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风波再起 “乌坎模式”终结？

正当甘肃临夏康乐县一起人伦惨剧震荡中国舆论之时，声名在外的广东省陆丰市乌坎村则又一次引起海内外媒体的聚焦。曾经备受好评的“乌坎模式”是否就此终结？

已经绵延5年的乌坎事件

据报道，9月13日凌晨4点稍过，陆丰警方突袭乌坎村，逮捕村民蔡加粦、张向坑、杨锦贞等13人，称其涉嫌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交通秩序等罪。过程中，警方与村民发生对峙和冲突，并导致一定程度的流血伤害。坊间有传闻称有人死亡，后被辟谣。

官方此举所针对的是，自6月19日以至如今，已经持续近三个月之久的乌坎村民游行示威活动。据称，在这些时间里，除七一党庆外，每日傍晚超过千名村民全村游行，至今已经80天。陆丰警方称其为未经批准的“非法集会、游行、示威活动”。

而他们游行的原因，则要归结于乌坎村精神领袖式的人物林祖恋在6月17日突然被捕。林祖恋被指控受贿，之后承认受贿、被免职、认罪视频被公开、声明“不请律师”。9月8日，林祖恋被判刑3年1个月，罚款20万元（1元人民币约合0.15美元）。林祖恋当庭认罪不上诉。

据说，村民本来计划在6月18日到省、市政府上访，要求落实归还土地的承诺。因此有猜测认为，官方逮捕林祖恋可能与此有关，而且可能无关受贿，林祖恋认罪该是迫不得已。如此的话，政府就不仅与民争利、失信于民，而且还栽赃陷害。这种想法在游行村民中可能普遍存在。

而村民们敢于而且能够在长时间里游行街头、声讨政府，则是因为乌坎村在2012年初经过一次普遍公开的民选，建立起一套相对独立的基层组织，并有“乌坎模式”之名。乌坎也在经历这一系列事件后，成为海内外媒体舆论的焦点地区。

之所以如此，则要追溯到发生在2011年的“乌坎事件”。当年9月21日，乌坎村三四千人聚集陆丰市政府大楼与派出所，之后多次集会示威，与执政者爆发冲突。后来，广东省一级主导协调，承认并允许其民选组织，归还部分土地，缓解了此次矛盾。该事件被视为中国大陆群体性事件的标志性里程碑之一。

已经延续十多年的土地财政

可见，有关乌坎的持续数年、环环相扣的一系列矛盾、冲突，其根本症结在于土地，并由此扩大、牵扯和反映出其他的诸多社会和政治问题。而且，当时困扰村民和当局的土地问题到现在仍然存在，并且正是此番乌坎再度成为舆论热点的比较直接的原因。

地方对土地的处理，是中国经济发展模式和财政体系一部分，陆丰对乌坎的做法并非孤例。执政一方认为，征收村民土地进行投资建设，能够推动地方整体经济发展，增多地方财政，进而提供社会保障与福利。当然，其对当地村民的补偿多少，提供社会保障和福利的多少，是否涉及特权腐败，各地又各有不同。至少，乌坎当时的做法超出了村民们的容忍底线。

如果站在村民的立场上，比较政府征收土地的极低价格和拍卖土地的极高价格，再比较中国和国外对个人权益的不同定义，难免令人难以接受。对于这一点，村民们认为政府做法违背了公平正义，侵犯了他们的权益，是政府的原罪。当局则认为这是一种利益之争，是代表更广大人民群众的政府而不是乌坎少数人更应该在土地收益中占得大头。

到了今日，当地政府的强硬行为也有了一些必要理由。陆丰公安局方面表示，“村民蔡加粦、张向坑、杨锦贞等人不断以制造谣言、恐吓辱骂、威逼利诱等手段蛊惑煽动、策划和要胁组织部分村民非法聚集，扰乱公共场所秩序和交通秩序，扰乱学校教学秩序，拦阻村内渔民出海打渔，阻碍商铺正常营业，严重危害当地生产生活秩序。”

从这些话中可以得出当局的几点论据，比如，这些村民不仅荒废了自己的工作，还影响到区域内其他民众的生活，更是影响到当地经济发展和社会秩序，以及“丑化”当局形象，挑动和制造官民矛盾，部分行为涉嫌违法。而林祖恋被捕和审判，则是因为他确实存在受贿行为。

因此，如果乌坎村民与当局都只坚持自己一方的立场、纠结于对方所出现的诸多失误、而都不肯反思自身并作出让步的话，这场持续数年的斗争将会形成没有终点的恶性循环，双方最终都会是受害者。当然，其中一部分村民会最为受伤。

“乌坎模式”何去何从？

此次乌坎风波再起，也难免将曾获各方的好评“乌坎模式”置于风口浪尖。显然，当时对乌坎的的处理做法并未最终解决问题，未来也不大可能再现于其他地区。那么，这对中国基层民主实践来说，确实是一次挫折。【更多阅读：《英雄陨落 林祖恋受贿民主改革受挫》】

乌坎正在发生的事情，与同一时期甘肃临夏康乐县一家六口服毒身亡的事件放在一起，共同反映了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一些艰难问题。有关基层民主实践所出现的一些负面结果尤其受到关注，比如，可能导致民粹情绪，宗族势力坐大，少数群体边缘化，同样可能产生贿选等腐败情况，导致与上级政府机构的立场冲突。这些也是当下中国基层民主特别是农村民主推进滞缓的重要原因。

尽管如此，基层民主实践在很多地方仍然产生了不应忽视的积极作用，较大程度上代表和维护了本区民众的利益，对基层官员构成了约束。诸多问题的出现，应该理解为这方面的改革需要更多的协调、引导，需要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契合，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乌坎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底层社会深层次矛盾其及变化的一个观察点。所谓“乌坎模式”如果确实存在，也是执政者出于良善意愿的一次改革探索，也算是对当时海内外舆论所呼吁的民主的一次必要回应。如今出现的乱象，问题并不全在所谓“乌坎模式”，也不全在“民主”理念，而且应该是当初的局中人都很难预想到的。对乌坎一地的时局变迁，积极面和消极面都不应过于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