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世厅：同时交恶朝韩 北京意欲何为

朝鲜半岛历史上长期是中国的藩属。二战后中朝同属社会主义阵营，即使在1991年中韩建交以后北京和平壤仍未摆脱血盟，中朝关系亲厚于中韩关系是公认的事实。不过，习近平上台后中国开始布局中朝关系正常化进程， 2014年习近平首次访问韩国，而至今都未与朝鲜领导人进行过任何会晤和互访。韩国总统朴槿惠甚至2015年被邀请前往中国参加抗战大阅兵。一度中韩关系的亲密度被认为是超过中朝。但如今，中国对待朝韩却同时进入冰霜期。

一方面原因，是朝鲜今年两次进行核试验，拒不重返中国主导的六方会谈导致中朝关系恶化。联合国安理会近日通过了对朝鲜的最严厉制裁，除了严格限制事关朝鲜经济命脉的煤炭、有色金属出口，还警告朝鲜，如果继续挑衅，其联合国会员权利可能被剥夺。这在长达71年的联合国制裁史上尚属首次，将对朝鲜内政外交造成双重打击。美日韩一直力推此事，但中国能迈出这一步却十分罕见。

另一方面，韩国今年宣布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则是中韩交恶的开端。中国总理李克强7月在欧亚峰会上拒见朴槿惠后，中韩外交开始降级。今年10月韩国驻华使馆举办国庆节招待会中国外交部仅有副局长、科长等赴会；相比之下，去年中方派出的主宾却是享受部长级待遇的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傅莹，2014年派出的则是外交部副部长刘振民。11月，中国国家广电总局更向中国互联网服务企业下达了限制韩流的电话通知。

半岛局势将向何处去？半岛问题的曙光到底在哪？中国同时对朝韩出手真的能够化解半岛僵局吗？

北京率先澄清两大误区

此前外界普遍认为就共同应对美国的战略包围来说，朝鲜是中国的有力支持者，即便是为了维持边境的稳定，中国也一定会为朝鲜保底。此前中国一直不同意制裁关乎民生的朝鲜能源出口就是担心朝鲜崩溃；而为了应对萨德，北京可能会联合朝鲜一致对外，并以朝鲜拥核为条件施压美韩撤消萨德。但如今看来，这一切并不现实，北京正用实际行动澄清这两大认识误区。

中国对于制裁朝鲜的态度发生了从“不直接回应”“谨慎应对”到“支持安理会尽快通过一个新的有力决议”的积极转变。此次能够同意制裁朝鲜煤炭出口，就说明中国可以阻止美韩向朝鲜进攻，但是如果朝鲜自己进行核试验主动挑衅，试图改变地区局势稳定，那么朝鲜只能自食恶果。当朝鲜开始挑战中国赖以生存的国际秩序，并不打算回头时，中国没有理由为朝鲜的自毁前程负责。

这一点从中国对待朝鲜历次核试验态度的不同也可以看出。北京在朝鲜第一次核试验后呼吁“有关各方冷静应对”，第二次核试验后呼吁“有关各方冷静妥善应对”，第三次核试验后呼吁“各方冷静应对”。但是2016年1月以及2016年9月的第四、五次核试验后，北京不再提任何协商对话、和平解决的字眼。中国要用实质性的行动告诉朝鲜，事实拥核并不能胁迫中国，胁迫国际秩序。

虽然有众多声音认为朝鲜如果崩溃中国可能会反受其害，但事实上，比中国更着急的是金正恩，为了维护统治的稳定性，无论是核试验的安全性还是饥荒是否引发难民危机，金氏政权都需要第一时间防范。这一点中国并不需要担心。如果政权崩溃，金正恩会最先伸手求援，没有伸手求援就说明一切都还有空间。让朝鲜感到确切的疼痛才是关键。

而韩国决定部署萨德后中国就坚决反对。一度联合国安理会不能就谴责朝鲜发射导弹的声明达成一致，原因也在于中国要求写入反对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系统。此次中国在谈判制裁朝鲜的联合国决议时并没有提及萨德，这释放的明确信号是中国并不会将朝鲜核问题与萨德混为一谈捆绑解决。

中国认为萨德与朝核有一定的联系，但并不代表中国会联手朝鲜应对萨德，也不意味着中国会为了萨德包容朝鲜拥核。朝鲜进行核试验违反安理会的决议，这一事件无论有没有萨德问题都应该惩罚朝鲜。中国不拿萨德说事，本身既是对外界试图捆绑中朝的明确撇清，也是对美日韩释放在半岛问题上有能力单独应对萨德的信心。

同时对朝韩出手，说明北京对伤害中国利益的事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中国对待朝韩的关系已经脱离了意识形态色彩，不再选边，仅将朝韩两国当成独立的周边邻国对待。国家利益已经成为中国发展同任何国家的关系的首要考量因素，所依据的是自身外交政策、国际公理、国际法，而不是历史上的远近亲疏。中国同时施压朝韩可说是这种新思维的体现。

中韩秘密外交或是方向

将对待朝韩的姿态拉回到理性的尺度后，人们不禁要问中国如何解决困局？毕竟一味展示强硬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需要面对的现实是除了经济命脉掌握在北京手里，朝鲜在军事上拥有绝对的主动权。除了核武器，朝鲜已经能够成功发射潜射弹道导弹。朝鲜在短短4个月的时间内，已经将潜射弹道导弹的飞行距离从30增加至500公里。潜射弹道导弹被评价为是可以一举挽回朝鲜对韩美两国联合战力的“规则改变者（game changer）”。朝鲜潜艇隐藏在水中，因此若突然发动攻击，韩国无力阻止。若朝鲜再具备用潜射弹道导弹突袭美国本土或关岛基地的能力，美国则更加难以遏制朝鲜势力的扩张。届时美国将很难忽视朝鲜的核攻击威胁。若对美国遏制朝鲜势力扩张的能力产生质疑，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张韩国自主开发核武器。而美国若出面制止这一论调，韩美两国同盟可能会陷入危机。

其实，朝鲜在拥核之后并没有继续进行核试验的意愿，现在朝鲜也十分愿意谈判。平壤在7月切断了与美朝外交接触的“纽约渠道”，然而9月第五次核试验后，美朝9月和10月就先后在朝鲜和马来西亚两次接触。朝方参加会面的有外务省副部长韩成烈（Han Song-ryol）、朝鲜驻联合国副代表张日勋（Jang Il-hun），美方的参与人员主要是前官员，包括美国前朝核特使加卢奇（Robert Gallucci）等。近两次接触中，朝鲜派出的官员规格都比美方高，显然朝鲜更加重视与美国的接触。

中韩关系的独立或是化解僵局的钥匙(图源：Reuters/VCG)

中国有手段制衡朝鲜不得不参与谈判，但是中国如何确保美韩按照原定的计划和步骤与朝鲜谈判？中国十分在意的是自身主导的谈判机制停摆，局势朝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目前中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半岛恢复谈判，回到六方会谈谈判框架，至于谈判结果如何，北京并不会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毕竟，朝核问题背后的实质是冷战局势的问题。彻底去冷战化是个终极目标，这需要颠覆美国和韩国的基本防卫政策，并不容易实现。

中国或可以容忍朝核慢慢谈，但是却不会允许萨德长期部署。然而即便不能容忍萨德，又能够阻止吗？不得不承认中国目前的经济牌，既有效，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只要美韩坚持部署萨德，北京就无能为力；中国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萨德问题。中朝关系的主动权掌握在北京手中，中朝拉开距离是比较容易的，而中韩关系的僵局却不容易打破，中韩要想建立信任也很难。

要想解决中韩问题，确保双边的独立性和私密性十分关键。因为在六方会谈框架内，中韩关系很容易演变为中美关系、美朝关系，回到冷战的对峙局面。中国外交的独立自主性毫不让人怀疑，但韩国却受美国影响深重。

在东北亚复杂敏感的地区局势中，问题纷争往往是表面的，深层次的是战略。结盟有结盟的好处，但是结盟的弊端是必须承受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是敌人的逻辑，这将为韩国带来相当大的战略被动，韩国目前追随美国的战略，所带来的危害已经超越了美国对韩国的战略安全保护。萨德背后是朴槿惠对半岛局势模糊的认识，没认识到结盟站队已经过时。当朝鲜已经能够从中俄朝联盟中脱离，展现出独立自主，韩国也是时候反思为什么屡屡被动了。

中韩关系在历史上的蜜月期是1980年代谈判建交的时期，当时中韩关系相对独立，不受朝鲜和美国影响，因此谈判进展相当容易。在朴槿惠的任期即将结束的情况下，中国与韩国下任总统打交道可以从建立中韩独立外交的层面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