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21世纪网289号院 南方系后院起火

21世纪网所在的南方系大本营——289号院，12日夜注定很难平静。尤其是在“新华社发布”客户端发出“21世纪网被吊销所有网站资质，人员全部遣散，公司注销”的重磅消息后，各个舆论场域关于289号院落里是是非非、权钱轶事的讨论更是几近爆棚。其中，既有噤若寒蝉故而保持缄默的同类财经媒体，有站出来挥舞着道德大棒扮演卫道士角色的党报官媒，也有289号院昔日同仁主动站出来不断添柴火以飨围观者。如果说21世纪网管理人员悉数被抓只是序曲，那么待到“全部遣散”、“公司注销”的消息公之于众后，高潮才真正到来。

诡异的是，引来舆论热潮的重磅消息却行色匆匆。因为距离“新华社发布”遣散21世纪网不到两个小时，相关消息即被删除，《人民日报》法人微博亦然，取而代之的是“有关21世纪网的问题，已经由有关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并于明天开始调查。”与此同时，各大门户网站也将相关消息从前台撤出，但稿件链接并未失效，留待次日重新启用的迹象明显。党报官媒的这一删帖行为，却被眼疾手快的财经网逮了个现行，后者并未作任何猜测，只以“微博动态”形式将党报官媒的这一动作公之于众。为何删除？是因为程序失范临时补救，还是另有他意？

21世纪网因涉嫌敲诈被中共吊销资质

不消说，官方媒体的这一删帖行动，着实激起了一阵涟漪。在此纰漏之前，不论是新华社、《人民日报》，还是央视，都扮演着卫道士的角色。以《人民日报》为例，在21世纪网新闻敲诈经济犯罪事宜上可谓铆足了劲。既有“有偿不闻”利益链调查、收百余家企业“保护费”达数亿元之类的新闻调查类报道，也有“新闻敲诈或不止21世纪网一家”、“守住底线才有公信”之类的评论性文章跟进。此外，党报还在不遗余力地打外围，如9日、11日、12日连续三天在“人民论坛”栏目陆续刊发署名评论，且三篇文章无一例外地涵盖了同一个关键词——“悬疑新闻”。党报连批“悬疑新闻”，啥情况？紧接着便有“人民日报评论”的微信客户端揭开谜底，因为仔细考察那些台面之下的“新闻寻租”，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以“悬疑新闻”的呈现方式给涉事企业或个人施加压力，可说是新闻界少数害群之马的惯用伎俩。21世纪网为主角的这一桩特大新闻敲诈案，就是其中之一。

三箭齐发的《人民日报》有一句话说得恰如其分，“新闻敲诈或不止21世纪网一家”。如若党报的步子迈得再大点，完全可以将“或”字去掉，因为这种新闻操作手段也正是自家“悬疑新闻”系列评论最为不齿的。“或”字当头，以雪莱的那句“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为底本，悉数中枪的不仅有289号院的《21世纪经济报道》，还有财经系、财新系这两家行业翘楚。21世纪网被查了，21世纪报还远吗？21世纪报被查了，南方报业集团还远吗？南方系被查了，财经系还远吗？财经系被查了，财新系还远吗……财经媒体里面会有独善其身的吗？“普世”媒体不搞腐败传销“普世”干嘛？

还远吗？至少就目前形势来看，众多财经类媒体已经噤若寒蝉，万马齐喑，为自保只好采取“三不”策略，即不报不看不说。财经网虽然微博转发了相关消息，但是在其同步网站中并未见有相关报道；作为2014年的特大新闻丑闻，各大门户网站却只出让了要闻居下的位置呈现，似乎也在有意轻描淡写；冲在最前边，还属胡舒立带领的财新网，不仅在首页右上角推出由八篇文章构成的专题“有偿新闻与新闻寻租”，还主动碰触了颇为敏感的两个问题：21世纪网严重经济犯罪案透视、IPO敲诈财经公关共谋。对于一个屁股很难干净的财经类媒体而言，能做到这一点，至少证明了它的相对廉洁，尤其是与那些“三不”策略的实施者对照，就更能显出不同来。

列入专题的八篇文章中，其中就有曾经招来业界最大反弹的那篇就陈永洲事件而作的《新闻寻租不可恕》。彼时，剑拔弩张者要么对胡舒立的文过饰非不满，批评这位元老级人物“立论事实未必存在”、“倒向了那些可疑的势力”；要么不满胡舒立不合时宜地大谈新闻寻租，却忽略了背后更大的“黑手”——国家的意见治理策略。言外之意是，即便媒体圈已经污点重重，同行们也该同仇敌忾奋起反击。作为领军人物，胡舒立也该合着大流将明晃晃的新闻寻租藏着掖着，先向体制挥舞大棒才是应有之意。

胡舒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媒体行业的种种劣迹原形毕露。《新闻寻租不可恕》一文中几乎点到了全部的问题：陈永洲的操守疑点、央视的宣传审判、警方办案的污点、新闻寻租的危害等等，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然而”之后的矛盾过渡，最终指向的是新闻界本身。如其所述，中国的新闻寻租并不是个人操守有亏的偶然发作，而是存在于相当一部分新闻机构和媒体人身上的顽疾。媒体本为社会公器，新闻界不是“升官发财”的通道。但由于体制机制原因，多数媒体又有官方背景和政府隐性支持。因此，倘缺乏自律与他律，媒体很可能在市场与权力之间“套利”。在一部分媒体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有的拉广告不成，便以揭露真相为名，作选择性负面报道；有的自觉充当公关工具，深深卷入利益输送。此类以“新闻寻租”为特征的“商业模式”不仅不是秘密，还常常成为一些人私下炫耀的资本。

待到21世纪网丑闻曝光，再复读胡舒立的“观察”，恐怕昔日的反弹领袖也当缄默以对。比照而言，同样隶属于南方系的21世纪商业评论主编吴伯凡显然没有胡舒立那么直接，更愿意在个人微博平台以含沙射影的寓言附议，“堂兄告诉我说，狗特别爱啃骨头，但如果主人把一根狗骨头扔到狗面前，它会立即转头而去，并且好几天对主人不理不睬——它能闻出这是它的同类的骨头。如果你把一根带肉的猪骨头扔给猪，猪会兴致勃勃地啃个不停。今天突然想明白了，幸灾乐祸不仅是因为情感的卑污，更因为是智力的低下。”不过，因为同为21世纪人，可能面临的是树倒猢狲散的惨烈结局，故而此一藏头诗后边的跟帖，大多以“吴兄保重”居多。至于谁是“狗”、谁是“猪”、谁又是扔骨头者，除了让人联想到《新快报》头版战书中的“两根贱骨头”外，在此关头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因为着火的南方289号大院，有再多的辩词，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何况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远超过预期和可承受的范围。

当局者迷，但作为从南方289号大院出走的媒体人，时下作为旁观者或更能有发言权，也更能以旁观者的身份为公众提供有效讯息。其中既有冲锋在最前边的许纪光，也有默默表达己见的宋志标。前者于12日当晚发布气势汹汹的长微博《@21世纪网 特大新闻敲诈案背后的289号》，核心内容不外乎揭露南方系内部利益同盟的构成、南方系领导们如何勾结记者和他们敲诈企业的“轮奸”战书以及其个人举报内部腐败进而招致轮番迫害的始末。其中最为痛彻心扉一段陈述，让人不免联想到曾经轰动一时的南周新年献词事件——“新闻禁令”在南方系内部曾经是一个被高度痛恨的词汇。那意味着不允许记者发声、不允许媒体监督，南方系曾经对此恨之入骨。但当他们遇到揭露他们的“家丑”的信息时，南方系的领导们还是显现出一个“政客”的劣根性，他们会采取一切手段，让你的声音消失。“自由”、“民主”只是一些人欺世盗名的幌子，只要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会和问题官员们一样，不择手段的扼杀一切反对他们的声音。中国的新闻审查制度，对任何一个新闻记者都是噩梦，常常以“禁令来了”敷衍一线记者，成为南方系高层的惯用手段。而稿件被删除、被消失的背后，是领导及其培植的爪牙们日益丰盈的钱袋子。

至于从南方大院出走转战自媒体的宋志标，南周事件时还是愤青一族，这一次已然变得无感，满脸写着的只有一个词——平常心。一方面，媒体该自律，但“自律”为什么不成了呢？是因为包括财经媒体在内的整个行业没有“大屋顶”，而争取新闻自由、捍卫行业自尊、抵制权贵的收买和压制，就是这个“大屋顶”。但是以“南周事件”为标志，这个大屋顶被彻底掀翻。没了这个盖头的东西，剩下的都是以“党管媒体”校准自个儿位置，只剩下一些技术性原则的纠缠。另一方面，这种态势下，百度竞价排名的黑幕，央视作为之“毒瘤”，新华社即人民网舆情生意等，以及宣传网警系统的公关删稿体系，与21世纪网的丑闻都是一个性质的。所以，拯救很难，但要假想一个拯救的路线图，一定不是从行业自律开始，而必须正面迎向那些奴役新闻业的力量。

反思之余，既非来自南方系也非媒体圈内人的群体，颇有“有仇的报仇有冤的喊冤”的姿态。比如戴旭的“现身说法”，公知色彩浓厚，“我就知这类邪恶的阴魂不可能永远晃荡下去。于今果然。太阳出来了，黑恶势力横行网络的时代正在过去。”再如不具名网友的爆料，南方系曾利用城管与小贩纠纷勒索城管委宣传费用，开价260万，因三公经费不好开支，最后城管给了60万，搞了两期走进城管活动。真真假假，孰是孰非，成了一锅乱炖。这也难怪，在这桩新闻特大丑闻的调查结果出炉之前，假作真时真亦假，流言蜚语势必无穷溃也。

有人看到了太阳，因为死气沉沉的中国传媒行业终于有望迎来新一轮的大洗牌；有人出离愤怒，因为瓦解早已成为常态，即便作为市场化媒体代表的21世纪网“入网”了，但是要想通过一两件类似的“隔墙扔砖头”事件改观媒体生态，让畸形的传媒行业走向新常态，可能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局”，因为大局早已成为定局。对于南方289号院来说，火才刚刚被点着。广东省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已经行政立案调查，南方报业传媒集团也已派出工作组进入21世纪网和21世纪报系展开全面整顿。而作为21世纪系重要成员，《理财周报》已经开始溃败，夏日、梅波、谭昊、罗周等多人被带走调查。与广东东莞临扫黄风暴时被扒光了底裤类似，南方系这一次也正在被慢慢扒光游街示众。区别在于，前者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身份了然于胸，后者却一如既往地立着牌坊。以至于，当牌坊倒下，底裤走光，形成的心理震撼也远比前者剧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