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锋：抓捕四人帮改变中国命运

前中共领袖华国锋去世，享年八十七岁。他在一九七六年被毛泽东钦定为接班人，在毛死后不到一个月，抓捕四人帮，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结束文革，也最终导致邓小平复出和胡耀邦、赵紫阳改革。本文原载于2008年《亚洲周刊》，作者章海陵，原题为《华国锋：推翻四人帮改变中国命运》。

八月二十日，就在数亿民泷兴致勃勃观看北京奥运比赛之时，新华社宣布华国锋去世，享年八十七岁。这位在一九七六年被毛泽东钦定为接班人的中共领袖，也是被毛泽东亲笔写上‘你办事，我放心’字幅的继承人；在毛泽东死后不到一个月，成为推翻四人帮的关键人物，也使他之后成为中共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和中央军委主席。

新华社说，华国锋是中共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今天，华国锋作为党和国家的前领导人，在年轻一代心目中只一个概念、一则历史条目。但对于中年以上民众，华国锋却是一个无法绕开的历史存在，他巨大的历史意涵在于他的权力来自毛，但也意外地成为摧毁毛教条的开始。

历史不会忘记，没有华国锋，就没有抓捕四人帮；而没有四人帮垮台，就不可能有邓小平复出，更不可能有胡耀邦、赵紫阳主导的改革开放……也没有中国融入世界的经济腾飞，甚至没有今年八月八日火树银花的北京奥运之夜。

唯有过来人，才能准确评价华国锋当年的勇气。可以说，当年中国极可能就是今天的北韩，因为七六年的‘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对中国日后较好的命运不利。七六年，九月九日毛泽东去世。十月六日，四人帮被抓，他们在上海的爪牙仍发出‘还我江青、还我春桥、还我洪文、还我文元’叫嚣，要发动武装起义。

然而，毛泽东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却让毛泽东的遗孀一尝阶下囚滋味。何其石破天惊！这是中年以上民众挥之不去、魂飞魄散的清晰回忆。华国锋曾是一段艰难时势、一个严酷年代的象征。七六年四月，‘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时任中国公安部长的华国锋镇压了天安门事件，哪怕已事隔三十二年，人们回想起浸泡血泪的广场，仍有倒抽冷气之感。

也是这个华国锋，在当年的多事之秋，隐密地与中南海警卫团最高领导人汪东兴与中共军方元老叶剑英串联，由八三四一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抓捕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

其实，毛泽东早就预见四人帮被抓的政变结局。一九七一年林彪事件后，毛泽东公布了自己于一九六六年写给江青的信，称‘中国如发生反共的右派政变，我断定他们也是不得安宁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会容忍的’。当时，‘反革命政变’是可怕之极的字眼，民众害怕，军人恐惧，官员更是毛骨悚然。而最压抑人心的是，张春桥深得毛泽东的真传，有一整套阶级斗争及无情专政的缜密论述。文革中，他残暴镇压上海柴油机厂工人运动，整肃上海复旦大学‘红革会’，心狠手辣，臭名昭著。

中共元老和官员更害怕江青与张春桥。从高岗、彭德怀、刘少奇、林彪垮台，再到周恩来受压制、邓小平遭批判，一轮轮党内斗争令中共官员深信，毛泽东最高权威不可反抗，‘宠臣’江青、张春桥党内斗争从无失败纪录，每每所向披靡。周恩来曾告诉毛泽东，张春桥历史上有叛变行为，毛泽东当作耳旁风。为了捍卫张春桥，毛泽东宁可抛弃党章规定的接班人、中共‘军神’林彪。

七六年四五天安门事件中，张春桥胆敢当众辱骂邓小平，称他就是匈牙利事件中的纳吉，邓小平铁青着脸，根本不敢回敬他。江青在毛泽东死后，一次次叫嚣要枪毙邓。七六年邓小平被打倒，锐气大挫，政治表态时也高呼‘批邓’。自己打倒自己，这是中共领导干部最不堪回首的锊辱记忆。无论邓小平，无论叶剑英，中共元老中无人有抓捕四人帮的胆量。

就算不是江青、张春桥的同盟者，凭着对毛泽东的愚忠，对邓小平的厌恶与不信任，华国锋也是四人帮的同舟共济者，但四人帮把他逼上死路。毛泽东提拔华国锋当代总理，张春桥无比嫉妒，泄愤写道‘真是得志更猖狂。来得快，来得凶，垮得也快。’

江青更轻视华国锋，视他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丁、跟班或小喽啰。有一次，华国锋主持的‘农业学大寨’会议，江青要求批判‘复辟狂’邓小平，华国锋碍于面子勉匆同意，谁知江青在发言中话锋一转，批开了华国锋，更逼他作检查。

毛泽东预测身后人事精准之极，偏就忘了共产党内有等级制度，也有作为金字招牌的宣示，那就是平等。中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就有‘不许打人和瘗人’、‘说话态度要和好’。可是，江青、张春桥气焰之骄狂，心胸之狭窄，手段之毒辣，性情之反复，把大量毒鬭喷向华国锋。

面对进攻，华国锋是‘谦恭’的，却由此产生‘被迫害妄想’。七六年十月四日，《光明日报》头版头条发表《永远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其中称‘任何修正主义头子，胆敢篡改毛主席的既定方针，是绝然没有好下场的’。华国锋再也忍不住了，认定这是‘准备实施反革命行动的一个信号’。可是，一九八一年底，中共光明日报社作出结论：《永远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一文的发表与‘四人帮’阴谋篡党夺权没有组织关系，没有阴谋关系。也就是说这篇文章的发表，不是受四人帮的指使或授意的。

人民也难以忘怀华国锋从善如流的品格。在相当一段时间，他坚持‘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的观点。邓小平、胡耀邦针锋相对，狠批‘两个凡是’。华国锋却采取克制、宽容态度，指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是一个重要问题，‘要搞清楚，从团结的愿望出发，达到团结’。

今天，在华国锋离世之际，人们缅怀他。这是一个能力不强、甚至文化不高的干部，可是命运把他推上历史舞台，让他演出伟大剧目。他曾冒天下之大不韪，镇压四五天安门事件，可是六个月后又发动怀仁堂政变，抓捕毛泽东的四个‘宠臣’，全国高呼‘大快人心’；他藉‘两个凡是’树立自己新领袖的威望，造成张志新、王申酉、史云峰、李九莲等文革反思者被官方杀害，可是他最终也对解放思想运动作出贡献。传记作家师东兵曾当面问华国锋抓捕毛的遗孀是否‘不忠不义’？他面露尴尬。可是，此举却为华国锋作出历史定位：他是一个挽救中国的人，一个有恩于人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