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5年，我所见到的小留学生

2000年我在国内的时候曾给一个朋友的孩子翻译过留学资料。当时，他的儿子读初中二年级。这位朋友想把儿子办到加拿大。他说他儿子上的是普通中学，在班上成绩只是中等。现在国内考学竞争激烈，他担忧将来儿子考大学，甚至考高中都是问题。把孩子送出去读几年书，拿个洋学历，英语肯定也比在国内学得好。将来再回国，比国内的大学毕业生有优势。他说他能给孩子提供一年的生活费和学费，以后就靠他自己打工了。他还说，国外的孩子不都这样吗？

在加拿大大学里学习工作的五年，我见到无数的小留学生。我曾跟其中一些人很熟悉，但后来他们渐渐都消失在我的生活圈子，因为他们大多数回了国。基于我对小留学生们的了解，再回想这件事，觉得事情远比这位朋友想象得复杂得多。

国外学外语的环境肯定比在国内好；西方的高等教育也确实有很多可取的地方，比如它的学科体系比较严谨。但对具体人而言，并不是每个到国外读书的人就真的比在国内学到的东西多。很多小留学生出国是因为在国内的时候成绩不太好，家长把他们送出来为的是给他们找个出路。可是苹果换一个地方种植是变不成桔子的。一些英语，专业技术背景都很好的人到加拿大因为种种原因不像在国内发展得那么好是可能的。但是在国内各方面条件都不好的人到加拿大会成人才好像是不可能的。在国内基础没打好的孩子在国外如果好好学习，也许真能有很大收获。但事实是我接触的小留学生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把上学读书当正业。

这些未成年的孩子道德观和价值观都还没有定型，再加上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本来就爱玩，到了国外，没有了家长的教育和约束，根本很难专心读书。谈恋爱的有之，讲吃讲穿讲打扮的有之。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在国内读了两年本科中途放弃来加拿大读本科。因为在国外生活单调，感到寂寞，就左一个右一个地交男朋友，出国四年连个学士学位都没有读下来。他们交的是高额的国际学生学费，为了供她读书家里什么都舍不得买，她的父母总是催她快点毕业。她也着急，但就是约束不住自己。还有的小留学生家境非常好，到了加拿大以后买豪华车，住讲究的公寓楼，到处吃喝玩乐，根本就不上课。还有一个孩子到加拿大以后和当地不好的白人孩子混在一起，学了很多坏习惯，还在社会上滋事，被警察抓起来。白人孩子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而他英语不过关，不会为自己申辩，最后被潜送回国。诸如此类的情况，不一而足。

洋学历一样可以混。一些小留学生在国内英语语法底子没有打好，写封几十字的电子邮件到处都是语法错误和拼错了的单词。到了加拿大，特别是多伦多这种华人比较多的地方，小留学生在这里大多还是和中国人在一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英语练出来。大学里的布告栏有很多代人写论文的，好多有钱的孩子自己写不出论文就花钱让人代笔。作业做不出来可以抄别人的，还可以请人代做。有的找来往年旧题让人做好来应付考试。学历是混下来了，含金量有多高呢？

虽说客观上讲出国的经历应当能开阔眼界了解很多东西。对于这些小留学生却并不一定如此。他们年龄小，世界观没有形成，根本没有分析问题和思考问题的能力。他们对国内的社会都不了解，来这里以后也没有机会真正地了解西方社会。最后游学几年归国，给家人朋友拿几张在国外的照片，讲一讲国外的天多么蓝，云多么白，环境多么美。我想现在国内资讯那么发达，国内人的素质越来越高，见识也越来越广，他们想知道的也不仅仅是这些二十几年前就被人说了很多的事吧。

这些孩子的留学经历使我想起了那句话：入宝山而空归。这样的小留学生容易两头不沾，因为他们对国内和国外的情况都一知半解；也没有学到适合在任何一个地方发展的专业知识。

应该说，并不是所有的小留学生都在混日子，勤奋上进懂得珍惜机会的大有人在。我认识好多小留学生本科成绩优异，顺利地申请到硕士学位。但对他们而言，得到这些真是代价不菲。大部分的小留学生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持他们读完本科，得边读书边打工。加拿大法律规定国际学生只能在校内打工。因为校内工作机会有限，学生又多，工作也不好找。他们就只好到校外打工。在校外工作不合法，他们干的都是收入低于法定最低工资的现金工。这些小留学生经历很多的艰辛，往往比国内同龄的孩子更显得沧桑。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她在学校图书馆里打工。她告诉我说，因为她这些年在国外读书，家里把家底都掏空了。她对我说，哎，熬到毕业就好了。另外我还认识一个男孩，他在国内南方的一所大学读了两年本科就来加拿大了，来了以后继续读本科。到了加拿大以后开销大，只好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我说，你也挺辛苦的。他叹了口气说，有什么办法，这就是生活。言语中透出的沧桑，跟他的年龄都不相符。

小留学生的出路也是问题。在送他们出国的时候，他们的家长想的是，如果他们愿意回国就回国，愿意留在国外就留在国外。可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选择回国倒好办。问题是出国对于很多人来讲是一条不归路，他们到了国外就想留下来，这就麻烦了。有的孩子成绩不好没有读完书或者是读完了书没有找到工作，但是又想待在国外，就想办法娶一个或者是嫁一个有身份的人。但是要娶要嫁也是需要时机的，签证却是有期限的。有的小留学生就通过移民中介机构申请政治避难移民。要办这种移民就得更名改姓换护照，还要寐着良心宣称自己在国内受到了迫害。

成绩好的小留学生到这儿以后从高中念到本科，如果能找到工作最好，因为只要有一年专业工作经验就有资格申请技术移民。如果找不到工作就不能申请移民，没有身份就更找不到工作，只好一级一级往上读，只为能留在国外。关键是，这只是权宜之计，总这样读下去也不是办法。除了功课之外，这又是小留学生心中的一个重负。我认识一个男孩子，在国内一个相当不错的大学读经贸专业，上到一半出来的。他想毕业以后留在加拿大，但又担心毕业以后三个月之内找不到工作。很多招聘广告明确写出要有移民和公民身份的人。近几年北美的经济形势不好，公民和移民找工作都很难，国际学生就更不容易。就算找到了，加拿大有法律规定，国际学生毕业后只能在当地工作一年。超过一年，如果这个公司还要聘用这个人，就得在报纸上发一段时间招聘广告，向政府证明，这个工作找不到合适的本地人。有时即使雇主同意做广告政府也不一定肯延长申请人的工作签证。这对年纪尚小，承受力还不强的孩子来说真是不堪承受之重。我上面提到的这个男孩就曾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唉，我好多朋友就已经回国了。听起来有好多的无奈。我在想，他在国内大学读了两年，虽然可以转一些学分，可基本上一切还都是从头来。结果来了三年仍没有拿到学士学位。而他在国内的同学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有了工作经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申请技术移民来加拿大。而他，毕了业以后三个月之内如果找不到工作就不可能留在加拿大，更别提移民了。这些放着国内重点大学的好专业不读中途出国的人我最不理解。

其实，在奔着一个目标前进时，已经迷失自己了。为了一个身份，错过了人生中的美好时光和许多机会，做着一些自己并不一定喜欢的事，走着一条不一定适合自己的路。也许这么多年用来做自己真正喜欢和擅长的事会大有作为。这不是很可悲吗？

家长在把孩子送出国外之前自己对国外的了解都有限，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么多的压力是不负责任的。小留学生们身在异国他乡，遇到困难找不到人倾诉，没有人给排解，得不到亲人的指点和提醒，就很容易钻牛角尖，甚至失去控制，做出不理智的事。近几年发生了好几起小留学生被杀或杀人的事件，几乎都是他们面临的生活压力大，而同时恋爱交友时又没处理好关系引起的。

很多人说艰难的环境磨练人。的确，在国外如果路子走对了会成人才。但还是那句话，代价太大。所以我个人觉得出国留学本身没什么不好，但是要选对时机。我想出国留学非早即晚。因为年纪越小越容易学语言，也越容易适应新环境，从而融入西方社会。但是前提是在国外得有可靠的监护人。比如说移民父母的孩子。中国移民在国内大多受过高等教育，再加上我们中国人重视子女教育的传统，不管他们到了加拿大生活压力有多大，都会想方设法给子女创造好的学习条件。他们努力给孩子撑起保护伞，这样孩子对生活压力感受不大，有父母在身边就有安全感，可以专心学习。父母也会时时约束他们的言行，用我们国家好的传统和价值观教育引导。这种情况下就能利用北美教育的优势。难怪在北美的华裔子女往往在很多方面都很优秀。

如果前一个选择不可能实现，这个孩子最好在国内读完大学。我们国家的基础教育和大学本科教学质量并不差，北美国家都认可。如果在国内能上一个好的大学，读书期间在各方面注意加强自己，不仅会学到专业知识，英语也会很好，而且学到的东西比在国外学到的要更适合在国内发展。毕业以后他最好能在国内做一至三年专业工作。这样的话，他的人生观已经定型，也有了一定的自制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对国内的社会环境有了一些了解，再到国外就能够比较熟优孰劣。如果想留在国外还能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移民，因为他在国内已经有了本科学历和工作经历。还有，在国内有了学士学位在国外可以直接申请硕士学位，而国外的硕士学位大多是有奖学金的，这样留学就几乎没有什么经济压力。

在国内如果考不到一定的分数就注定没法受大学教育了。而国外学校则不同，目前它们正在走向产业化，希望扩大生源，多增加收入。在国内如果读完高中在这里申请读本科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国外大学相对于国内的来说入门容易。唯一要过的是托福考试。有的大学还有ESL(英语第二语言)培训班，如果托福没通过还可以上这种培训班，然后考这个大学的英语入学考试，通过以后就能入学。国内有的孩子确实勤奋好学，又追求上进，可偏偏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考上国内的大学。如果家庭经济条件也允许，可以送他出来读一个学位。有钱送这样的孩子出来读一个学位算是给他一个机会。

（作者：张文君，来源：本网名刊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