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俗中找寻年味

年是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过年则是绵延整个中华文明的传统。1928年，国民政府曾经试图废除春节，折腾了几年后自动放弃。“文革”期间的“革命化春节”也响应寥寥。人们对好吃好喝的节日的眷恋是强大的，过年，在华人的生活中一直很难被撼动。经过上千年的精研与沉淀，中华大地形成了异彩纷呈的美食文化，过年要不大吃一顿，岂不枉为华人，文化传承的罪人咱可不当。

从“小年”吃起

“过了腊八就是年”，华人的年，从“腊八”开始，一直延续到元宵节后。众所周知，腊八这天要喝腊八粥，至于其起源则最早见于宋人孟元老撰写的《东京梦华录》中，“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可见这是一碗人佛共享的美食。

华夏各地腊八粥花样繁多，争奇竞巧。冰心在《腊八粥》里介绍道：“这腊八粥是用糯米、红糖和十八种干果掺在一起煮成的。干果里大的有红枣、桂圆、核桃、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干等，小的有各种豆子和芝麻之类，吃起来十分香甜可口。”腊八粥可作甜食，也可作为主食。陕北高原的腊八粥除了用多种米、豆之外，还得加入各种干果、豆腐和肉混合煮成—像极了一场小型的农产展览会。

在旧时民间，熬腊八粥是件颇费周章的事。人们通常会在腊月初七的晚上，就开始忙碌起来，洗米、泡果、剥皮、去核、精拣，每道工序都是细致活儿。更为讲究的人家，还会将各色食材雕成人形、动物、花样，尽显心思。全部食材处理完毕已是半夜时分，再熬上一宿，这腊八粥才算煮好。

过了腊八转眼就到了祭灶日，又称“小年”。灶神祭祀的时间是在腊月二十三，明代以前是腊月二十四，南方地区至今多为此日。从古代文献记录看，百姓祭拜的灶君是天神监察下界的耳目，他常驻人间，与百姓朝夕相处，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关于祭灶的祭品，各地各时期不尽相同，但荤类不外鸡犬羊猪等，素类有麦芽糖、糯米团、瓜果枣豆等。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吃饱喝足的灶君返乡后，祭祀用的甜食就会分派到家中年幼一辈的手中，很多人对春节的甜蜜回忆，大都从此开始。

除了香甜的灶糖，过年又怎可少得了油炸年货？岭南一带的祭灶仪式还增加了一项“开油锅”活动。油锅里炸的是“油角”，一种形似饺子的炸物。馅料由花生米、芝麻、椰丝混合白糖组成，裹上油角皮下油锅炸，炸至金黄酥脆即可捞出。旧时，家家户户炸油角的气味，就是正宗的粤地年味。人们笃信开了油锅，日子才会滋润。这个食俗也流传至香港，但早几年因忌于油炸食品不健康，已经很少见了，近年在一些贩卖年货的食品店里又能觅得其身影。

现代厨房里的灶头越发先进，灶君却失去了存在于人记忆中的法力。祭灶习俗渐趋淡化，但在时间概念上，从腊月下旬进入过年阶段的意识，在现代还是普遍存在着。而小年里的年货并没随著祭祀的消亡而消失，“吃”仍然是节日里的主题。

有年夜饭才有年味

没有哪一顿饭的重要性，能与年夜饭相媲美。尽管时代和地域的变化会令年夜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但这一顿承载了几千年华夏文化和乡愁的大餐，其仪式感远远重于餐桌上的七碟八碗。

年夜饭最强调好彩头，某些地方餐桌上必然出现鸡、鱼、炒丁和荤素丸子等，寓意“吉祥如意”“年年有余”“人丁常旺”“团团圆圆”，可谓一道菜一个彩头。有些家庭还会打上一口火锅，祈求来年日子红红火火。上海人的年夜饭有口“一品锅”，梁实秋曾撰文点赞：“一品锅，三五七层花色多，品其味，离桌不离锅。”锅中不外乎是各色鱼肉腊味，但吃起来颇讲礼数，必须从上往下吃，每个人能吃几块肉都是有数的。香港的“盆菜”则是完全相反的一套规矩—大家首先要一起把盆内的食物倒置，再将它们翻来覆去几遍才尽情享用，这寓意著未来的同心协力和来年的时来运转。类似的锅菜还有佛跳墙，是台湾大街小巷都在出售的年关重菜。旧时社会不富裕，过年就要改善一下伙食，把各种好吃的材料堆积起来，味道越是混沌，反而越是一道好菜。

年夜饭的主食，首选是饺子。根据北京的老礼，吃饺子也是有“潜规则”的。《北平年景》里描绘了这一幕：“除夕宵夜的那一顿饺子，其中一只要放进一块银币，谁吃到谁就会交好运。家里有老祖母的，年年都会是她老人家幸运地一口咬到。谁都知道其中做了手脚，谁都心里有数。”现在银币少了，人们的卫生意识提高了，替代品据说换成了豆腐。

别以为只有饺子才讲规矩，旧时年夜饭的讲究还有很多。比如说在胃口上，你得使点劲，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这可关系到食禄，也就是说上天给你可以吃的东西，都有一定的量，你要尽量吃。但在吃的速度上，你得慢下来，原因是家族里的老人们牙齿不好，只有慢慢吃，他们才能吃得舒心。

互联网发达的今天，一些新年夜饭食俗日渐形成：进餐时晚辈不能先动筷，等长辈拍完照后才能夹菜；如长辈把照片发至社交网络，晚辈必须及时点赞，等等。这些看似玩笑的餐桌礼仪让人在忍俊不禁中，感受到华夏食文化中蕴含着的尊重长辈、礼让他人等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