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萨的“印象”世界：痴迷大师德彪西

时隔五年，陈萨的钢琴独奏音乐会又在多伦多举行，主办方依然是在推广古典音乐方面孜孜不倦的李德伦音乐基金会。

陈萨的多伦多首次独奏音乐会是在多伦多大学的Macmillan Theatre，五年后则是在加拿大国家电视台（CBC）的格伦·古尔德音乐厅。而当天9月25日正是格伦·古尔德84岁诞辰纪念日。

与陈萨五年前的多伦多处女秀相比，她在9月25日演奏的曲目更突出地体现了她现在成熟的乐思和内涵。音乐会曲目除了肖邦的〖船歌〗李斯特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还有法国作曲家德彪西的〖24首前奏曲〗中的10首。而德彪西的前奏曲，正是她近年来经常在音乐会上演奏并有可能成为她下次录音专辑的曲目。

德彪西的〖24首前奏曲〗是作曲家在1901年至1913年之间的钢琴小品的大汇集，分为第一和第二册，每册共十二首，如果全部弹奏完，可以用整场音乐会的时间。作为印象派音乐大师的德彪西，他的〖24首前奏曲〗的确是钢琴音乐中的完美之作。

作品记录了他在不同地域、不同领域对大自然、人生、各类事物的所闻所见、敏锐触觉、印象心得，其中既有描写自然界的大海、清风、山峦、树木，也有反映历史、建筑、人文，还有纯内心诗情的抒发。令人称奇的是，这〖24首前奏曲〗并不只是用音乐来表现特定形象，而是在音乐中将具体形象抽象化、将清晰乐思神秘化，朦朦胧胧、形散而神不散，可谓字字珠矶、颗颗精华。

25日晚上的音乐会中，陈萨演奏了前奏曲第一册中的〖安娜卡普利山丘〗、〖沉没的教堂〗，第二册中的〖雾〗、〖维诺之门〗、〖石楠树〗、〖水仙女〗等等。德彪西的钢琴作品从来都不是容易弹奏的东西，由于作曲家用音乐来表达个人对千姿百态、瞬息万变大千世界的触觉和印象，所以其中蕴藏了很多独具个性的感官性的东西，任何一位钢琴家要想把握好和演奏出音乐中的内容和意境，往往比演奏其他的音乐家的作品难度更高，有时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悟性、美学底蕴乃至视觉艺术方面的修养。

作为一名得过多项国际大奖的钢琴家，陈萨的钢琴才艺早已被乐坛公认，但那晚她最突出的还是在音乐美学方面的展现。在陈萨的琴声中，人们可以很容易感觉到那种非比寻常的声音之美和朦胧的光影之美的融合。她的〖安娜普利斯山丘〗色彩清雅、空灵幽谷、意境深远，〖石楠树〗则脱俗清新、淡妆轻抹，〖雾〗又如梦如幻、虚无漂渺，〖焰火〗则色彩缤纷、让人震撼，〖交替的三度〗更是变幻莫测、技巧惊人。

陈萨弹德彪西，俨然是一种琴技、美感、悟性的综合性宣泄。如果说德彪西的音乐是多变的，是声音和梦幻影像之间的结合的话，那么当晚在陈萨的这10首前奏曲中，就是声音中有形，旋律中有影、调性中有光。她的钢琴谱架上空无一物，但或许正是这种“不靠谱”，让她更可以弹得如入无人之境，自由自在、混然天成，真正诠释出了一幅属于德彪西的音乐图画，让听者彻底进入了作曲家神秘冥想的“印象世界”。

在观众席中欣赏陈萨的独奏，尤其是她弹的德彪西音乐，当然很不足够，探究和了解她的内心想法一定会让人更过瘾。音乐会之后，尽管时间已晚，主办方、陈萨，以及一众多伦多爱乐人还是去了多伦多中区唐人街的龙翔大酒楼宵夜。已过了下班时间，诺大的厅堂只有我们独孤一桌，但餐厅经理依然“伺候”我们这批人直至子夜，真不知是否借了陈萨的光？

与陈萨探讨德彪西

由于满满的一桌人，所以自己原本“预谋”的访谈也就变成了大家座谈。人们轮番提问、七嘴八舌，话题离不开音乐，没有片刻冷场，有的问题还颇有质量、完全不是行话，而陈萨也推心置腹、直言不讳、侃侃而谈，没有一句“外交辞令”。

“你平时演奏音乐是如何理解作品的？”有人这样问道。“对于音乐，我不觉得要规定自己硬性去理解，这毕竟不是读文章。音乐是抽象的艺术，所以我觉得首先是音乐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感觉，然后再从感觉出发去演奏和表现音乐意境。”从陈萨的话中，不难让人想起那句“跟着感觉走”的老话，也许正因为她如此看待“理解”，所以她演奏的音乐才会让人觉得是一种发自内心、出自修养、悟性体现的自然流露。

“有那么多演奏德彪西音乐的钢琴大师，你最欣赏哪位？”这是我抛给陈萨的问题。她略作思考答道：自己早年很欣赏俄罗斯的已故钢琴家吉泽尔金，但随着自己演奏德彪西音乐的增多，意识到现在听到的当年大师们的录音，毕竟受到录音条件和钢琴本身的影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在当今的钢琴家中，也有不少优秀的演奏德彪西音乐的钢琴家，傅聪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曾为了弹好德彪西，还专门找傅聪上过课。傅聪自己也认为，德彪西对他而言，比肖邦更为重要。陈萨同时还表示：自己也相当欣赏法国钢琴家蒂博戴演奏的德彪西。她不忘补充道：不管大师们的德彪西多么优秀，自己听他们作品也仅仅是参考，不会去模仿和复制。

“你觉得今晚音乐厅的钢琴怎么样？”“格伦古尔德音乐厅的钢琴有相当历史，但自己认为还是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许这和调音有关。不过这对我不是问题，因为自小跟但昭义老师学琴时，因为受条件局限，无论上课还是在家里，都是弹普通立式琴，但老师要求我们即便在普通甚至很差的钢琴上也要找出最好的声音，因此我很感谢但老师，现在我在世界各地演出都不会对钢琴本身过份挑剔。”

由于格伦·古尔德音乐厅的座椅和地板都是木制，所以观众略微挪动身体，就会发出声响。座谈时也有人问起此事，陈萨笑着表示：自己也听见了这些干扰声，不过这样的环境同时也会有另外的效果，我的琴声也同样会清晰敏感地送到观众席上，让他们听清所有音乐的细节。音乐家在世界各地到处演奏，总会遇到一些未必完美的事，应该是人来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迁就人。

“你爱好视觉艺术吗？因为从你的德彪西中，从你在旅行中拍的照片中，感觉你在这方面还挺专业的。”对于我的这个问题，陈萨表示：自己并不会画面，但确实喜欢欣赏美术作品，自己到处演出时，也会经常拍照，记录所见所闻。自己并不热衷于玩设备，只会有时做点后期。音乐艺术和视觉艺术其实并不可分，具备美学修养对演奏好音乐一定有帮助。

“目前中国国内有些音乐教育急功近利，小孩报名学琴时，老师往往就让家长出很多钱，请专人像训练运动员那样陪练。你对此什么看法？你觉得华人中有好的钢琴苗子吗？”对于有人提到国内不少地方将钢琴教育变成商业赚钱，将音乐机械化这类事，陈萨相当反感，她认为：这会糟蹋了孩子，毁了中国的钢琴教育。她还表示：自己经常被邀担任钢琴比赛的评委。在海外华人中也见到过个别好苗子，澳洲有位华人小童就很有灵气，琴弹得特别好，相当优秀令人印象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