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场：南海仲裁后，中国选文斗

北京时间7月12日下午17时，很多中国民众都在等待位于荷兰海牙的联合国法庭会对“南海仲裁案”做出什么样的结果，但仲裁庭的官方网页却是无法打开的状态，以至于大陆媒体无法在第一时间发布消息。有大陆网友发微博说，“从来没有因为政治问题这么认真的到处刷新闻”。

的确，在仲裁结果公布的日子，舆论关注到达了顶点。从12日早间开始，“解放军征召预备役”的消息在网络上流传，《解放军报》的官方微博证实主要征召的是海军，并发出了“若有战，召必回”的激励口号；另有一份红头文件的照片显示，北京各单位将在未来五天进入“战时状态”。山西运城一家旅游景区甚至发出通知，凡是“退役返召”的老兵，“每人可获爱国奖励五万元”。

菲律宾驻华使馆则在12日上午发出通知，警告在华菲人要注意安全，而且“勿公开讨论南海仲裁案”。一些香港和台湾媒体报道，位于北京朝阳区的菲律宾驻华大使馆从12日早间开始有大批公安及便衣人员在大使馆所在的街道戒备，多辆警车在周围巡逻。

中国国防部也在仲裁结果出炉之前率先表明立场，称无论仲裁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和权益。一些大陆媒体刊出盘点，历数菲律宾、越南等国多年来在南海非法建了多少岛；五家中国智库则集体发声“‘仲裁’之后，我们这么办”。

大幕拉开

种种的迹象都表明，大家对仲裁结果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但也还在心里期盼能有一个更理想的结果。到17时02分，最先等来的是新华社的快讯：“仲裁庭作出非法无效的所谓最终裁决，中国不接受，不承认。”由于大陆民众还都不知道仲裁结果，有人认为此举是“还没开口先给他一巴掌”。

然而，这条快讯其实是中国外交部声明的简化版。17时20分左右，确切消息从国际媒体转辗流入防火墙内，仲裁结果比预想的更糟：法庭不仅认为中国主张的九段线“没有历史依据”，还将南沙群岛的所有高潮时高于水面的岛礁，包括太平岛、中业岛、西月岛、南威岛、北子岛、南子岛等，均视作“无法产生专属经济区或者大陆架的‘岩礁’”，甚至声称中国在南海的活动构成了对环境的破坏。

这下舆论炸开了锅。各种社交网络上一片义愤填膺之声，很多网友放言“只要祖国一声令下，立马投笔从戎，就这态度！”微博大V们纷纷转发红底白字的图片“不接受、不参与、不承认、不执行”，其中有些人一改往日的小资情调，高呼“希望我的国家能雄起一次”。甚至一些网友注意到，不管平时在网络上是“左派”还是“右派”，此时都“发出了一致的声音”。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转发了这条微博，并写道“这事儿根本不需要评论，评论就是给他们脸了！”

密集表态

中国官方的预案也在第一时间全部启动。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再次说明南海的历史与1949年以来的南海现状，重申中国在南海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中国外交部官网也发出了声明的完整版，重申裁决无效，指出菲律宾方面“目的是恶意的”以及仲裁庭在法律上的明显错误，并特别提到“中国不接受任何第三方争端解决方式，不接受任何强加于中国的争端解决方案”。

联系前文提到的12日下午中国国防部发表的声明，有分析人士指出，外交部和国防部同时发表声明，“十分罕见”。不过有分析人士从三份官方声明中发现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说法：

其一，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在回应中国南海军演的问题时，首次明确公开声称“打赢局部战争”。这似乎在暗示不排除在南海采取军事手段。

其二，7月12日中国官方发布的所有声明和讲话，矛头都针对菲律宾前政府。有评论认为，这是北京对菲新政府的公关措施。如果杜特尔特政府不放大仲裁矛盾，有可能是南海问题的最新突破口。

其三，南海问题的本质是中美博弈，但中国官方的表态没有提到任何美国的字眼。分析人士认为这也是中国的策略之一，既然美国口口声声谈南海中立，那么中国就索性不提美国，避免给美国以参与的口实，让美国“自动下擂台而非直接把美国推倒”，这么做亦是让中美对立的情况降温。

其四，中国政府的声明第一次提到了中国愿同有关直接当事国作出 “临时安排”。一些评论者认为这样的措辞偏“软”，似乎有“浪费了之前的努力”之嫌。实际上，能够接受临时安排，很可能暗示了中菲已经达成了新共识，也意在向南海周边的其他国家表明，只要是双边谈判，一切好商量，“中国做好了接受各方讨价还价谈判的准备”。

事实上，自2015年10月29日国际仲裁庭决定受理南海仲裁案以来，中国民间的民族主义情绪就不断高涨，军方鹰派也不时发出“南海必有一战”的声音，全世界都将南海问题当作“测试中国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超级大国是否愿意遵守既定的国际准则及国际法在南海是否适用”。这也就是为什么西方媒体普遍认为南海仲裁案“对中国和世界都意义重大”。中国政府接受“临时安排”的表态，表明上“立场松动”，实则是吸引各方谈判解决问题，同时也在“强硬到底”与“策略性周旋”之间做出了选择。

当然，策略归策略，中国官方对于南海仲裁案的基本的态度，并不是三份声明就足以表达完全。在12日晚间的《新闻联播》中，习近平当着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时表示，南海诸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中国不接受任何基于该仲裁裁决的主张和行动，并特别提到“中国一贯维护国际法治以及公平和正义，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中国外交部部长王毅则在镜头中再次展现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眼尖的网友还发现了“上海合作组织”的官方微博：“上海合作组织6个成员国，领土都不小，但没有一根海带是多余的！”

此外，新华社在12日晚间发表评论员文章《满纸荒唐言，一枕黄粱梦》，除了指出“所谓最终裁决，把政治闹剧演成了以法乱法、以法乱世的丑剧”，还特别指出“域外国家在南海问题上应发挥建设性作用，多做有利于南海和平稳定之事”。《人民日报》也在13日就南海问题发表评论员文章。至此，中国从官方到官媒已经做到了“发声全覆盖”。

各方反应

而作为南海仲裁案的始作俑者，菲律宾自然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有国际媒体形容菲律宾方面的情绪是“喜出望外”。作为可以预料的结果，越南也发表声明对仲裁结果表示“欢迎”，连日本也过来“凑热闹”，敦促中菲执行“仲裁结果”。美国更是在第一时间跳出来“敲打”，美国国务院打出“强烈支持法治”的大旗，认为仲裁决定是“和平解决南海争端的重大贡献”，对中菲“都具有法律约束性”。对于这些域内或域外国家的举动，有国际媒体指出其“好像没听见中国方面‘仲裁是一张废纸’的声明”。

值得注意的是，台湾总统府也在仲裁结果出炉后发表正式声明，对仲裁法庭的裁决“绝不接受”，并于13日派出康定级巡防舰出发进行南海巡弋任务。西方媒体则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南海的未来走向。包括《纽约时报》、CNN等媒体都认为“谈判可能是这场纠纷最积极的结果”。一家英国媒体刊发的报道则倾向认为，“北京不会使得局势产生关键升级”。《华盛顿邮报》则刊文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取决于中国、菲律宾和美国这几个关键国家的反应。

事实上，中国军方此前就已经给出过反应：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多维新闻记者第一时间采访了中国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原主任、解放军退役少将朱成虎，他认为这样的仲裁结果毫无根据，而且树了非常坏的典范，完全是罔顾事实的。“如果菲律宾继续在南海问题上挑衅，不排除中国会出手。”而针对外界“解放军全军进入戒备状态”的传言，朱成虎表示有点言过其实：“中国肯定有战备，但不至于像外界所传那样，何况近期的南海军演本身也是一种战备。”

中国策略

不过，“战备”说到底只是两手准备中的选项之一，中国的首要目标还是让相关国家回到谈判桌上，这一点在中国国务院新闻办13日上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刘振民介绍了《中国坚持通过谈判解决中国与菲律宾在南海有关争议》的白皮书，其中详细论述了南海的历史、南海争议的由来、中菲在此前达成的共识、菲律宾单方面采取导致争议复杂化的行动、中国一贯的立场与态度，用以“溯本清源，以正视听”。

在提问环节，刘振民花了很大的篇幅分析这次做出裁决的仲裁庭为什么不是一个合法的国际法庭（与联合国系统的国际法院毫无关系、政治操作、人员组成没有公信力、法官背弃自身的学术观点、薪酬由菲律宾支付等等），且仲裁庭滥用国际公约、滥用权力，并重点强调了“中菲之间是有协议的”、“菲律宾的仲裁请求歪曲事实”，并旁敲侧击的表示菲前总统阿基诺三世做出的“让我们十分不理解”的举动是受到了“某些国家”的怂恿与指使。

有评论指出，中国拒不参与南海仲裁从政治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唯一要面对的是在新海权理论下，作为已在《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上签字的国家，如何让历史主张并不单单停留在历史阶段，并成为主张南海主权公认的有力证据，如何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找到支撑九段线的法理依据。而从中国国务院13日的这场新闻发布会，以及上文提到的白皮书来看，北京已经开始寻求历史和法理思路的融合转型，这种“相对成熟而非一味激烈的一刀切”的应对方式，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要更有力量——这毕竟已经不是一个“拳头解决一切”的丛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