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真人秀不稀奇 但只穿内衣的见过没？

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朋友们，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告诉大家一个发现：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境内的真人秀节目现在是越做越野了。现在出了一档新节目，名唤《内衣约会大作战》（Undressed），内容大致如下：取孤男寡女各一，置入黑暗摄影棚内，互相剥光外衣只留打底遮羞布，于床上放置30分钟，任其反应，观察现象。另附一架巨型投影屏幕置于这对男女之前，指示操作步骤。您是不是觉得这事儿特别性感撩人足以引得一片春心荡漾？

出乎您意料，完全不好玩。

这节目给人的感觉，好比坐上时光机预知未来，提前二三十年一窥反乌托邦未来社会之面貌：男男女女依照三观、爱好、血型等等要素分门别类，通过大数据技术进行配对，由武警子弟兵押送到 “鸳鸯楼” ，根据指示亲亲抱抱脱脱啪啪，然后再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 这就是这档子事的法律流程和规章国标，明白吗？举国上下明令禁止自由恋爱，老大哥在看着你，老大哥在你打炮时都要看着你。

扯远了，现在不还是2016年吗，找点乐子也无妨嘛。

约会类真人秀层出不穷，《内衣约会大作战》应运而生。人人都有对于男女约会的窥探欲望，这种人之初性本窥的私欲正是这类节目成功的根基。我们爱看 《初次见面》（First Dates） 里面男男女女在下午茶场合扯东扯西撩汉撩妹；我们爱看 《约会吧》（Take Me Out） 里面两性之间化学反应嘶嘶作响呼之欲出（可一个礼拜之后他们又在这节目里撕破脸皮）；我们还爱看 《爱情岛》（Love Island） 里面那些姑娘小伙们连续六个礼拜啪啪不停干了个爽，事后才想起还有认真谈恋爱这回事 —— 这些电视节目的制片人显然对吸睛大法颇有心得，他们知道如何将约会故事包装成光鲜亮丽、值得一播的精彩节目，掌声鼓励一下，啪啪啪。

但《内衣约会大作战》却不落窠臼。这节目比起上面那些前辈更怪，而且考虑到所有上镜人士都穿着妥当三点不露，这节目口味可谓相当柔和 —— 如今这可不多见了，在这个时代，《Geordie Shore》节目里边那位加斯·比德尔（Gaz Beadle）连自己的丁丁都有其雅号。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却完全不想 “那档子事儿” ，这能满足观众吗？得搞点大新闻才能刺激眼球不是吗？

算了，不谈这个了。让嘉宾们亮个相吧，先看看这位劳伦（Lauren）：

劳伦这种人你应该不陌生，她跟混真人秀节目的一票姑娘们一样，看起来还有点姿色，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缺乏桃花运，约会历史并不光彩。 “我这23年大概有过……三次约会经历，这是第四次。” 这我就搞不明白了。在《约会吧》里面，姑娘们面相凄惨，告诉主持人人生情史白纸一张；在《初次见面》里面，姑娘们大老远跑到曼彻斯特参加录制，结果节目内容不过是跟别人吃顿饭而已。

这都2016年了好吧，大姑娘家家连会都约不成？世道没这么悲惨吧？现在的青年人难道整天靠互发露点黄图交流，面对真人就束手无策？高级科技把人变得这么低级趣味？总而言之劳伦认为自己 “有约会恐惧症” 、 “讨厌尴尬场面” 。怎么办？上个电视呗，问题就解决了，脱脱衣服，见见小伙子。

小伙子是谁？就是这位萨姆（Sam）：

看多了真人秀节目你就会发现，人们抢着上镜露脸的动机不外乎三种：真是纯傻逼；单纯想出名；以前受过打击，包括但不限于精神伤害、情感挫折、生理残疾等等等等。他们需要 —— 急切地、深沉地需要上个电视抛头露面，因为这是人类已知的唯一一种可以愈合他们那种伤痛的治疗方法。他们捏住鼻子屏住呼吸，一头扎进电视圈水温冰冷的汪洋大海，期待主耶稣现身显灵，专治绝症药到病除。

萨姆（以及所有参加《内衣约会大作战》节目的人）都是典型的第三类人。这哥们的心理障碍源自生理机能：他过去一直瘦如麻杆，现在却不知何故修得一身腱子肉，造化弄人呐。来，听听他的梦想宣言， “我以前从未因自己的胴体感到骄傲自信，但现在不同了。” 虽然不是那种 “我父母都在一场车祸中意外离世现在我要继续我的音乐梦想” 这种 Old School 套路，但是他妈的还是换汤不换药好吗。

萨姆今年二十有三，急于寻觅人生一知己，步入婚姻圣殿膝下子孙满堂，共度此生白头偕老。有多急？急到他想在电视上给未来的老婆老伴孩子他妈扒到只剩内衣内裤，走出摄影棚再把这位佳人介绍给家父家母，结婚生孩子按部就班。 “我今年23了，我是个性格爽朗的男青年，我之前经历了四个半月情感空窗期，想跟一位姑娘好好谈一次，认真的，让我安定下来，成家养孩子那种。”

现在这年月，人人估计都能干到75岁才退休，科技发达医学昌明想什么时候生孩子都能生得出来，着鸡毛急啊小伙砸？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别有压力，放轻松。

开始了，两人步入一间空荡荡房间，从惯常套路开始约会流程，比如跟对方描述你家在哪儿，照着地图来，越明白越好 —— “利兹在哪儿你知道不？” “知道呀！” “离那儿不远。” 然后大屏幕显灵，提示双方开始脱衣大秀。在后台采访区里萨姆聊了聊当时的心得，他说事情不像想象的那般顺利。 “我一直在看……那个……啊…… ” 他支支吾吾，还停了一会儿考虑措辞，他明显需要一个合适的、正确的、礼貌的词汇来表达他的内心感受，“…… 胸。”

说老实话我搞不明白脱衣环节对约会能有什么帮助。如果说这是 “破冰” 环节，指望借此打破男女之间的恐惧和紧张感，明显是不得要领；如果说是为了制造谈资，也显然是适得其反。两人都对脱衣服这事儿讳莫如深，他们试图摆出尽可能显得自然的姿势用手臂挡住要害部位，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暴露。他们明明八成身躯都裸露在外，还得装出一副 “这很普通没什么大不了” 的样子。屏幕上显出指示，让他们评论自己的 Facebook 头像照片。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某些人心里肯定这样想：“不就是约会吗，哈哈哈，太轻松了，我就喜欢那种失败系数高、心理压力大、脱光光只剩三点的那种约会场面，老子就好这一口！” —— 我操您这可太牛逼了。

下一个登场露面的妹子名叫露比（Ruby）：

我不太喜欢她，她在镜头前翻来覆去叨逼叨她那点儿（失败的）情史破事儿，说话语调也单调乏味教人哈欠连篇 —— 怎么能提起小伙子们的兴致？听到她的开场白你更会眼珠子掉出来砸在地板上直奔地漏下水道，“恩，我喜欢观察别人，我上电视的时候一定会努力观察，看他们穿什么鞋戴什么表，脑补一下他们的日常形象。” 真的吗？你要真这样还是一边儿玩去吧，记得买个游戏机。

跟她对戏的家伙名叫尼克（Nico）：

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三条准则吗？尼克明显也是第三类货色，他过去是个超级胖墩，现在终于回到正常人类范畴，于是反差之下尼克决定脱光外衣上上电视解决自我认知的错位难题，啧！他说话一口难以辨认出处的欧洲大陆口音，职业是水下摄影师。试摘取二人对话节选如下：

尼克：“小时候在学校你过得怎么样？”

露比：“我觉得还行吧。”

我操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他们俩啪啪啪？没戏！这一对儿比上一对儿强吗？能强到哪儿去啊。说到上一对儿，他们也躺在床上扯着有的没的，前方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两人都抱着狗的照片，显然制作组希望以此创造些话题。萨姆说照片里那只狗就是他自己家养的。

劳伦：“它叫啥名？”

萨姆：“埃尔维斯。”

劳伦：“哇，是因为猫王所以你才给它起名叫这个吗？”

萨姆：“呃……算是吧。”

两个人互相试探互相了解，这种事儿即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也是小心翼翼困难重重教人心里紧张恐慌不堪 —— 更别说现在是只穿内衣躺在床上，心理压力岂止翻番，简直还得再翻一番。初次约会的真谛就是尽可能用轻松对话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再看看这人值不值得再见面，是否能够托付终身（终不终身其实还真不好说，但至少得托付个几年吧）。

初次见面就像做买卖，把一小块干净、优雅、精华的部分切下来像贡品一样呈现出去，以供推销之用。切记这个版本的 “你” 是精雕细琢的你，不是每天吃喝拉撒打呼噜放屁的那个你。但其实做到这样也不够，想要尽善尽美，必须战胜心理恐惧感和不安全感，绞尽脑汁打开话匣子说点风流话，穷尽所能表现出不想孤独终老的强烈愿望 —— 然后这一切都在床上发生，只穿内衣内裤。

说到这我都忘了他们都穿着内衣了。我开始对露比渐渐有点好感了 —— “啊我觉得我是那种有点奇葩的女生，我会把好多怪想法、不好的东西也表现出来 …… 一会儿肯定会有人大吃一惊。” 她这么说的，然后她说自己能 “性爱通灵”（sex psychic），尼克听到此话的反应如图：

萨姆和劳伦则施展柔术，玩了把男女双人瑜伽，但搞得真是不好，严重缺乏性吸引力。我觉得这个桥段简直可以拿到主日学校讲经，有祛除邪念之功效； 精虫上脑时刻看一段这个，提神醒脑相当管用，比跳进冰水池、看乔纳斯兄弟演唱会这类行径效力更强。

折腾一圈之后两人坐下，屏幕一闪而过一张萨姆和海豚一起游泳的照片。“海豚可是越来越机智了！” 劳伦提示说。搞不好下一集会有海豚上节目现身说法呢，给地理盲普及以下大海的地理位置 —— “你知道大海在哪儿吗？” “不知道。” “海滩在哪儿你知道不？” “哎这个我知道！” “那就对了，离海滩不远的地方就是大海。”

约会即将结束，两对男女似乎都没有什么进展。露比说话越冷淡（ “我不是那种亲密的人，我也不喜欢抱抱，从后面抱着……还不如来一发呢” ），我对她态度反而变得越好，但尼克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大屏幕提示萨姆和劳伦啵一个，萨姆探身准备下手，岂料劳伦早已布下防线，说 “现在不太合适” 云云，搞得萨姆打道回府，尴尬不堪。 “哈哈，是有点，不合适哈。这主意太疯狂了。” 他一定这么想。

他们一言不发呆坐了一会儿，感觉就像度过了一整个冰河时代一样漫长。 “有点尴尬对吧？” 萨姆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 五分钟？从他说完这句话直到节目正式结束，感觉足足他妈有一百年，啊不对，一千年。

节目尾声，两边的床头柜上各自升起一台iPad，上面有个app让两位各自给出自己的答案：以后能不能见面？行还是不行？做出选择之后，结果会呈现在大屏幕上。露比有点尴尬，踌躇了一会儿，选择了 “行” ，她还是想见见尼克嘛。结果揭晓，大屏幕上的图像像抽奖转盘一样旋转个不停，定格之后发现，尼克的答案是 “不行” 。

露比转过身当面发难，“为啥不行啊？” 该怎么说啊，说你衣冠不整，语调平淡，脾气不好？你自己觉得呢？ 结果一出来，大屏幕提示尼克可以穿好衣服走人了，这家伙当然马上照办，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然后就是这样的场面：

另边厢，萨姆和劳伦觉得 “后会有期” ，但片尾的情节告诉各位观众，他们也就是 “做做朋友而已” ，意思就是 “两人互加好友但从不会见上一面，萨姆礼拜五半夜三点钟给劳伦头像点赞劳伦每年生日给萨姆发条信息如此而已，只要其中一人状态改为 ‘恋爱中’ 俩人马上互相取关” ，懂了吧？不过至少他们在电视机前勇于尝试，还算可以嘛。

然后字幕淡出，屏幕一片黑暗，只剩我自己独身一人坐在电视前方，思考这档脱衣恋爱节目为何能够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感到自惭形秽：我太低级趣味了，以为不来点正经的啪啪啪啪就不能吸引眼球，就失去了约会类节目的精华所在。

我就像你某个怪逼表兄弟，看惯了另类 AV，结果永远无法在现实生活中与异性接触，只能被父母送到教养院，让圣洁的基督洗涤灵魂。是，我喜欢跟只穿内衣的人约会，我需要刺激，需要咪咪，需要大触手，我这辈子彻底毁了，都是电视节目的错。电视节目你真棒，我感谢你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