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缅甸毒枭盘踞地：湄公河仍不安宁

缅甸毒枭糯康5月10日由老挝依法移交中方，13名中国船员去年10月在湄公河被枪杀的案件似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不过，当《环球时报》记者不久前深入糯康曾经盘踞的缅甸、老挝、泰国交界的“金三角”地带时，当地人士告诉记者，糯康落网并不意味着湄公河从此安全了，因为当地种植和贩运毒品土壤仍然存在，而冰毒等新型毒品的大规模出现也使当地反毒形势越来越复杂。糯康之类的毒贩在当地的横行，以及贫穷山民用种植罂粟来换取生活费用的场面，让记者看到毒品为何屡禁不绝的另外一面。但是值得肯定的是，糯康的迅速落网显然对其他毒枭是一个严厉的警告，特别是中、老、缅、泰四国的合作执法，明确警示犯罪团伙：效仿糯康是自取灭亡。

当地时间2012年5月10日，老挝，“金三角”特大武装贩毒集团首犯糯康被中老警方押往机场。

糯康老巢没报道被捕新闻

糯康，这名在湄公河沿岸“金三角”地区崛起的缅甸贩毒团伙头目，近半年来一直是该地区最令人侧目的名字，但在去年湄公河惨案前，湄公河沿岸各国媒体很少提及这个名字。泰国清盛是距离“金三角”最近的泰国港口，站在河岸，可以清晰地看到湄公河在此怎样将缅甸、老挝和泰国相连。清盛县水上警察局局长他宁瓦中校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实际上，无论从拥有的武装力量，还是贩卖毒品的数量来看，糯康在“金三角”地区并不算最厉害的。糯康原来是国际毒枭坤沙部下，坤沙向缅政府投降后，糯康逐步收编坤沙残余人员，逐步形成100余人的武装暴力犯罪势力，盘踞在湄公河流域。

虽然谈不上是国际级毒枭，但在缅甸大其力一带，糯康可谓名声显赫，其整个成长、发迹和灭亡过程有着典型的“金三角特色”。“大其力”在缅语的意思是“种满铁树的码头”，这里也是掸邦经济最发达的城镇。掸邦位于缅甸东部，约占全缅总面积的1/4，是缅甸14个省、邦中最大的一个。但当《环球时报》记者进入大其力，发现这里和中国最普通的农村小城市差不多，最高的是三四层小楼，一个拥挤的边境市场上摆满各种来自中国的商品。身边不断有小孩跑来跑去兜售性药，街边有人招徕游客去看色情表演。最显眼的是街道旁边竖立的巨幅“打击毒品”的宣传牌，但多数人似乎对此并不关心，都是匆匆而过。

在大其力，酒店播放的都是泰国的电视台节目，手机都使用泰国号码，泰铢和美元共同流通。据称糯康被抓后，大其力当地媒体并没有对此报道，不过当地人大多通过泰国电视台的报道知道这一消息。当记者问起当地人是否知道糯康时，反应却很平淡。有人称，当地许多人都认识糯康，他在这片地区有好几个家，有些甚至是公开的，其中一个家就在大其力郊区的红累镇上。

位于大其力北部的红累镇据称是糯康的老家，这里也是糯康一直盘踞的地盘，在当地糯康的口碑不错。当然，糯康在当地并非以大毒枭面目出现。他的公开身份是红累镇民兵团的团长。所谓民兵团，也就是当地的民族武装组织。在掸邦，目前政府军主要控制着54个城镇和部分道路，而村庄、山区仍然处于民兵团的控制之下。泰国禁毒委员会第五区办公室主任威猜曾经在缅甸工作多年，负责泰缅两国合作禁毒事务。他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缅甸少数民族武装控制区，缅甸政府的控制力局限在城镇。这些少数民族武装地区从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相继与缅政府达成了和平协议，但其割据一方的情况并无改变，在政治、经济、军事上仍保持着相当大的独立性，种植罂粟、生产毒品，以毒养军、以军护毒成为这些民族武装沿袭几十年的传统。威猜说，只要缅甸少数民族武装问题不解决，毒品就不可能在“金三角”绝迹，因为这些民族武装必须依靠贩毒收入购买武器，与政府进行对抗。

当地知情人称，糯康能够在当地横行，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与当地政府官员的关系“还算不错”。在坤沙向缅甸政府投降后，糯康逐渐拉起坤沙的旧部，以大其力为据点扩张势力，大其力也就成为泰缅边境上的毒品重镇。直到2006年，缅甸政府迫于泰国方面的压力，对糯康集团发动了清剿。糯康把据点转移到了距此100多公里外的湄公河畔一个叫孟喜滩的地方，除了继续贩毒外，开始干起敲诈勒索过往商船的勾当。孟喜滩一带山林密布，周围没有像样的城镇，缅甸联邦政府的管理鞭长莫及。在这里，糯康用贩毒和打劫来的钱收买当地官员，还时不时出点钱帮助修路和修寺庙。一名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士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毒品和武装，没有地方政府的默许不可能成气候，只不过，有时做得过分了政府会出来打击一下，做做样子。”正因为有地方政府的庇护和一些民众的掩护，糯康一直没有落入各国政府军手中。

中国援助引起贩毒团伙不满

13名中国船员去年10月在湄公河上被残忍杀害后，真凶一直扑朔迷离，各种猜测与怀疑一直不绝，泰国军方和佤邦联军还一度互相指责。最终，糯康渐渐被中老缅泰四国警方和媒体锁定，“只有抓出糯康，才能弄清真相”。4月25日，糯康突然在湄公河老挝一侧落网。《曼谷邮报》称，糯康被捕的地点位于老挝波乔省敦蓬县，距离中国船员被害的水域很近。

波乔省是老挝西北部的落后省份，人们的生活大多还停留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波乔省省会就是会晒，由于对岸是泰国清孔，不少游客从这里进入老挝旅游，此外修建于这里的昆曼公路最后瓶颈会晒—清孔大桥接近完工，当地经济显得越来越繁荣。在会晒，《环球时报》记者明显感到这里与几年前相比大有改观，走不多远就能看到修建中的几层小楼，当地村民或者自住或者开店，一些人家门前还停着汽车。记者再次入住去年曾住过的酒店，发现这里甚至已经能无线上网，街上的小商店都有各类手机卡出售，路上还常看到老挝3G通讯的巨大广告牌。据称糯康被捕的地方是当地的班莫码头，原来这里只有小货船经过，现在已经开始有客船停靠。码头上还设了一间老挝移民局的办公室。

实际上，尽管来自中国的机会使当地经济逐渐走向繁荣，但中国人却因此成为当地犯罪团伙的眼中钉。据称2008年，一支武装突然对湄公河上的中国巡逻船发起射击，导致3名中国警员严重受伤。泰国政府的一些消息人士说，此事正是糯康团伙所为。他们此举的目的是在示威，因为在湄公河一带数量最多的商船都来自中国。据统计，2008年以来糯康团伙先后涉嫌针对中国籍船只和公民实施抢劫、枪击犯罪28起，致16人死亡。一位曾很熟悉糯康的当地知情人士对《环球时报》记者透露，糯康很反感中国人，因为他的毒品曾在过境中国时被警方缴获。此外湄公河上的中国货船众多并且商品价格便宜，糯康认为中国的商品冲击了他的利益。而且，他很抵制中国政府大力帮助当地民众推进的“替代种植”项目，因为这会让越来越多的当地农民弃种罂粟。“糯康认为替代种植对自己的毒品生意属于釜底抽薪。”这名知情人士说，2008年以后糯康就曾流露出教训中国人的想法。

近年来，中国加快发展与湄公河流域各国的经济联系，并大力援助缅甸等国边境地区推行“替代种植”项目。尽管在缅甸、老挝等“金三角”地区的城镇，经济得到发展，但记者在缅甸和老挝采访时，看到当地许多居民，特别是山区居民的生活依然十分贫穷，民居多为茅屋或者简易砖房，锅碗瓢盆和换洗衣物即为全部家当，而且村民子女较多，种植替代的经济作物一年下来也仅够煳口。因此，不少山民一方面靠种稻米或经济作物，另一方面仍然偷偷种植罂粟来换现金。

湄公河能否迎来长治久安

糯康落网预示着其在湄公河、“金三角”地区横行多年的历史终结，不过有泰国媒体评论称：“糯康落网不会终结湄公河地区特别是“金三角”的无法无天，因为糯康之前这里就是如此。”泰国《民族报》认为，虽然泰、中、缅、老四国实施联合护航行动，但是湄公河问题远未解决，“金三角”缅甸部分仍然由军阀和毒枭控制，他们不时对湄公河过往船只进行勒索和抢劫。犯罪集团、贩毒武装以及参与贩毒的军阀将会继续横行，并寻找机会再次发动攻击。如果包括中国在内的湄公河区域国家真的想要解决航运问题的话，就必须解决“金三角”地区面临的政治和安全挑战。

负责安全事务的泰国副总理差林日前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缅甸内部混乱是“金三角”地区不稳定的根本原因。泰国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派汕也认为，恐怕现阶段还看不到湄公河的绝对安全，在这里毒品、赌场仍会继续发展，湄公河和“金三角”的问题复杂，各种力量交织、变数多而乱，有历史原因、民族原因甚至意识形态原因，而解决问题的核心在缅甸。缅甸国内局势近期的变化已经引起“金三角”地区的关注，但缅甸有没有能力使自己的管理到达这些边境地区还是问题。

另外，随着冰毒等新型毒品取代传统的海洛因，“金三角”的毒品形势也变得更加复杂。经过十多年扫毒运动，“金三角”罂粟种植面积下降，但是近年来其他种类毒品的贸易额却出现上升趋势。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发布的《2011年全球苯丙胺类合成毒品评估报告》显示，在2008年到2010年之间，老挝、缅甸、泰国和中国等大湄公河地区国家缉获的苯丙胺类毒品增加了4倍，从3200万片猛增至1.33亿片。大量毒品通过周边国家流入世界，首当其冲的就是泰国、老挝、中国等周边国家。《2011年中国禁毒报告》显示，中国查获的毒品50%来自“金三角”地区。派汕认为，当地的毒品形势并不会随着糯康的覆灭发生根本性变化。而毒品不绝，湄公河航道的安全就会面临不断挑战。

糯康的归案虽然让人们一步步接近湄公河惨案的真相，但仍有许多谜团有待解开，比如已经归案的9名泰国军人到底在案件中是何角色？糯康背后是否还有幕后指使？目前，泰国方面正在加紧整理材料，准备对投案的9名涉案军人进行审理。据称，9名泰国军人一直没有认罪，泰国军方也否认卷入案件。最后真相仍有赖于对糯康的审讯。

清盛水上警察局局长他宁瓦中校对《环球时报》记者透露的一则信息更让此案显得扑朔迷离。他宁瓦说，惨案发生前，泰国方面曾发现有3笔巨款从美国转入“金三角”地区，泰方认为这3笔钱很可能与湄公河惨案有关，可能是转给参与此次事件的几股势力。这些情况让人不得不提出一个疑问：糯康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次的幕后策划者？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搅乱“金三角”局势、破坏相关国家合作以方便毒品走私，还是有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