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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哭总在痛定之后:纪念韩建国君

2011年7月23日下午,公司通知我回去开会,讨论关于韩建国追思纪念会的事宜。抵达公司后,我独在公司外徘徊,遇见宋涛君,前来问我道:“牛哥可曾为韩建国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劝告我:“大哥还是写点罢,韩建国生前就常看牛哥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是我应约所作,大概是因为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之故罢,阅读者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浮躁时代里,能毅然读完《老牛侃房》系列文章的就有韩建国。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韩建国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岁山东汉子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时几个所谓网络写手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没有愤怒了。我将深味这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真正的移民,不仅敢于直面异国的艰辛,更敢于正视人间的冷漠。这是怎样的失败者和成功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移民人生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1月19日也已有半年有余,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老韩是我的同事,晚我一年入行。后来者居上,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同事,是为了实现心中理想而死的殉道者。

他的样子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十年前CTV中的公益广告中。2005年公司第一次圣诞晚会上,他作男司仪,主讲英文,亲切而自信,闻好事者言韩君刚来公司三月有余,尚未开单,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不为钱财所屈就,从容淡定,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但他却是那么简单,常常羞涩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来年伊始,一切进入轨道之后,他的生意火了,迅速晋升顶级经纪行列,然每次见面,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依旧是这样简单。之后公司每年的圣诞晚会,他依然是男司仪,一样的从容自信。公司迁至万锦后,每次去办公室总能见到。今年初,某日早上见他一手握咖啡,匆匆而行,说是去公司准备给新经纪讲课,挥挥手告别。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我在1月21日下午,才知道发生失踪事件,随后就是传言,说是参与洗钱,常走黑白之道,早晚要东窗事发。然绑架被证实后另一人安全返回,又有传言说韩君己遇害,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世间人与事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自信的韩建国君,更何至于无端深埋水泥之中呢?

然而近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尸骸。还有法医的报告。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意外,简直是冤死,因为谁会将自己埋在水泥底下呢。

法律能做到什么呢?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有了。

且还有人逍遥法外,捕风捉影。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移民之路所以艰辛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沉。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有亲见;也耳闻过,韩建国君是多么的勤奋。六年以来,君以公司为家,用心钻研专业知识,熟知地产法规,用他的心血建立起自己成功市场网络。韩君热爱生活,文采飞扬,与人为善。韩君不是圣人,与你我一样, 他自恋,常手拿着麦克风将《同一首歌》唱完一遍又一遍;他自傲, 全身上下名牌衣妆一尘不染;他自吹,广而告之世人皆知。自然,做地产者,必作广告,然名气大了,谁也不曾料到有这样的罗网,竟如此凶残地将他收去。那个始终微笑的自信的韩建国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我们能做的,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那些害他的人,选择了一所房屋,然后把他埋藏。那些用砖用水泥构造起来的建筑,是他的所爱,他在这样一个终点,放下了重负。

一个又一个美好的传说,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害他的人居然昂起头来,却不理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怒视着他。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移民世界里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卑微的哀悼。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哀悼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卑微。

遥想当年,与韩君为伍,去实现各自心中的理想。那时如有做成60万房子买卖的,即为绝大单子,必遍请公司同僚同撮一顿,把酒言欢,或同去同事后院围坐烧烤,一醉方休。纯真年代,人心皆善,如今竟成追忆。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逝,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海外华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贪婪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我的某些同胞竟能如是之冷漠。

我目睹同行同道的办事,是始于入行时,虽然是艰辛,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悲痛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同行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月,而终于证实了韩君的磊落。倘要寻求这一次逝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韩建国君!

这算作是后记罢。

我与韩君算是同时代人,儿时都曾朗颂过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料想不到的,在数十年后异国他乡的今日,我无法写下任何文字,只好借先生的旧文剪下一个个句子,瓣成心花一束,伴君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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