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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身体验黄海捕鱼记 斗风斗浪搏生活

在这样的风浪之下,对新上船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考验,船长讲述他十八岁第一次上船时,是吃啥吐啥,从船头吐到船尾。

在山东荣成的渔港,进出港的渔船世世代代昼夜不息。海上捕鱼,对这里的人来说,并非传奇,而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经历却没有人记录过——我在荣成遇到许多摄影师,几乎见遍了附近的摄影家协会主席,没有找到一张渔民在海上的照片。渔业危机之下,也许十几年后这样的渔船也都消失不见。于是,我决定亲自上船,记录他们的生活。

记者随船亲身体验黄海捕鱼记:斗风斗浪搏生活(高清组图)

几经周折,最终传来确切消息,经荣成市青鱼滩的朋友从中协调,曲船主勉强接受了我随他所属的两条渔船出海采访请求。意料之中的是,由于渔民出海打渔的传统禁忌,和我一道前来采访的女记者小范被坚决地“拒之船外”。

虽未获许登船,秉承女性特有的细心,小范为我此后的海上漂泊做了物质和精神上的悉心准备。她从荣成比比皆是的渔需商店里搜罗来了一麻袋装备,其中囊括被褥枕头各一件,民工迷彩服一套,橡胶雨靴和厚棉袜各一双,带格层的金属饭盒,毛巾、牙刷、肥皂、口杯外加从荣成市最大超市精选来的两本文学月刊《收获》,另外递给我硬皮笔记本和圆珠笔时嘱咐我一定要做好笔记,事无巨细,万无一失。而我,之前则只拎来泸州老窖一瓶,袋装小吃若干,于是她笑我:光记着喝了!

初登渔船

记者随船亲身体验黄海捕鱼记:斗风斗浪搏生活(高清组图)

驾驶舱后面狭小的舱室,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还布满了各式仪器,有探鱼器和雷达监控仪以及通讯设备,闲暇时船上无事可做,除了打牌之外,看VCD成了船长和大副消磨时间的的主要娱乐方式。

9月28日,休渔期刚过不久,一个秋意初凉的傍晚,我背着三脚架、摄影包,扛着充满期待的行囊,来到了位于荣成市东的青鱼滩码头。

码头渔火通明,临海一侧依次泊着数十条大小船只。紧靠岸边并排靠着一对渔船,一条船号“鲁荣渔52697”,另一条为“鲁荣渔52698”,几个伙计正在上下忙碌着。船东曲老板老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看上去精明强干。寒暄过后我问:“这趟出海大概要几天?”我心里掐算着回程的日子,希望早去早回。他回道:“不好说啊,也许十来天吧!”“之前说好一周的,怎么一下延长了?”我暗暗叫苦,“鱼舱满了才能回来,一切得看运气!”“晕船吗?如果半道儿晕船可没法把你送回来!”曲老板又补充一句,希望我趁早打退堂鼓,免得节外生枝给他添麻烦。“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说。事实上,曲老板的担心不无道理,假如一旦我适应不了,再把我这个晕头转向的“累赘”送回岸上,那将是桩百分之百的赔本儿买卖。然而他哪里晓得,我早已抱定跟船走一趟的决心。

这两条船将于明早7:30出发,今晚我将和前来看船的老伯度过一宿。

这是两条同型号的小型机动铁壳渔船,每条船长25米,自重27吨,载员10人,马力160千瓦,满载柴油20吨,行驶状态下每天大约油耗1.3吨。出海时,采用双船拖网捕捞方式,在头船指挥下,两艘船如双胞兄弟形影相随。在发现鱼情捕捞作业时,两船相距百米各执渔网两端在海上拖行数小时。起网前渔网两端纲绳交由一船并拢,然后收网上船,每次由两船轮流捕鱼收网,渔民把这两艘船称为对船。

眼下这两艘完成了卸鱼加冰任务的船似两只困兽般伏在码头。借着昏暗的灯光就能感觉到这艘船已历经沧桑,经过多次涂饰的蓝灰色油漆仍掩饰不住铁甲斑驳锈蚀的痕迹。后经证实,这对船已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年,是曲老版在四年前以每艘500万元买下来的二手货,然后更新了各种通讯导航设备。

还没来得及回家的伙计扶我上了甲板,接下我的行李直奔位于甲板上层的驾驶舱。

我终于蹬上了行将出海的“鲁荣渔52697”号头船。凭栏远眺,码头上灯火阑珊,一阵忐忑与激动的情绪伴随着清凉的海风徐徐吹来。

伙计们上岸走了,驾驶舱里只剩下我和67岁的看船大伯。狭小的舱室目测宽约一米五,长约四米,操作台占去三分之一。紧靠驾驶舱后面的卧室大约5平米,被右侧双层铺位占去了一半,左侧桌子上面布满各类仪器仪表。

看船大伯无论身在何处,手里的电筒总是形影不离,雪白的光柱随着他在黑暗中晃来晃去,可以看出他是个恪尽职守的人。大伯选了上铺躺下,我只好将麻袋里的铺盖拽出摊在下铺,屈身钻入和衣而卧。老人操着浓重的山东荣成口音和我拉呱(聊天)。我的祖辈虽然也是山东人,他的话有时我却听不懂,每每需要他重复和解释,知道他每当渔船靠岸时晚上便来这里看船,一年可得八千元酬劳。“不要被人把船开走就是啦,无非在这儿睡一觉,不错的差事嘛!”我半开玩笑地说,老人家只是笑笑,往后再无闲话了。

没人和我聊天儿,我被脸上飞来爬去的苍蝇以及船上的腥臭气味搞得晕头转向头昏脑胀,我知道这种状况将伴随我整个行程,只有尽快适应别无他法。

“苍蝇晚安!”睡前我用手机发了出海前的最后一条微博。夜很静,只有波浪轻轻拍打船帮的声音,这晚我睡的很香。

9月29日清晨,一阵嘈杂声把我从梦中唤醒,碗口大的舷窗外露出了灰白色。

老伯刚走,伙计们回来了,领头的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结实,笑眯眯的挺着凸起的肚子,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这群人里的老大——我们船上的最高行政长官。

他早被告知我要来此,所以没有寒暄,当头便问:“坐过渔船么?”“坐过长途客轮,船长!”我如实回答。“这是两码事儿!去那边买些水果去。”他指指舱外远处的码头,给我下了第一道命令??

接下来的这位50多岁身材瘦小,灰黄头发,寡言少语,笑起来怯生生地,满脸堆起的皱纹像几把对称打开的折扇。我没料到,他就是本船的老二黄大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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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着二十几年丰富的捕鱼经验和船上的导航设备,大副黄朋在面对袭来的风浪时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仔细观察海面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船在一阵紧张操控之后被平稳地控制下来。

当老黄的目光落在我铺位上时,他的笑容瞬间收敛了。我马上意识到,这里不是我睡觉的地方,我环顾四周不知所措。还是老大反应快,吩咐身边伙计几句,其中一位小个子麻利地帮我收拾了铺盖,背着麻袋领我了出了驾驶舱,一直引领我钻进了甲板底层黑洞洞的舱室。

经过数秒钟后,我才看清了舱内情形,五张床位不如说是五个侧面开口的盒子,像电子钟显示的数字“0”字一样围成一周,只是0字左下方断了一笔,断笔之处正好成了底舱的天窗兼入口,入口下方斜立着四层踏板木梯。我这样的中等个儿站在舱室中间直不起脖子。除了一张堆着杂物落满灰尘的空铺外,其他铺位的床头各自吊着一盏泛着黄光的灯泡儿。小个子姓张,手脚麻利,抄起扫帚为我清理了铺位,又在我的迫切要求下引来了灯泡和充电用的插座,不大一会工夫,这间“洞房”便成了我安身之所。

昨夜在船长室,我偶然看到一本儿名片夹,里面插满的捕鱼证与身份证相仿,上面有船员的相片姓名和住址,不如就此把这9位行将朝夕相处的船员名单罗列出来。顺序按职务高低排列:

王 勇,42岁,船长,荣成本地人。

黄 朋,49岁,大副,荣成本地人。

孙忠更,51岁,大车,荣成本地人。

李会海,41岁,二车,荣成本地人。

李万祥,58岁,厨师,荣成本地人。

高岳普,48岁,船员,荣成本地人。

孙世权,35岁,船员,来自辽宁。

郭金光,39岁,船员,来自河南。

张士健,45岁,船员,来自安徽。

前面曾提到此船标准乘员10人,加上我这个来自北京袖手旁观的摄影记者,权且充当替补船员。此次出海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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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甲板层舱室住着老高小李和老孙,他们是荣城同村儿,各家相距不远。这间舱室比底舱的高级之处是有两个透气的舷窗,另外一个电炉子可以简单的煮点儿饭食,这时,老高招呼我进来“串门儿”。

意外返航

9月30日早晨7:30,渔船机声隆隆准时启航,船桅顶端印着“一帆风顺,满载而归”八个大字的红旗迎风飘扬,两艘船以每小时20海里的航速轰鸣着依次离开码头,朝着太阳初升的方向驶去。渔船穿过近海养殖区黑色塑料浮球之间的水道,迎面驶来的一串载满龙须菜的舢板被机动船拖着正在返航。扶栏远望,晨光刺破厚厚的云隙,将浪花染成金色。海风拂面,近海那边浑浊色的海水在这里逐渐变得清澈透明深不见底。地平线忽高忽低,海浪一涌一伏,渔船如同跷跷板般上下摇摆,我的身体随着船的节拍左右晃动,享受着真实版“海盗船”的惬意。

中午时分,一波波巨浪如同挽起的拳头,喘息着越过船头凌空砸下,风浪越战越勇,海水像宣誓领海主权似地,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驾驶室舱里,船长熟练地操纵着船舵,老黄在一旁紧盯着前方不停地吸烟。窗外倾斜的桅杆与地平线形成30度夹角,如同钢琴节拍器般左右摇摆。老大回身将目光落在鱼群探测器的屏幕上停留片刻,手持对讲机一声令下:“抛锚!”随即关闭了机动设备。“有规定,风浪超过六级禁止作业。”老大对我解释,于是,机器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只留下海浪的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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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老大王勇的过人之处是,一边潇洒地操控着船只,一边用对讲机海上联络,同时还可以和伙计们一起打牌。闲暇时不用招呼伙计们就会自动找上门儿来,一旦斗起地主来,老大的牌技也数一流。

闲下来时,老大抓起扑克牌招呼老张及老孙斗起了地主。除了抽烟喝酒之外,打牌是伙计们打发时间的唯一娱乐手段。驾驶舱卧室里的VCD播放机和几张印着美女的可疑光盘是老大和老二的专利。帮我装灯泡的老张是安徽人,伙计称他“小德张”,他自嘲是船上九人里的九品芝麻官儿。他第三胎终于得子,因超生被政府罚款3000元,“即使被罚也值了不是?”我和他调侃,他咧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地笑了。休渔期间,他回安徽老家把患糖尿病的老婆接来荣成,以便相互有个照应。老张虽爱打牌但总是输多赢少,几番回合下来,船老大赢了300多。

“恰凡(吃饭)啦!恰凡啦!”一阵饭香随着喊声飘进舱口,厨师老李年龄最大,说起话来调门儿高亢,声音好像从后脑勺发出来似的,每次都是这样对着舱口向下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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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和我同住底舱同甘共苦的伙计们。从左至右分别是:船员小孙、厨师老高、河南老郭和给我安灯泡的“小德张”,最右边是我的“窝”。不久我们都成了酒友。有床底下储满的空酒瓶子为证。

小孙掀起黝黑的桌板(以前正式用途是锅盖),下面垫上垃圾桶,老郭接过老李递下来的四只盛满菜的不锈钢盆儿,小德张从床底下拎出十斤装的塑料酒桶,老李睡在底舱吃在厨房,所以底舱只剩四人,各挨着自己的床帮面对圆桌围成一圈儿,摆开吃饭的架势。

饭菜简单明了,黄瓜炒肉片每人一盆儿,盆上横着筷子,筷子上直径20厘米的大白馒头冒着腾腾热气。苍蝇也饿了,在碗筷上飞来爬去,我曾想用湿纸巾擦擦筷子,想想还是作罢,转身从麻袋里搜出我那泸州老窖,注满伙计递过来的一只罐头玻璃瓶,四人于是轮番用这只瓶子你一口我一口地交杯换盏。伙计们实在,看我和他们共用一只杯子大口饮酒,距离越拉越近,自此无话不说。其实我当时多少有些故作豪爽,实指望酒精能够战胜想象中的细菌,因此才狠狠地多喝了那么几口。无论船怎样摇摆,抓馒头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掉在黑黢黢的桌板上。这样,我以倒数第一的速度,突破心理障碍,飘飘然舒坦坦地结束了我上船的第一顿午餐。

下午6点时分,猩红色的太阳越沉越低,风浪仍不见平息。

两条船在原地漂荡了大半天,整个下午,老大手里的对讲机“嗞嗞啦啦”的对话声响个不停,我竖着耳朵听老大一边打牌一边和对方拉呱。忽然,老大将手中的牌向地下重重一甩:“起锚!” “继续前进?”我问,“返航回家!”老大愤愤地回答,面色充满无奈。

天气预报在海上也经常不起作用。

由于风浪太大,两艘渔船只好调转船头垂头丧气地驶回码头。

预计10天的行程,我就这样晕晕乎乎地随船漂了一天,照片也拍了不少,眼下正是撤离的好机会,可整整一天下来还没见到渔船收得只鱼片网,退却的念头因此一闪而过。

当码头渔火初明时,我再次遇见昨晚看船的老伯。

海上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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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月亮分外明亮,我捡起为数不多的几只螃蟹对着夜空大发审美情趣,但渔民们无暇对月诗情大发,他们除了春节休息没有其他假日,只有我这个船上最闲的闲人,不碍手碍脚也算不易了。

9月30日中秋节,天高气朗,一个吉祥好日子,渔船扬起大旗抖抖精神再度出海。

有道是“无风三尺浪”,虽经昨日风浪考验,我在船上仍然跌跌碰碰。伙计小孙个头不高,一副圆圆的红润脸庞,性格开朗乐观,东北口音已被染上荣成腔。他叉开两腿双肩下垂,身体随船前后自然摆动着给我示范如何站立,直至上岸前我也没能像他那样坚如磐石地在船上站着。“渔民脑袋里可能装了陀螺”,我只有自叹不如。

入乡随俗,我按伙计们的方式站在船舷边向着大海小便,一道赤黄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之前我吃过四片痢特灵。

除了拍照吃饭睡觉,很多时候,我都是背靠船顶暖乎乎的烟筒坐在旧轮胎上望着无尽的海面发呆。海鸥逐浪而翔,水面一只脸盆大的水母从船边一晃而过,此时,大副老黄从眩梯口冒出了脑袋,他拿着两包月饼递给我:“中秋节,有你一份儿,船长的意思。”一时间我被感动的语塞,赶紧接下月饼,如咽下了烈酒般地一道暖流从嗓子直至心头。老黄怕我啰嗦,匆忙间转身不见了,我几乎忘了今天是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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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船体左右两侧各有一只粗大的机动钢铁绞盘,它是收网时的主要动力,原来繁重的人力拉网被这个不停转动的绞盘代替,老孙只需一拉一松,钢索便被带紧,网绳便被拉上一节,以此往复渔网断续上船。

随着一串白色浮球流入大海,渔船开始下网。此时北斗导航仪屏幕显示:9月30日15点30分,东经122.30度,北纬37.39度,船速10海里。渔船匀速行进,距陆地37.4海里。

“晚上收网,打上鱼来给你包鲅鱼饺子吃。”老大老早就放了话。

晚上十点时分,风平浪静,一阵刺耳的铃声把伙计们惊醒,他们从各自的洞口鱼贯而出迅速穿上胶鞋皮裤。月光高照船桅,全体船员各就各位分列船舷,船舷两侧缠紧绳索的动力绞盘飞速旋转,在大副清晰果断富有节奏的哨声指挥下,渔网淋着海水如同一条喘息的绿色蛟龙,一节节地从船尾爬上甲板。当一团满满的网包露出黑暗的水面时,船头桅杆接过绳索继续将鱼包沿外侧船舷拽到船头,渔船被网包压得极度倾斜,船舷几乎浸入海水。船员动作敏捷气氛紧张,稍有不慎就被脑袋伸出驾驶窗外的老大厉声呵斥,我在旁边窗口心情激动地盯着渔网,期待着满甲板活蹦乱跳的银色鲅鱼。

直径三米多的渔网包被悬吊在半空,老黄猛地抽出网底锁绳,“扑嚓”一下,渔网像撒了气的皮球,鱼从网中喷泄而出。一些水母和小指头大小的鳀鱼几乎摊满整个甲板,这网鱼足有两、三吨。

一切尽在船长预料之中,结果没能带给老大惊喜。“鲅鱼七八块一斤,‘鬼子鱼’只能拿它加工饲料,也就八毛钱一斤”,老大满脸无奈,他说的鬼子鱼是指那些鳀鱼。伙计们默不做声,埋头将中间偶尔夹杂着的鲅鱼拣出,然后分类装箱入舱,一副平常心态。我为没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大鱼备感失落。

夜色中地平线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渔火,我环视一周数了数,附近渔船多达30艘。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紧张忙碌,船员们总算歇息下来。

小孙头脑灵活,干起活儿来生龙活虎,30多岁还没成家。为了节省,他闲暇时总是卷好一铁盒自制的烟卷,他递我一支给我点燃。“依我的眼光儿,你将来可以当个船长”我说,他朝夜空中长吐一口白烟儿:“终了吧,跟你说句心里话,俺目前最着急的就是攒钱找个媳妇,挣钱多少俺先不说,干俺们这行的和外界接触太少”,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怎么样?网上认识半年多了,她离婚了,身边带个女儿。”我辨不清楚女人的摸样,顺口回答“不错!不错!”“哎!能对我好就中啦。只求将来为我生个儿子。”

圆圆的月亮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有口就是风,没口便是雨”,望着天空,小孙的渔家谚语脱口而出。“靠谱儿吗?”我问。“大概齐吧,天气预报还有不准的时候不是?何况都是传下来的老话儿。”“还有啥?”“天上有龙斑,下雨不过三,”小孙接二连三,我来了神儿,“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小孙想了片刻又补上一句,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明天接着来吧,必须再告诉我几条。”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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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也是捕鱼作业的行家里手。厨房的上方挂着老李的一只马蹄表,时时提醒着一日三餐的钟点儿,但是忙起来的话也许半夜才能开饭,做的饭绝对管饱,这回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山东大包子。

厨师老李在我们回舱前给舱里喷了驱虫药,我攒进被窝前抖落出6只苍蝇。没有它们的叮咬,我可以安心地做日记,然后像躺在摇篮般地和衣而睡,对于隔壁机舱发出的突突响声我终于可以充耳不闻了。

8点时分船突然停了下来。老孙传来消息,机舱内的增压器坏了。轮机舱底昏暗闷热,老孙胸有成竹地指挥,小李熟练地抡着大锤,二人结实的臂膀一时间汗如雨下,脸很快被机油蹭的好像花脸张飞。“快别照了,不好看,不好看!”紧忙着的老孙闲我碍事儿,不愿这副样子被人拍照,心里正不耐烦。大副心急火燎地不时从舱口探进头来催问进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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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渔船年头久了难免修修补补,这样由于机械原因的停机事件五天里发生了两次,维护修理机械是大车二车的首要职责,至于技术嘛!船能凑乎开着走就行,平时还是和其他船员一样在甲板上忙乎。

两小时后,突突的轮机声再度响起。

老孙四方大脸典型的山东汉子,和同村儿的老高小李住在甲板舱,孙大车家里种四亩地,儿子上技校,女儿在工厂打工。老孙初中毕业自学成才,以前在生产队里学会修理拖拉机,靠着这门手艺随同村的船长来到船上一干就是四年。老高从床底端过一盆儿煮熟的花生,花生个大饱满,他骨节粗大贴着膏药的老手抓起一把递给我,“自家种的,快坐下尝尝,”老高今年家里种了两亩半花生,平时由老婆孩子打理。“去了皮的花生才卖五毛一斤”,花生是山东传统农作物,种植广产量高价格却卖不上去。“每年两个月的休渔期一到俺就得去养殖场打工,俺们晴天在外干雨天在家干,成年介不落闲,再熬两年俺干不动了就回家歇歇,去趟北京!”老高满面风霜不时感叹。躺在床上的李二车不抽烟不喝酒却喜欢看武侠小说,一本儿卷了边儿的《鹿鼎记》看不离手。

“北京怎么样?毛主席还在吗?”老高指的是那座纪念堂,“还在,好像现在不开放吧”,我回答道,老高关于北京最直接的联想由此打开??

终获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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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近年来,捕鱼收益渐少,有些船会有拖欠船员工资的事情发生,然而船员们并没有有效的维权途径,也耗费不起在岸上的时间,他们是渔业产业萎缩最末端的受害者,却仍有着乐观的天性。而在我们这艘信誉良好的船上,一次丰盛的收获令小孙掩饰不住劳动带来的成就感,欢天喜地地抓起一条海河豚鱼来比划一番。

今天,老大吃鲅鱼馅儿饺子的许诺终于实现了!伙计们包的鲅鱼饺子个儿大馅儿足。以我包的饺子过于小巧精致为由,老李善意地将我逐出了狭小的厨房。这顿饺子鲜美的味道无与伦比。

早晨6点起网。又是二十几筐鳀鱼几箱鲅鱼,一半儿的水母被铲下甲板。驾驶台上剩下三个花卷儿没吃完,“打不上鱼来哪来心思吃饭!”老大心情沉重,和伙计们不同的是,无形的责任和压力总在心头。“9月份刚开渔的那几天还好,一进入10月鱼就不好打了,现在打渔的人忒多了!”“听朋友说昨天打了一万斤鲅鱼。”老大海上朋友多,一直用对讲机和他们保持着联络。他开足马力准备下一步到朋友告知的海域试试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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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捕上来的鱼最后全都收入甲板下的船舱内。这艘小船没有自带的冷冻设备,舱底在每次出发前就补给上相当量的碎冰来冷冻鱼,下面温度冷飕飕的只有几度,时间长了难免患腰腿儿毛病。

[align="center"]

几天下来战绩平平,而今天10月4号却是一个令人欢心鼓舞的日子。

秉承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和朋友准确的渔讯,一网充实而丰富的鱼撒满宽阔的甲板,船长和大副从驾驶窗伸出了脑袋露出久违的笑容,河南小郭欢呼雀跃着抓起一条带鱼举着配合我拍照,小孙把一条色彩鲜艳的河豚吹得肚子鼓鼓的像个气球。这一网鲅鱼二十多箱,带鱼小黄花及尖咀儿针鱼若干箱,海河豚两条,大小螃蟹三只,两只巴掌大的对虾被老李收到不知哪里去了。

渔船不分昼夜地放网收网,飘泊的日子单调重复。带来的盗版《收获》装订得缺头少尾无从读起。几天来我习惯了和伙计一样不刷牙不洗脸,厨房里那台压水机提供不了多大方便,只好以湿纸巾简单擦拭,我问过伙计能否洗澡,老孙告我,若不嫌冷的话机舱里倒是有龙头和脸盆。我犹豫半天还是作罢,至此,麻袋里精心准备的东西,除了被褥和衣服之外没一样派上用场。

几天里,我看着伙计们无日无夜地艰辛忙碌,我喝着他们的杂牌烈酒,抽着他们递我的烟,贴着伙计给我膝上糊的火辣辣的膏药,接受着他们给予的无私而默默的照顾,也感受着伙计们朴素的思想和宽阔的心怀。

我遥望寂寥的大海,好像忘记了自己来自那里,也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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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大海上的朝霞夕阳,波涛云海总该给人以美好的享受。但是,辛苦之外这样的美景对于长期在海上讨生活的船员们来说,不知道是否早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了,显然老郭是这条船上的乐天派。

[align="center"]

朝朝暮暮,日子过得飞快。由于睡眠无序,每当睡眼惺忪地爬出舱外,看着地平线上通红的太阳时竟分不清是朝阳还是落日,我不再在乎今为何日,也不再打探返航的归期,用老孙的话说:“恁(你)有吃有哈(喝)地,着个啥急!”在老孙眼里我眼下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10月4日夜晚,我看到不远处兄弟船的海水已经没过船帮的吃水线,船也变得稳重迟缓,我的判断不错,离返航的时间不远了!就在收起最后一网鱼之后,船长告诉我:“怎么样?现在就返航”,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心一阵释然。

此番出海五个昼夜,老大把每网打鱼的种类和箱数一笔笔清楚地记在了烟盒背面(下图)。如果仅仅依靠那776箱鬼子鱼,按每箱50斤、每斤8毛钱算,也不过是3万多元,成本都难够,幸好,还有142箱七、八块一斤的小鲅鱼顶着,还勉强说得过去。“大概其说嘛,这趟出海略有收获。”老大回答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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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凌晨,天边泛出鱼肚白色,老郭手指北方,大陆逐渐清晰,远方的灯塔首先露出头角。我赶紧回舱收拾行李,将衣服给了和我身量相当的小郭,胶鞋袜子送与小孙作纪念,被褥毛巾肥皂牙刷等分别送给厨师老李和小德张,然后把那本儿《收获》放在甲板舱爱看书的小李床上,又爬到驾驶舱将雨衣给了大副,原封未动的几袋小食品给了船长留着下酒儿,他们望着我,虽然言语不多,但此时我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心。

私下里老李向我腰里塞了一包东西:“这是特意留给你的,别叫老板看到。”

小郭麻利地将缆绳抛向码头,曲老板老早等在码头挥手迎接。船一靠岸伙计们又将开始忙碌着下一次的出海,他们没工夫和我道别。

我抢着第一个上岸,转过身来最后向鲁荣渔52697号挥一挥手。

远离码头后,我剥开刚才老李塞给我的湿乎乎层层包裹的塑料袋,一对儿巴掌大煮熟了的通红大虾躺在里面,这对大虾成了我上岸后含泪咽下的第一顿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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