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太回忆30年在前美国生孩子的经历

外子研究生毕业后在南卡罗莱纳州的一个大学找到工作，我们搬到南卡他学校所在的一个小镇上，租了房子住下来。房东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见我怀孕，人生地不熟没有医生，就给我介绍了一个接生员。医生是要有博士学位的，这个接生员很有经验，但只有硕士学位，所以不能做医生。我们住的小镇上没有医院，每次产前检查都是外子开车带我到10英里远的医院去，接生员的诊所就在医院对面。费用是700美元一次交清，包括产前产后检查，接生费，医院，药费和孩子的出生后体检。

九月初我半夜觉得要生了，给接生员打电话。她让我先泡热水澡放松肌肉，说这样生的时候会比较容易。于是外子去刷盆放热水，让我泡在热水里。水冷了就加热的，一直泡天快亮了，我觉得再泡要生出来了，还得开10英里的车呢，赶紧去医院。到了医院天已大亮，接生员对外子说他得跟我进去帮我生。我上产床时，外子换了一件很不合身的医院的衣服，脚上套了一双一次性使用的鞋套，还戴了一顶透明塑料薄膜的帽子，一付怪相地走进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我旁边，不知干什么好。接生员说你妻子生孩子很费力，你得帮她生。他虽然满脸迷茫，但嘴里却坚定地说“Yes，Yes”。每当我用力时他就用双手不轻不重地撑着我的后背。我很诧异，你难道还打算给我发功吗，用内功帮我生？我只知道你懂电工（他是北工大电机系毕业的），可从没听说你还练过武功呀，你那功发得出来吗？我这又不是推车，你别把我推得叽里咕噜滚下来吧。孩子是顺产，不知道跟泡热水有没有关系，比生她哥哥的时候省力多了。一个6斤半的小女孩顶着满头一寸长的黑发来到这个世界上，接生员和护士惊喜的样子益于言表。护士打来一盆温水，接生员一边给孩子洗澡，一边说“我喜欢她的头发”。我真希望中国产科医生能告诉我，泡热水澡是不是能让生孩子比较容易？美国这种方式有没有道理？

病房里有一个单人床和一个小暖箱，

女儿被放在暖箱里，我刚躺好，护士用一个大啤酒杯送来一立升的冰水。我跟外子说我不能喝凉水，他去问护士要热水，可是他们没有，只好打了一杯热的自来水。我想从昨天半夜刷盆到现在快中午了，他滴水粒米未进，还“帮”我生了个孩子，怕是又饿又累了。就说我没事的，你去吃饭吧。问问护士我什么时候出院，你来接我就行了。他说他去找个快餐店吃完就回来，已经打了电话请假了。

我觉得又困又累，外子出去了，我刚合上眼就有人敲门。我说了“请进”，一个护士开门说“听说这里有一个100%的中国baby，可以让我看看吗？”我当然不能不给看。她看了就问“你们中国孩子生下来都有这么长头发吗？”我说不都这样。她说“那你女儿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好说和猫狗一样，人类也有长毛的短毛的，我们是长毛的。她对我的回答很满意，转眼之间医院里就传遍了这里有个带着一头头发生出来的100%的中国baby。医生护士恨不得都来看，我们母女只好认了大熊猫的角色，谁叫我们是大熊猫的老乡呢，我还得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们解释长毛的短毛的。我能理解他们的惊奇，美国孩子出生时一般是没有头发的。我在超市看见过一个可爱的小萌娃，已经能自己坐着了，可是没有一根头发。她妈妈为了说明这是个女孩，用一节透明胶纸把一个粉红色的小蝴蝶结贴在她那电灯泡一样的秃瓢上。所以我女儿生下来就有一头头发，对他们来说是太神奇了。

护士端进来一份午餐，一个炸鸡腿，一个小面包，一小碗罐头水果和一小碗生菜沙拉。我把鸡腿和面包吃了，那水果是熟的，我也吃了。沙拉是生的，我不敢吃，和冰水一起放在桌上。外子回来说找到一个快餐店，吃了一个汉堡包。看我不能吃生菜，他就把沙拉吃了。又拿起那一立升的杯子喝冰水。护士进来看见他在吃我的饭，喝我的水，什么也没说，等他吃完把盘子收走了。我想这儿没热水喝，蔬菜又是生的，那怎么成？川流不息的人来参观，我根本没法休息，让外子去问问我能不能出院回家。他去问了，接生员来检查了一下，写了诊断书。用一个专门做好的卡片给孩子印上小脚印，告诉我们到哪儿办出生证。又嘱咐如有任何问题立刻来看急诊，没问题的话，45天后来做产后检查和孩子的体检。

我母亲带着我儿子在北京，我知道没有人能来伺候月子，所以早有准备。怀孕后我把所有用过的大口玻璃瓶都洗干净，留起来。预产期前几天我们到超市买了几只母鸡，让他们把每只鸡都切成四块。回来后把两只鸡煮了浓汤，分放在八个大口瓶里，放入冻箱存起来。又买了一些冷冻蔬菜，主要是菠菜，也有扁豆，甘蓝之类。从医院回来后，外子赶紧烧水。先给我灌了一瓶热水喝，又用剩下的水煮挂面。我从不敢奢望他能给我做满汉全席，只要能把挂面煮熟就好。把一瓶鸡汤化了冻，用三分之一加上水，放上一盒冷冻蔬菜，煮开，加进一碗煮熟的挂面，再卧一个鸡蛋就是我的一顿饭。他每天早上煮好一天吃的面，放在冰箱了，中午哪节没课就赶回来煮一碗面给我做午饭。美国的母鸡很大，四分之一只就够我吃一天了。八瓶能吃一个多星期，到时候我也能起来自己煮面了。外子会用洗衣机，不用发愁脏衣服没人洗。他也会扫地倒垃圾，这就行了，其他的事等我满月了再慢慢收拾。而且他也会去买饼干，牛奶来给我做点心，他自己可以在学校的食堂买饭吃。

孩子满45天，我们回去检查，母女都好，没有问题。接生员摸着女儿的头发，直夸她头发好，又告诉我带她到儿科医生那儿打防疫针。我这才想起来，儿子是在北医三院生的，北京生孩子一般都住三天医院，出院前都打了预防针。儿子出生时因为呛了羊水，直接送儿科住院，到出院时没打预防针。45天后我带他回去检查，医生说“他没打预防针”，护士立刻来把他捉去打了一针。在中国给孩子打预防针是免费的，我刚从插队回来教小学，每到打预防针时，医护人员才进一年级教室孩子们就哭起来。一个哭开了头，全体都大哭，一直到都打完针医生走了才停住，所有的孩子都知道穿白大褂的是干什么的。给那么多孩子打针，从没有一个要交费。

我带女儿去看医生，诊所就在我们家这条街，走路5分就到了。老医生很认真地给女儿做了全面检查，建立了病历。当他打开尿布，看见孩子屁股上那块青的胎记时，立刻把他的护士，秘书和前台都叫来。把女儿趴在我腿上，四个人围成一圈，他指着那胎记说“See! This is Chinese blue"。那三个人都弯下腰说“A, this is Chinese blue”。原来美国人把胎记叫中国蓝，他们的孩子生下来是没有胎记的。我记得在报纸上看过，中国人在美国生了孩子，美国医生不知道胎记。报警说中国父母虐待孩子，

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被打青了屁股。警察把父亲抓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人把事情说清，才把人放出来。我们算是很幸运的，在这种偏僻的小镇上，能遇上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医生认识胎记，没报警把我抓起来。预防针也打了，不过要交10美元，美国没有免费的儿童预防针。但是上小学时要看打针记录，没打过预防针的不能上学。打针时护士对我说，她知道的，我们这是唯一的100%的中国婴儿。还有一位妇女是越南华裔，她的丈夫就是这小镇上土生土长的黑人。越战时当兵到越南，打完仗把她带回老家来的。他们的孩子皮肤比较黑，看不出有没有Chinese blue。我才明白，为什么在医院里老说我们是100%的中国baby。

房东来看我和女儿，告诉我，全医院的人都知道我是因为不吃美国饭，生了孩子不到12小时就回家了。我想大概是护士看见外子吃我的沙拉，喝我的冰水产生的误会。其实我是因为太多的人来“参观”，我实在没法休息才逃回来。今年女儿已经30岁了，从上小学自己有了主意以后就不肯剪短发。现在如果不把头发挽上，她的头发是拖到膝盖那么长，大概有一米三左右。走在街上常听见有人惊呼“So long hair“。英文里头发和毛都是hair，所以这句话可以翻译成：这么长的头发，也可以翻译成：这么长的毛。我没说错，她确实是长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