想做的事情,做这种跟传承有关的东西。”他说,“因为我们什么都带不走,不管是谁,但是我们能留下。”

因为看不惯学校招生中的一些事情,党昊带着学生把舞蹈学院的8个大铜字校训“歌舞升平,德艺双馨”拆下来两个半。事后,他写了检查,不过还是决定离 开此地。为了不交三万五千块的违约金,他把竞聘书投到现代舞系。“但是现代舞系不需要表演老师,他们就拒聘我,”党昊说,“拒聘我,我就可以不交钱辞 职。”

当他拿着档案出来时,身上一无所有,但感觉内心充满力量。

辞职令党昊的经济状况一度捉襟见肘。他是那种即使只剩10块钱也要买一碗最好的面条的人。“有明星接受采访,说当年穷得只剩3块钱。在我看来,那不 算穷。”党昊说,“真正的穷是没有极限的,因为要不断借钱。”

“这个圈子是摊生意”

此刻,党昊坐在华谊兄弟的会议室里,门上贴着禁烟的标志,但他还是点上了一根中南海“点八”。四周墙上挂着公司签约艺人的照片,其中也包括党昊。那是一张相当阳光灿烂的照片,与现实中的他看上去判若两人。我们很快注意到,墙上的照片挂得颇有“学问”:李冰冰、周迅等一线明星都是大相框,而党昊等普通 演员的相框则要小很多。

“我感觉应该把我的照片撤下来。他们都是艺人,我不是,我做不到。”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党昊突然说,“不过你可以看到,这个圈子里争的就是这个, 很明确,大的,小的。那是10个亿,这是1块钱,把这些钱摆在一间屋子里,跟这些照片是一个道理。都是商品,价值都不一样。”

我问党昊,在困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找那些出名的同学?比如章子怡和刘烨。

“没有,”党昊回答,“这个圈子是摊生意,明星也不是慈善家。你没有权力要求别人去捎带你一下。我一直觉得,你没有这个权力。”

命运的转机出现在2008年。那年夏天,党昊在云南丽江的马路上找到了信仰——藏传佛教。那时,他每天坐在街边晒太阳,思考自己的生活。直到有一 天,他在街上遇到一个长眉毛的高人。

回到北京,党昊接拍了电视剧《绝地逢生》,饰演男一号。这部电视剧在中央1台播出,也是党昊的绝地逢生。

“从次以后,我演的每一部电视剧都播出了。”党昊说,“我觉得人都有一个势,跟自己的势去较劲是没有用的。”

党昊开始吃素,坚持不买房,坚持对自行车的信仰,而且他的理由听起来颇有说服力。

“土地是国家的,70年的使用权也是租。命都是租来的,哪天一睁眼,不定哪位就不在了,干什么背负那些东西呢?”

“最关键的是你给自己一个借口,当你的生活水平能降到最低时,才能养住自己的心。”

每个周末,党昊耗时一个小时零五分,骑车去香山,因为不堵车,比开车的朋友还快。他去哪儿都不用花钱。朋友在丽江的房子就是他的房子。他去哪儿,哪 儿就是他的家。他也开始冷静地打量这个圈子和这摊生意。公司开年会的时候,他远远站在一个角落里,拿着本和笔,记录自己感兴趣的事。

“我看见女演员穿低胸的衣服,手还永远捂着,我就会写一个小品:你本来就是想穿低胸的衣服,弄得性感点,为什么还非把手捂在那个地方?如果真怕露出 来,穿高领的不就完了吗?还能腾出手来帮别人捂着。”

党昊成功地做到了自给自足,但他依然是个现实主义者。他足够彻底地检视自己,以便知道什么是他生存所必需的,但他没有隐士弃世的想法,恰恰相反,他 骨子中依然渴望“得到”。在这一点上,他显得相当矛盾。

“如果你没得到就放下了,除非你出家了。在这个圈子,你必须先要得到,因为你没得到就没有发言权。你的声音传达不出去。要想当一个好的教育家,起码 得有一个讲台。得把学生组织好。没有学生就没有孔子。”

“我最大的困扰就是怎么能尽快得到。”党昊说,“原来我认为我能放下。可是你什么都没有,你是个穷人,你怎么放下?”

毕业以后,明星班从来没有过全班性的聚会。党昊一直想请所有同学一起拍一部电影,在电影中实现这个聚会,但一直没能成型。

“这是经济社会。”他说,“那么,谈到利益的时候就很简单,也很现实。”

党昊毫不掩饰对成功的渴望。“我是该想不该想的都想——上台领奖一点边都没有,我连演讲词都想好了。”他停顿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郑重: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母,在那么多候选者中抽奖抽中了我,使我活着变为可能;我要感谢冉杰、马玉、常莉、李玉坤老师,你们就像是我的翅膀,使我飞 到今天的高度。”

他流利地复述着,目光咄咄逼人,“有一天得到了,我一定会这么说。”

我问党昊得到是为了什么?

“为了放下。”他想了想告诉我,“因为你拿不走。”

娱乐圈的生意与生活

“不少女演员嘴上为前途着急。我看她们心里并不是真急。她们中不少人还以为凭借年轻漂亮就能当明星。”

“有的小公司让孩子们陪酒。我问他们不干不成吗?他们说不成。”

本刊记者 彭淑 发自北京

章子怡等96级学生进中戏第一课,老师训诫——要想学做戏,先要学做人。

第二课——“中戏的学生不跑龙套”。首任班主任王丽雅对他们说,“你们要想跑,不用在中戏待上4年,马上就能实现。”

还有——

“一二年级不准谈恋爱、不准参加校外活动。真正打基础就在这两年。”

大二那年,常莉改任班主任。在教学观点上,她与其他人有分歧。

“传统的表演系统主张‘内大于外’。她却是‘外大于内’,强调实用性。我们当时不赞同。”时任表演系副主任王明亚对此记忆犹新。

常莉提出“主抓形象”的教学观点,时值1997年。这一年,中戏96级学员们共睹了北京电影学院与他们同级的赵薇一 夜成名。

同在1997年,国家对文化产业实行宏观调控。以北影为首的一批国营团体开始尝试市场化运营。有明文公布:无论机关、企业、事业单位和其他社会团 体,甚至个人资助或投资均可参与摄制电影作品。

“巨星影视”属国内最早创办的民营影视公司,其创办人邓建国的一句名言饱受恶评和质疑,“在巨星,演员是商品,就是要通过不断‘炒作’,持久保 鲜!”

“这句话放在今天有什么问题?”文娱圈资深评论人谭飞将1990年代之前的中国影视业比作“史前时代”——“银幕上全是人民艺术家,不沾一点商业性 质。等到90年代初,一切才慢慢变啰。”

走出史前年代

上世纪90年代初,演员、歌手纷纷下海走穴。但在1997年,文化部下达《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对演出的主体单位实行经营许可证制度之前,演员走 穴所得还被视为“灰色收入”。

“过去叫走穴,现在叫商演,性质完全一样。明星商演有经纪公司代理,备齐法律合同。早期走穴纯属个人行为,全由穴头组织,也没有合同保障,所以常发 生演员被骗,穴头卷钱跑路的事情。

“演员不走穴,就得啃老本。社会处在整个转型期时,国营工厂倒毙,职工下岗。厂子不景气,一些电影制片厂的人都上北京找活干。电影厂的演员们没戏 拍,仅仅领取基本工资。所幸电视剧不乏观众群,演员们从大银幕走进了小屏幕。”

“1994年,中影每年以票房分账方式进口10部外国大片。一批好莱坞影片涌入中国后,中国电影更不景气。记得有一年产量只有50多部。”影评人程 青松在电话中细细道来。

“那其中有不少还是烂片呢。”华谊兄弟时代文化经纪有限公司的写字楼里,联席总经理宗帅呵呵一笑。

宗帅早年在北京某报做文娱记者,“90年代的娱乐信息哪像今天这样膨胀?相比成气候的港台明星,内地演员们的生活工作比较单一。他们只是拍戏——拍 好戏——然后获奖,通过作品成为大明星。做娱乐的媒体少,大家对娱乐关注也少。相应来说,明星经纪公司的存在也就意义不大,即使有也像代理公司。”

90年代末,宗帅突然感到记者工作量一点点增多,文娱版从一周两个版扩展到10个版。并有演员主动联系媒体,“原来是记者通过剧组找演员,比如我是 剧组副导演的朋友才能去采访。”

2000年李安执导《卧虎藏龙》时,剧组在做宣传时租了一套四合院,演员们分别安坐在不同房间,记者们被领着一一进去采访。宗帅说那是他第一次按好 莱坞的宣传模式做采访,“早前导演们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班底,更像一个戏班子,张艺谋则是那个行业的神。”那时,他直觉中国影视业将会突飞猛进。

2000年,《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个五年计划的建议》中,正式提出打造“文化产业”的概念;

2004年,《电影企业经营资格准入暂行规定》表明,社会资本可以成立电影制片公司和电影技术公司;

2005年,国务院发布《关于非公有资本进入文化产业的若干决定》,鼓励非公有资本和外资进入文化产业领域。

国家经济形势主宰影视业的兴衰,其兴衰又主宰了圈内人的命运。华谊、橙天等大牌影视经纪公司彼时相继成立,影视业开始进入新一轮的“淘金期”。

下一步有没有戏可演?

2000年,中戏96级学员毕业了。全班数章子怡最有名,她与袁泉、秦海璐、刘烨等人进了国家话剧院。

“进国话的还有赵会南、陈明昊……曾黎、张彤分到了部队团体。曹俊在中国传媒大学表演系教书。当时工作分配上还有个‘双向选择’。绝大多数人都希望 先进正式单位,生存有了保障后,再求发展。”王丽雅对学生们的心思摸得很准。

“章子怡毕业后也没敢对未来设想太多。她和她的同学们,乃至每一届毕业生的想法都一样:下一步有没有戏可演?演什么戏?”麦特文化公司负责人陈立志 自称与章熟识。

他特别指出,现在影视圈内大红大紫的一批明星,签有经纪公司或自己开办公司后,其身份关系依然挂在原国营单位。“国营身份”对于明星们来说,不再关 乎生存,而是有官方机构能为他们解决政治层面的事情。比如出访国外、参赛电影奖项评选,拥有国话或人艺的演员身份也能增加他们的含金量。

据国话内部职工透露,剧院很早就对演员们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在外自由运作。但他们每年必须向剧院上交3个月的合同费,剧院若有工作任务,首先要保 证原单位的安排。

“部队团体没有这样宽泛的待遇。”采访王丽雅时,她的学生,来自总政文工团的演员刘岳正在一旁。

他告诉我,进了部队首先是军人,而后才是演员。如果部队演员要在外面接戏,则须经过上级领导审核。

“除非是真正的好戏。好本子、好导演、好角色,部队才肯放行。你根本不可能违反半点纪律。”他一脸认真言道。

2003年,中戏北电等毕业生再难踏入国家机构,包分配、双向选择紧随着国家团体的人员编制饱和销声匿迹。

八一制片厂副厂长刘星表示,八一厂过去每年都有分配名额,新人大多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

“后来逐年减少。不是包不包分配的问题,而是很多地方都在裁减演剧团。用人讲究市场化了,我们厂需要演员就花钱去请。我们拍战争片、历史片居多,中 戏北电的学生合不合适?厂里原有的女演员很多还闲置着,实无必要再去招演员养着,成本代价太大。除非特殊需要,一般人根本进不了我们厂。”

新人就业难的同时,扩大招生的风潮却刚掀开序幕。不但中戏从1998年开始扩大招生量,包括地质大学、农业大学在类的非演艺类院校都开设了表演系专 业。

“各大院校都在抢生源,再加上演员量增大,市场供大于求,孩子们毕业后吃这碗饭难啊!”王丽雅深切忧虑。

5种出路

“王老师没关系,趁我们年轻,毕业后可以在北京先租房,然后再打拼。等拍了几部戏赚足了钱后再买房,再打拼。”女孩子的计划是稳扎稳打。

“王老师,你说我们要房子干嘛?反正在外面拍戏时间长,东奔西颠的,买房还不如买辆能躺着睡觉的车实用呢。”男孩总比女孩洒脱,他们对王丽雅轻松坦 言。

谭飞通过自己的观察总结出学表演毕业后的5种出路,“第一是运气和能力特别好,在校就出风头,早有签约公司守候;第二是使劲钻进国家剧团,收入不 高,图个生活安稳;第三是帅哥美女,找个有钱人结婚。有人想当演员还就冲这个目标;第四是转行。当编剧、做导演,或到大公司当公关总监;第五是从北漂或签 个体小经纪公司干起,没有保障,只有利润分成。”

第五种出路是娱乐圈里最常见的新人活法,只是那些在读的学生嘴上承认,心中却始终存有一夜成名的念想。

“以往每天早上6:30,96班学生一撩开窗帘,发现我走在过道里,就急忙催促,快!快!王明亚来了!再听噔噔噔,一个个衣冠不整冲下楼。”

王明亚留恋于过去督促学生们做早功的情景。离开中戏后,他先后在北电与传媒大学表演系任教。

接受本刊采访这天早上他还生了一肚子气。检查学生一周早功表时,他发现有人一次没做,有人次数屈指可数。

“坚持练早功。一是为了训练意志力,二是苦练基本功。我仍像对待96级学员那样要求现在的学生。可他们做不到啊。”他嗟叹道。他认为,学生们潜意识 里多少存有拿到毕业证后,进签约公司,经过包装成明星的妄念。

“公司不是那么好签。除非家里有钱,能够包装他们。大部分孩子无人签。他们毕业后能干什么?演员是群体性工作,一定要有舞台才行!”

点金成钻,而非点石成金

“新人当然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别说华谊,就我以前办的经纪公司——中乾龙德,无数从解艺、中戏、北电毕业的新人投奔来,我都不能签。做一个新人所花 成本、性价比极其高。我们做明星,四五个人工作于一个大腕,带回的经济效益、品牌号召力也是巨大的。因为这个大腕聚集的资源全是顶尖的!

“同是接戏,新人接一部戏5000,我抽50%代理费才拿2500元。一个腕儿接一部戏20万,我抽15%就拿3万。”

华谊兄弟经纪公司里,与宗帅在同层楼办公的联席总裁刘韬脑子飞快地算账。中戏96级学员毕业那年,刘韬也正式跨入经纪人行列,最早代理的明星有陆 毅、田亮、瞿颖。

刘韬称,他10年只签过5名新人,“目前全都半红不红。这个行业赌性太大。我对新人说,我无法保证未来,我只能为你们接戏。我安排给新人的经纪人, 新人没资格挑选。等他们向我提出不满自己的经纪人时,就是能帮公司赚钱的时候。”

“华谊是根点金棒,你得是件‘半成品’吧。我们不需要‘点石成金’,而是要‘点金成钻’。”宗帅对刘韬的观点深以为然,说话更为直白。

他的隔壁就是影星李冰冰的经纪人——金牌经纪纪翔和李雪的办公室。伴随影视公司对自身盈利的要求加大,公司不只会对每件“商品”——艺人的甄选非常 慬慎,还会对其幕后的推手——经纪人要求甚高。

“这里与纪翔和李雪平级的经纪人都跟他们一样,每天睡眠时间极少,无时不刻不为明星的发展殚精竭虑。远不只是充当明星的保姆与会计。”短暂交谈中, 宗帅的手机铃声几度响起。

“明星不代表明星制。明星制是由好莱坞创造,在一个很成熟的商业模式下诞生。而我们还处在商业电影发展的初级阶段,本身没有一个商业电影的市场机 制,更不会有明星制。”程青松说道。

在他看来,真正的明星制是影视公司能为不同类型的明星专门打造电影,保证明星的票房价值。“就像玛丽莲·梦露,葛丽泰·嘉宝、费雯丽,每个人深具特 点。”

相对于程的高瞻远瞩,王明亚老师忧虑的是学生们的现实际遇:

“马天宇在电话中委屈地说,王老师,我拍戏时,导演批评我台词功底太差,请您帮我补补。可他哪有时间充电啊?签约公司拖着他们不断接活。有的人今晚 才到家,明早又要飞往别处。”

“有的小公司让孩子们陪酒。我问他们不干不成吗?他们说不成。”

“也有个别学生向我透露,有些导演不好。我说如果这样,情愿不拍这戏,我们也不能干出卖自尊的事情。真心搞艺术的导演,也会需要有真本事的演员!”

“都说这行爱搞‘潜规则’,试问哪行没有这种事发生?只因为艺人是公众人物,曝光率高?”宗帅与谭飞不约而同反问记者。

“不少女演员嘴上为前途着急。我看她们心里并不是真急。她们中不少人还以为凭借年轻漂亮就能当明星,就没发现汤唯在蛰伏期蓄积能量的可贵。”

宗帅渴望中国经纪公司能像国外一样划分级别制度,“这样就有为新人服务的正规经纪公司。”

也有一些“尚在奋斗”的演员,被他直言劝退。在他眼中,市场的残酷绝不会因为对方从艺时间的长短而温情软化。

艺人自选择这条路起,竞争厮杀不可避免。艺人成为一件高档商品,固然有常人无法体会的苦楚。“但没有成为商品,他们更可怜。”宗帅的话似乎是一针见 血。

(实习记者袁诚、李超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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