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防涝年年涝，中国水灾背后谁是凶手？

泡在洪水中衣不蔽体的儿童尸体、洪水中的残垣断壁……悲愤的村民大声质问：“我们村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此前对中央电视台和中央广播电台宣称“无人员伤亡”的官员无以答对，只有一跪了之。7月22日，一段“邢台官员下跪”的视频，揭开今夏中国水灾中最刺痛人心的一幕。

天灾还是人祸？

在中国大多数省份已受到洪涝灾害侵袭、死亡数百人、数周前中国领导人已纷纷讲话要求各地做好汛期安全防范工作的前提下，距离北京不足400公里的河北省邢台市大贤村村民，却在7月20日凌晨的睡梦中被洪水吞没。

8人死亡、1人失踪，多名儿童遇难的血淋淋现实，被官方粉饰太平的“无人员伤亡”遮盖了50多个小时。直到以上述视频为代表的现实，被饱受亲人死亡、家园被毁、官方谎言三重夹击而愤怒的大贤村村民揭发开来。他们聚集在107国道上抗议示威，并与前往现场控制局面的警方发生冲突。

“官员下跪”视频迅速传播，邢台水灾现场的照片和视频在互联网上被大量曝光，邢台市委对外宣传办公室官方微博@邢台发布终于在7月22晚间的通报中，第一次提及此次洪灾的死亡情况。7月23日晚间，河北民政厅公布说，截至当晚18时，全省因灾死亡114人、失踪111人。而此前一天，该部门的公告还称，水灾导致36人死亡77人失踪，邢台更是报告零死亡。

面对汹涌的舆论，官方所谓“不是人祸”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4名被“停职追责”的官员亦被视为腐朽的官僚体系安抚民意的“祭品”。暴雨天灾诚然难以避免，但是为什么洪灾来临前，村民没有得到预警与提前转移？面对一个村9人死亡的惨剧，官员为什么敢对官媒称“全部安全撤离”？中国近年，年年防涝，年年“看海”，洪灾内涝屡治不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洪灾致邢台一片狼藉

快速城镇化主因

问题重重的快速城镇化当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直接原因。长期以来，中国大陆城市化发展理念、发展规划和制度建设等严重滞后，当城镇化走上快速发展轨道后，不仅已有的城市交通、地下管道、供电供水和废水、废气、废渣的“三废”治理等设施建设，以及住房、教育、医疗等民生工程建设的承载能力明显不足，而且城市各项新建和改、扩建基础设施及民生工程建设发展，都跟不上城镇化速度，难以适应和满足城镇化发展要求。

法国作家雨果在《悲惨世界》中说，“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曾经担任台湾文化部长的龙应台女士曾引用这句名言，并在自己的文章中写道，验证一个国家和城市是否发达，一场雨足矣。因为发展中国家或许有钱建造高楼大厦，却没有心力来发展下水道……你要等一场大雨才能看出它的真面目。跟不上城市发展的排水能力，在一年又一年的水灾考验下一次又一次地暴露无遗。

有媒体援引中国国家城市给水排水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总工程师郑兴灿的讲话揭露，中国城市中普遍采用的是当年苏联的“地下管网式”排水设施，在较浅的地下埋藏着口径多在一米左右的排水管，设计保守，承载有限。更严重的是，在雨水相对偏少的中国北方地区，城市排水只偏重于污水处理技术的研究，大部分地区都是只有“污水管”而没有真正的“下水道”。

在中国城市还未急速扩张时，城市绿地、外围农田、江河湖泊都能大大地减轻排水压力。但随着城市高楼不断涌现，地面硬化率逐年增多，城市内湖被无限制地填埋、可以起到排水和蓄水功能的绿地不断减少，让中国城市面临蓄水、排水功能的双重短板。

这双重短板，更是波及周围的乡村。正如这次的邢台水灾，在邢台市区河面很宽的七里河，带着城市不能容纳的大量洪水奔流而下，到了下游大贤村等地，受到城市建设埋设热力管道影响而突然变窄，甚至淤堵的河面不堪洪水的负荷，最后只能如猛兽般冲击岸边的村庄。

显然，中国在走向城镇化的过程中，因为急功近利的发展理念和政绩观，看不见的下水道跟不上城市快速发展的步伐、市区的硬地面积远远超出自然承受范围、湖泊河流生态系统不受监控、约束而遭到破坏。这些缺乏科学监控与管理而产生的不合理现状，一起加剧了洪灾的破坏力。

现代化管理短板

在中国近年加速城镇化建设的进程中，智能型城市成为经常出现于媒体的新名词。今年6月8日，华南大部分省份发生洪灾前夕，第二届中美气候智能型暨低碳城市峰会在北京闭幕。早在2012年12月5日，中国就已经正式发布“关于开展国家智慧城市试点工作的通知”，并印发《国家智慧城市试点暂行管理办法》和《国家智慧城市（区、镇）试点指标体系（试行）》两个文件，开始试点城市申报。

显然，中共高层已经注意到中国城市发展过程中的短板。但是，当暴雨来临，洪灾依然难以避免。每每触及这一痛点，地方政府总能搬出几条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暴雨之大出乎意料、城市扩张太快、老城改造太慢，再如管网基础建设欠账太多、跟不上城市发展的步伐。

是该“怨天”还是“尤人”？其实，最应深刻反思的，是中国城市建设过程中，政府官员是否具有现代化的规划和监管能力。中国国务院下属的水利部门关注重点在江河湖泊的防洪供水以及其他水利工程，未参与到城市排水系统规划设计中，导致开发商从中国国土部门拿到一块地皮后，可以任意填埋圈地范围内的湿地、塘堰、沟渠、凹地；中国建设部门只注重地上建筑的美观，对地下排水系统考虑不多；地方政府长官意识的行政干预，使城市排洪设施规划要么不科学，要么建设规模严重缩水。这必然导致排洪能力远不能满足实际防汛需要，大雨大涝、小雨小涝。

当然，排水防洪建设是一项难以在短期见效的工程，比较复杂、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需要经过长时间规划实施。但是当洪灾来临，连提前预警安排民众转移这个最基本的职责都不能胜任，地方官员还有何面目去拿天灾为自己开脱？当大量伤亡发生两天之后，还以通讯中断为借口对媒体宣称“无人员伤亡”的官员，又置基本的人性良知于何地？也许，我们可以说内涝是发展中国家无法避免的“通病”，但是《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等相关政策的出台，表明中共高层已经改变以往只看GDP的政绩观，开始考虑城市整体规划发展，以及发展与环境的协调问题。但是官员队伍，尤其是基层官员的能力与素质能否跟得上中国的发展需求，是一个无法忽略的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