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加丽访谈：我自信，我美丽

汤加丽(左)与《华报》记者飞云合影

前言：

低垂的大幕，仿如一个即将开启的谜；低回的音乐，仿佛诉说着一个亘古缠绵的爱情篇章……在首届加拿大华人艺术节上，由加拿大罗氏国际演艺公司策划制作的音乐歌舞剧《魅》先声夺人，演出尚未正式开始，整个剧场中已经充满了好奇、期待以及热烈的议论。除了《魅》剧的剧情、服装、表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焦点就是——汤加丽。

汤加丽，出生于安徽，自幼习舞，舞蹈学院古典舞系毕业后分配至国家级歌舞团担任演员兼教员至今，曾在电影学院表演系进修影视表演。然而，在这段平平常常的简历背后，汤加丽还是中国挑战写真尺度极限的第一人，她充满生命张力的肢体语言感动了很多热爱她的观众，同时，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也为她本人招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拥有这种石破天惊的勇气挑战自我的极限？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拥有这种直面一切的力量忍受几乎来自全社会的漫骂和羞辱？当我在后台的化装间看见汤加丽，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孩子几乎打碎了我头脑中所有先入为主的想象。她柔弱、温和，说话甚至还带着小女孩儿的娇嗔。在她的身上，我几乎看不到任何压力和挫败的痕迹，换言之，她不是我想象中英勇的女战士，而是亲切、随和的邻家女孩儿。

带着一丝诧异，本期《华报》的“名人访谈”从目前正在多伦多艺术中心上映的《魅》开始。

飞云：这次远赴加拿大出演大型音乐歌舞剧《魅》，请您先简单地介绍一下这次演出的缘起以及《魅》的主题思想好吗？

汤加丽：好的。其实说起我出演《魅》也是源于一次巧遇。当时罗氏国际演艺公司的董事长罗启仁先生刚好看到我的一本写真集，他认为我的气质和条件很符合《魅》剧的风格，而当时在另一出“罗氏”剧目中担纲舞蹈的正好是我在歌舞团的老搭档，在他的介绍下，我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魅》的主演。（飞云：那《魅》到底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应该说这是个爱情故事，通过不同时期、不同民族、不同风格的舞台语言来展现东方女性的典雅和妩媚，这也是《魅》这个名字的涵义。它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歌舞剧那样有完整连贯的情节和故事线索，我认为它感觉要更抽象和现代一些，更像是电影中常见的那种视觉冲击强烈的“蒙太奇”。《魅》中展现的是整个人类历史中最激烈、最动人心魄的爱情瞬间，是东方女性发自内心的坚强而温柔的美，我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用我深爱的舞蹈艺术去诠释这种“魅”。

飞云：您曾经说过您自己是“专业的舞者，半专业的演员，业余的模特”，可见您的兴趣和涉足领域很广，能否向我们的读者简单介绍一下您的个人经历？

汤加丽：我的经历其实很简单。我是安徽合肥人，8岁起学习舞蹈，然后就是省艺术学校、舞蹈学院，省歌舞团、国家歌舞团这么一路走下来了，现在在某国家歌舞团当演员和教员。要说插曲，那就是我还曾经练过体操呢。那是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被挑去学习体操，后来还在省青少年运动会上获得了两枚金牌。（飞云：那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呢？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会看见今天您在奥运会上为祖国争金夺牌了。）说实话舞蹈和体操都是相当残酷的行业。大家都说舞蹈是青春的艺术，正是因为那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美丽才会如此有魅力，但我觉得竞技体育更加残酷，也许积蓄了很大的力量，却连昙花一现的机会都没有。我敬佩那些忘我拼搏的运动员们，但是相比较而言我还是更爱我的舞蹈。（飞云：那您后来怎么又会去演电视、排话剧，乃至拍广告和写真集呢？）总体来说我是个“跟着感觉走”的人，并没有什么细密谨慎的人生计划。起初我拍戏纯粹是为了好玩儿，后来觉得自己挺感兴趣就去电影学院专门进修了表演。虽然我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要功成名就，但是机会都已经到我身边了，我要做的只是抓住它而已。后来的话剧也是差不多，既然我感兴趣，又有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飞云：那您当初是怎样走上舞蹈之路的呢？对您这一选择影响最大的人或事是什么？

汤加丽：其实我学舞蹈并没有什么家庭的影响，我只是从小就喜欢跳舞，而且对音乐很敏感，妈妈看我喜欢跳舞，就把我送到少年宫学习舞蹈。 要是非要找出一件“刺激”我学跳舞的事，那恐怕得说是我的“虚荣心”和“臭美”的天性使我选择了舞蹈人生。记得那时我才6岁，爸爸妈妈的单位因为搞活动邀请黄梅剧团的演员来演出，当我看见那么多漂亮的叔叔阿姨，画着好看的舞台妆，在明亮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展现歌喉，我幼小的心灵中简直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也许，这个小插曲在我小小的心灵中埋下了一颗梦想的种子，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像这些叔叔阿姨一样，在自己的舞台上起舞，获得属于自己的鲜花和掌声。

飞云：您认为舞蹈对您改变最多最大的是什么？

汤加丽：学跳舞很苦。真的，很苦。也许身体上的苦还不算什么——毕竟我还有着学习体操的经历，相对于体操而言，舞蹈的运动强度确实要小一些。但是，随着学习的深入，我才慢慢体会到，与其说舞者是用身体舞蹈，不如说是用心舞蹈。而且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只有真正融入了舞蹈的人才能领悟到它背后的艰辛和残酷。记得我刚到省歌舞团的时候，每天除了铁定的基本功训练外，剩余时间几乎全用于排练。每一个最基本的动作都要反复练习，哪怕动作对了，但眼神不到位，韵味差了火候，就还得不厌其烦地反复练习。当我终于登上舞台，一丝不苟地将最后一个节目跳完，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的时候，我的泪水也如泉涌般流出。这是一个舞者最幸福的时刻。（飞云：那您觉得舞蹈对您性格磨练最大的是什么？）应该是对意志上的磨炼吧。舞蹈和体操都是痛苦的艺术，从小受到这样专业的训练使我对“吃苦”早已习以为常，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困难，我也不会觉得多苦多累，反而能以轻松、愉快的心情坚强面对。

飞云：我的确佩服您的勇气和坚强！不是每个女性都有勇气公开出版自己的写真，也不是每个女性都能在接踵而来的谩骂中选择坚强。您能谈谈您出版写真集的经过吗？

汤加丽：我从来没有刻意地去做这件事，刚才已经讲到了，我是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人，总是想到哪儿就是哪儿，从来没有什么长远的谋略。《汤加丽人体艺术写真》的出版也可以说是一个走一步算一步的无心之作。最初是在2001年夏天IT泡沫最盛的时候，台湾某网站雄心勃勃地想在大陆建一个演员资料库，很多演员都去拍了照片，我也没能免俗。巧合的是我去的时候刚好赶上上海的一个内衣品牌在寻找模特，于是我就试探性地拍了一些，没想到出来后效果很好。这时网站的人就趁热打铁，动员我拍人体写真，虽然我当时顾虑重重，但人家盛情邀请，加上自己的确也有青春不留白的想法，于是就答应了。可问题出在拍摄前双方签订了一个合约上，对法律一窍不通的我同意网站将部分照片用于艺术书籍的发表却丝毫没考虑到由此可能引发的后果。结果后来网站打电话来说他们决定把这些人体写真出一本集子，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我的照片，我一听就懵了，非常抵触，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光彩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又苦于对法律知之甚少，以为人家合约在手，没法告他。这时有好心人建议我还不如自己先出，这样至少自己还能拥有照片的选择权，决定作品的格调和质量。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可以说是完全被动地被推到了出书这一步。当时我的心里是完全没底儿的，还特意请教了《裸体艺术论》的作者，人体艺术界的专家陈醉先生进行论证，又找到国内艺术书籍出版方面最顶级、最正统、最权威的人民美术出版社，这样，我的《汤加丽人体艺术写真》才得以面世。

飞云：在目前的中国，拍写真集的确是一个堪称惊世骇俗的行为，您自己是如何看待人体艺术的？

汤加丽：我热爱舞蹈、热爱表演，同样地，我现在也十分热爱人体艺术。如果说舞蹈可以用服饰来修饰自己，影视剧可以用情境使人物更加丰满，而人体艺术则只能靠人体本身来展现美感、传递情感。所以就我的理解，人体艺术具有更高的挑战性，因为当你面对镜头的时候，你无法仰仗外界的任何饰物，你只能依靠自己的身体来占领这个空间，纯粹地运用肢体语言和个性魅力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优美作品。 在我看来，人体艺术表现的是人体美，而不是去刻意地暴露。人体艺术中的裸露不是为了裸而裸，而是根据作品的需要。可以说，对色情图片的判定标准是根据它裸露的尺度，对人体写真则需从艺术的角度来审视。（飞云：人体艺术是艺术的一个门类，但如果掌握不好，却容易流于庸俗，拍摄的时候，作为模特您如何把握尺度？）人体艺术之所以成为艺术，是由摄影师和模特的心态决定的。在传统意识里，裸与性几乎没有区别，但是我和我的摄影师从没想过要在性感上做文章。我希望能自然、温和、唯美地展现东方女性的柔美。我认为，人们不仅应该学会正视人体本身，还应包括原本纯净的灵魂。

飞云：您是“人体艺术写真集署名国内第一人”，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鲜花和鸡蛋都不可避免，那么您是如何面对来自社会的负面批评、甚至侮辱谩骂的？

汤加丽：尽管在最艰难的时候想过自杀，但现在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现在我已学会做个坚强的女人，勇敢地面对人生。当我在网上第一次看见那铺天盖地的恶意批评时，我简直是懵了。后来负面影响就越来越大，我的亲朋好友都来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在单位人们也议论纷纷，出家门总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难道我做错了或是伤害了他们？我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自问自答，没有勇气再面对人生、面对社会，甚至无法坚持正常的工作。没想到让我摆脱这种困境的是一部话剧《想吃麻花现给你拧》。这部爆笑的喜剧让我心情好了很多，也重新体会到了工作和创作的乐趣。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在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挣扎之后终于开始蜕变了。“写真风波”改变了我的生活，但我现在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这种改变。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不后悔自己的行为，我选择坚强，世界不会因为你改变什么，勇敢地面对才是最自信的做法。

飞云：走到今天，回过头来看，您认为出人体写真集对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汤加丽：这件事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可以说以前我的生活是平静、不被人打扰的，而现在不管我自己本人愿不愿意，事实是我开始“出名”了，尽管有点儿苦涩，但是我无法控制别人不关注你，不议论你，我想，我只能选择接受这种改变。（飞云：那您后悔当初这么做吗？）世界上有后悔药吗？如果真有，那这个问题才有存在的价值。我是个直性子，怎么想就怎么做，不会去过多地考虑后果、影响等等，这样虽然有些被动，但是也率真可爱。（飞云：那您认为这件事对您有什么积极的影响？）我变得更加自信了。事实上，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欣赏自己的身体。过去，我就是一个相当不自信的人，看在眼里的都是别人的优点，总忍不住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比较，于是越比就越没了自信。直到看了第一批写真照片，我的自信心才一点点地增强。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女人，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美，所以我们要善于发现美、挖掘美，学会了解自己的身体、欣赏自己的身体、热爱自己的身体。爱生活从爱自己的身体开始，这样，美丽的女人无处不在，那该是多么靓丽的一道风景！

飞云：最后让我们来聊聊您的家庭好吗？对于您的选择，您的家人理解、支持您吗？

汤加丽：我是一个家庭至上的人，非常重视家庭给我的意见以及家庭里那种融洽的气氛。我的父母都是非常传统的人，尤其是我父亲，他是军人出身，观念特别保守，从小对我的教育就很传统。我出版写真集后，一度父亲都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我理解他的感受，但是看到从小最疼爱自己的人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抵触情绪，我心里的那种痛苦真是难以形容。不过我庆幸自己毕竟还是生活在一个不断进步和开化的社会，慢慢地我父亲的态度有了改变，虽然现在还不能说他们支持我，但他们的理解已经让我感到极大的欣慰了。（飞云：那如果换成是您自己的孩子，您会如何处理呢？）我会支持她！我会尽我的力量给她建议，会努力告诉她这样作可能带来的后果，但是——一旦她做了决定，我就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她！

采访手记：

说完这最后一句，汤加丽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点庄严，我能从她的语言下感受到她的情绪：从打击、挫败到消极、放弃，再到接受现实、坚强面对，自信重建的过程也是她蜕变成熟的过程。也许，岁月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财富，经历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收获。

在汤加丽的身上，人们会惊异地发现如此之多的矛盾与对比：如此柔弱却又如此坚强，如此天真却又如此冷静，如此单纯却又如此沉着……也许，正是这些鲜明的对比缤纷了人生的色彩，也许，汤加丽只是以自己的行为又一次告诉我们：我自信，我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