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燕”这样的裸法 在中国独一无二

知名度女性和性工作权益活动人士叶海燕，因在新浪微博发布了自己的一张抗议裸照，上周五被武汉警方扣留。叶的家人收到通知，叶海燕被指控“在公众场所故意裸露身体”，将被扣留10天，很有可能扣留至北京APEC会议结束之后才被释放。

这已是叶海燕两年之内第二次被当局拘留。上一次被拘留是在2013年5月，当时，海南万宁发生校长官员性侵小学女生的事件，叶海燕和其他几位志愿者一道，在涉事学校门口举牌：“校长，开房找我，放过小学生”，令当局难堪。叶随即遭到报复，以故意伤害罪名被扣留。中山大学退休教授艾晓明为声援叶海燕，在半裸的上身写下“开房找我，放过叶海燕”，并将照片传至网上，一系列事件在全国引发巨大反响。

很显然，作为女性人权捍衞者，无论是艾晓明还是叶海燕，在公众场合故意裸露身体（比如互联网上），确实是事实，却并非重点。重点是裸露所代表的抗议和公民不服从。比如这一次，叶海燕裸露是为呼应其时正在日内瓦举行的联合国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审查中国报告，借此引发公众关注中国的妇女人权问题。在照片上，叶海燕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一个牌子靠在她的腿上，上面写着“中国女人，醒醒”“《消歧公约》你真的不知道吗？”

照片中的叶海燕，头戴紫色花环，在我看有意戏彷了西方油画史上常见的丰腴裸女，而照片上还有两位男性，坐于叶身体两侧，也分别举着有关消歧公约的牌子，其中一位还注视着叶裸露的身体。众所周知，传统的裸女画是为取悦男性观看者目光的，然而，在叶海燕的裸露照片里，有关标语严重干扰了这样的“男性凝视”，因此，裸露的身体并不是可欲的对像，而是传达了明确的抗议信息的场所。事实上，当局指控叶海燕的罪名，对这些包含了强烈抗议信息的字样只字不提，正说明抗议字牌，才是这些“裸照”的关键信息。

叶海燕并非第一次通过身体来进行社会抗议。即便对于国内的维权圈子而言，这样的行动也是相当激进的──不仅挑战当局的政治神经，也挑战了社会、民众甚至维权人士的“道德”底线。假如抗议信息在道德上无法被你指望达诸的受众接受，那麽，这样的抗议能取得抗议者想得到效果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恐怕要结合当代女权主义影响下的抗议传统，以及中国当下更广泛的性别和身体语境来看。可以说，无论在中国还是全世界，以身体为媒介来进行行为艺术创作的艺术家并不少。但像叶海燕这样，有意识地以暴露的身体来对社会和政治议题做出直接、即时，并且是一而再再二三的反应，在中国，只有叶海燕一个。

叶海燕（流氓燕）

实际上，公众场合暴露身体，在当下中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要么是基于商业需要，对于女性身体的剥削（比如各大车展上的女性“裸模”），要么是互联网兴起后，因技术便利引发的民众中间各式涉性活动的井喷（如约炮、裸聊、社交媒体和即时通讯软件交换身体图像）。但这些身体裸露的行为，既不涉及政治，也不是出于公共利益的活动。对于叶海燕来说，暴露身体是一种自觉的公民抗议手段，也是一种基于女性身体自主的表达需要。可以说，在她以往的维权工作中，贯穿了这种女性自主和身体自觉的意识。无论是2010年要求性工作合法化活动期间在武汉闹市举办的行为艺术，还是2011年与艾未未一同全裸出镜拍《一虎八奶图》，都是如此。

对于叶海燕的裸体抗议，我觉得应该有充分的理解。对于许多人来说，叶海燕的抗议行动令人赞叹，解救身陷囹圄的她，也是基于维权共业的应有之举。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甚至“推崇”她的抗议方式，不嗤之以鼻已经很好了。但我觉得，一方面，只看到照片上的裸体而看不到抗议文字和道具，本身就无法完整理解叶海燕的行动，也无法理解叶海燕这个人。另一方面，女性人权捍衞者有意暴露身体的行动，与女性被动地被展示和观看，有着天壤之别。作为维权者和评论者，应该识别出其中反叛的力道，把它与我们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的客体化、商业化女性身体的现像区别开来，给予正面的理解，尤其要在网络上型塑一种有利于女性维权者的公众感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