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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土耳其会有军事政变的传统

当地时间2016年7月16日凌晨,土耳其发生军事政变。土耳其百年来都是世俗化政策,军队是维护世俗化政策的坚定力量。而埃尔多安上台十多年,土耳其在往伊斯兰化方向走,并且在与军队的斗争中几次占了上风。这次政变是在这个背景下进行的。从历史上来看,土耳其军队有着发动政变的传统,这样的传统是怎样产生的呢。本文摘自《国家人文历史》微信公众号,作者郭晔旻,原题为《土耳其军队的政变传统是怎么回事》。

当地时间2016年7月16日凌晨,土耳其发生军事政变(图源:Reuters/VCG)

2016年7月显然是个多事之夏,法国尼斯的恐怖袭击令人惊魂未定之时,地处欧亚之交的土耳其国内枪声乍起,消息传来,又是一次土耳其军队总参谋部“一小部分”军官发动的军事政变。为什么要说“又”呢?

凯末尔的遗产

现代的土耳其共和国是穆斯塔法·凯末尔在奥斯曼帝国的废墟上建立的。更加准确地说,是誓言“没有武器就用牙齿和指甲去战斗”的凯末尔依靠一手创建的土耳其国民军建立的。1922年9月9日土耳其国民军光复被希腊人占领了长达三年的小亚细亚沿海重镇士麦拿(伊兹密尔),第二天凯末尔骑着高头大马,以胜利者的姿态入城,并通告整个土耳其:“军队在地中海岸边向全国人民致敬”。正是这场战役的胜利“为缔造(土耳其)共和国奠定了基础”。

从那时起,他也成了土耳其无可争议的领导人。土耳其大国民议会授予凯末尔的新姓氏“阿塔图尔克”的含义恰如其分地表明了他的地位—— “土耳其之父”。凯末尔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全盘西化的新土耳其,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

“土耳其人总是至终不渝地向往着欧洲……为了成为现代文明国家,我们别无选择。”

作为伟大的改革者,这位土耳其国父尽其所能变革了土耳其的一切:

政教合一的素丹·哈里发封建政体被废除,代之以西方式的民主制度;

传统势力深厚的伊斯坦布尔失去了首都的身份,取而代之的是新首都安卡拉;

文字也要改弦更张,与西方接轨的拉丁字母代替了书写神圣《古兰经》的阿拉伯字母;

甚至土耳其语本身也遭到无情的“清洗”,由于大量阿拉伯语与波斯语借词被废弃,新一代土耳其人甚至已经看不懂曾被称为土耳其独立宣言的《国民公约》的原文……

作为模仿西方体制的一部分,凯末尔规定土耳其的军队作为一支超党派政治力量不得参与国内政治,他们的职责是维护土耳其宪法以及领上的完整。共和国成立之初,凯末尔要求军中官员在军队与政坛中选择一个。作为共和国与军队的双重缔造者,凯末尔和他的忠实助手伊诺努都纷纷辞去了各自在军队中的军职,至此也基本奠定了土耳其军政分离的历史格局。

虽然如此,统治阶层的军人背景仍然使凯末尔政权带有军人威权的显著痕迹,到1931年,除了作为执政党的共和人民党之外,土耳其所有的政治组织都被解散、封杀或者兼并掉了,这一年标志着共和人民党一党威权主义在土耳其的正式建立。该党党章的“宗旨”部分宣称,共和人民党是“共和主义者、民族主义者、民粹主义者、国家主义者、世俗主义者和改革主义者”,这六大原则即后来凯末尔主义的“六个箭头”(altsoku),被视为土耳其的国家意识形态。

与此同时,退居幕后的土耳其武装力量在总参谋部元帅费夫齐的领导下也成为了凯末尔执政时期的支柱。这位具有普鲁士军事风格的领导人在奥斯曼帝国时期是以镇压凯末尔军队的角色出现,但是在土耳其独立战争时期却倒戈凯末尔,成为凯末尔坚定的追随者。凯末尔也称赞自己的军队时,“是土耳其的团结、土耳其的能力和土耳其的爱国主义的象征”。

有武装裁判的窝里斗

1938年,凯末尔离世,他留下的一党体制维持到1946年,为多党制取代。据不完全统计,仅1945-1950年间,就有27个形形色色的大小党派相继成立,工会组织多达88个,其中势力较大的政党是1946年1月成立的民主党。仅仅4年之后,这个民主党竟以压倒多数(在大国民议会总共487个席位中获得408个席位)的支持击败执政27年的共和人民党(凯末尔的政党从此再未在大选中取胜)。这是一次公正的选举,

“1946年的选举,计票人奉命不让人看到计牌,并得保证让共和人民党获胜。而1950年的选举则不同,计票牌挂在公众面前,并当众计票……”

然而,这个民主党实在名不副实,反而日益朝着独裁与专制方向发展,民众纷纷在报纸上指责民主党政府总理曼德列斯是土耳其的李承晚(韩国独裁者)。而伊斯兰教则得到复兴,民主党在10年之内建造了1.5万所清真寺。共和人民党时期,如果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中小学接受宗教选修课的教育,必须提出书面要求。而民主党改变了这一规则,如果父母不愿自己的孩子在中小学接受宗教选修课的教育,必须提出书面要求。

凯末尔时期国家、政党和军队三位一体,军队在国家社会政治生活中享有极高地位的政治传统在民主党执政后也宣告结束。新政府一上台执政,就撤换军队正副总参谋长及各军种司令,使新上任的总参谋长无权,把军队完全置于由文官领导的国防部掌控之下,并在国家立法机构中大量清洗军人出身的议员,使原来在议会中军人出身的议员从总数议员的1/2,下降到了1/25。

在民主党执政时期,土耳其军队不仅失去了社会政治地位,而月在通货膨胀的影响下,由于民主党政府不给军队增加工资,使其社会经济地位也大大下降,从而引发军队强烈的不满。

1960年5月27日土耳其军队终于发动政变推翻民主党政府,代之以“民族团结委员会”,民主党被取缔,其上层遭到军队无情清算:总统被判处终身监禁,而“土耳其李承晚”曼德列斯则被推上了绞架。在第二年通过的新宪法里,规定了军方职能:

“保卫领土和共和国是武装力量的职责,必要时可以武装反对内外的威胁。”

这为军方干政提供了法律依据。

仅仅十年之后,这个法律依据就又派上了用场。1969年,以“中间偏右,通向真主”为口号的正义党在大选中赢得议会下院256个席位,作为议会多数党单独组阁,引起了城市知识分子世俗精英等人士的恐慌不安,他们担心伊斯兰宗教势力东山再起。两年后的3月12日,土耳其军方发表备忘录,抨击议会和政府把国家推入无政府主义和内乱深渊。随即政府进行更迭,新政府几乎所有的实权都控制在总参谋长手里,史称“备忘录政变”,直到1973年,土耳其军方才恢复文官政府的统治。

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的成功和神权体制的建立鼓舞了土耳其的宗教势力(霍梅尼把凯末尔看成与被推翻的伊朗国王的同类人),1980年9月7日,土耳其宗教政党民族拯救党在科尼亚开会,明确反对土耳其的世俗化。紧要关头,军队再次出手,1980年9月12日,土耳其军队总参谋长科南·埃夫伦将军发动武装政变,宣布解散议会和内阁,在全国实施军事统治,全面接管国家权力。1982年11月7日由公民投票通过了土耳其历史上的第3部宪法再次确定了军方作为宪法监护人以及仲裁人的地位。由总统、总理、外长、国防部长、总参谋长、陆、海、空三军司令和宪兵司令组成的国安会,军人占有9个席位中的5个。军队通过控制国安会掌握了国家政策的发言权,甚至在对内对外安全决策上凌驾于文官政府之上。

土耳其军队发号施令的日子结束了?

但自从冷战结束以来,整个中东世界都出现了伊斯兰教复兴现象,土耳其也不例外,以至于连以世俗主义国家“守护者”自诩的土耳其军队也已经无法遏制亲宗教势力坐大。毕竟土耳其是个90%以上人口是穆斯林的伊斯兰国家,1996年6月,具有浓厚伊斯兰宗教色彩的繁荣党在大选中获胜,其言行也引起了以土耳其军方为代表的世俗主义者的强烈不满,曾任海军司令的阿迪米尔·埃尔卡亚将军宣称伊斯兰化是土耳其安全的主要威胁。1997年2月,军方向政府提交18条建议案,包括限制伊斯兰传媒、关闭私立古兰经学校、控制宗教学校的规模、延长义务教育年限等内容,以控制繁荣党的伊斯兰倾向,1997年6月,繁荣党政府在这次军方主导的“软性政变”中垮台,第二年,繁荣党也被宪法法院以“损坏了欧洲人权法院所坚持的世俗和民主原则”为由取缔。

但这已是土耳其军队权威的回光返照。被取缔的繁荣党随后更改名换姓,以贤德党的身份再次出现,虽然2001年贤德党又遭取缔,但如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升”一般,2002年,繁荣党的又一个马甲“正义与发展党”再次在大选中高票胜出执政,并在2007年成为上耳其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党,甚至实现了2002年、2007年、2011年和2015年大选四连胜,其党魁埃尔多安成为如同俄国普京那样的政治强人,在总理与总统的身份变换中掌控着土耳其政局。

土耳其军方在政治上的式微在2007年的土耳其总统大选中已经初露端倪。当时,正义与发展党推出的候选人居尔(Gill)因伊斯兰色彩引发土耳其的世俗主义者在4、5月举行大游行。4月12日,土耳其总参谋长也代表军方宣称,希望看到的总统是完全忠于世俗主义的,是忠于国家的原则的,“不是口头上的而是本质上的效忠”。4月27日深夜,军方又在其网站上发表了一份 “备忘录”,公然宣称:

“在总统选举中出现的问题是集中在对世俗主义的辩论上……土耳其武装力量坚决反对那些辩论和否定性的评价,它将在任何必要的时候以公开和明白的方式展示其态度与行动。”

然而,1997年一纸宣言就能迫使民选政府下台的故事并没能重现,军方最终被迫接受了居尔担任总统的现实。

随之而来是正义与发展党政府的反攻倒算。2010年2月,埃尔多安指使警方以涉嫌策划代号“大锤”的军事政变为由,逮捕了包括原空军司令、海军司令在内的多名退役或在职军方高官。在接下来的短短一年多时间内,40多名现役将领以涉嫌政变的罪名相继入狱——对此昔日有着政变传统的土耳其军队所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也仅仅是2011年7月29日领导人的集体辞职。无怪乎有人惊呼:

“土耳其军队发号施令的日子结束了”。

“这实际上宣告了军方在土耳其民主政治中发挥作用的终结,这是首个土耳其共和国落下帷幕,第二个共和国拉开帷幕的具有象征性意义的时刻!”

眼下,2016年7月16日发生的军事政变似乎不到一天便已经宣告失败。如果这是一次军方像过去一样为捍卫凯末尔的遗产而采取的行动,那就意味着将军们不但已经无法挽救土耳其世俗化方向了,甚至连挽救自己也已经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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