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高官辩护律师:他们很少有人为这件事后悔

当落马官员走上法庭时，人们经常会关注他的陈词和忏悔、检方的控告和法庭判决，却往往忽略一个重要角色：辩护律师。

张耀军就是辩护队伍中的一员。政知圈获知，身为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他，在过去的一年里曾为多名官员辩护，这其中有省部级，也有厅局级和县处级官员。

△ 张耀军

他这一年，也见证了这些官员的另外一种人生。

家属多希望做无罪辩护

许多官员的家属是委托律师同行找到张耀军的。

家属见到张耀军时会提出诉求，比如希望他努力辩护，让当事人得到公正判决。这类案件中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家属找到律师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认为案子有问题，而问题主要集中在程序方面，“其实他们心里面希望案件本身是错案，当事人没有犯罪事实，假如有问题，也希望律师首先能做无罪辩护，然后才是罪轻辩护。”

接手职务犯罪案件辩护时，张耀军会考虑代理费用，因为职务犯罪案辩护工作量非常大，花费的时间也相对较多，在碰到这类案件时他会去了解家属的辩护预期，有些家属愿意支付很高的费用请律师做辩护。

官员很少说后悔踏入仕途

虽然家属花了不少律师费用，但是落马官员未必会买账。

张耀军告诉政知圈，在他接手的案子中，级别比较高的官员，对于社会影响力较大的律师会相对信任，也会坦诚说案件存在的问题，但如果这名官员对律师不熟悉，在第一次会见的时候，一般都抱着不信任的态度。

不过这种“不信任”会随着案件的进展逐渐改变。到了会见后期，律师分析到案件关键点、提出合理质疑的时候，如果官员认可律师的业务能力，认为其可以相信，双方的交流就会变得比较畅通，“这个需要花费时间去跟他们进行沟通，从专业性的角度跟他们讲辩护策略，取得他们的认同，他们认为律师能给他们提供帮助，才会相信律师。”

张耀军说，职务犯罪者在案件宣判前跟律师往往不会聊很多，即使聊也主要是聊案件，因为这时候量刑结果还没有出来。

结果出来之后，他们如果觉得受到不公正对待，心态上会有很明显的变化，这时候往往会敞开心扉，把自己的从政之路等心里话都跟律师说，“他们很少说后悔进入仕途一类的话，相反会觉得把自己的青春人生全都奉献了，有时候也会对自己做出的事情表示后悔。”

级别越高认罪悔罪概率越大

政知圈查询众多职务犯罪案件发现，职务犯罪者多数都会认罪悔罪，并当庭表示不上诉。

对于这种现象，张耀军认为根据他最近几年代理的情况来看，官员级别越高认罪悔罪的概率越大，庭审现场也越平和，这是因为职务越高，侦查阶段的时间越长，控辩审三方的沟通也越充分。但在一些级别较低的职务犯罪案件中，情况则可能不同，当事人认为有问题他们会主动提出来，认为不是自己犯的绝对不认，经常会提出上诉、申诉。

落马官员会让家属送法律书

2016年10月25日环保部科技标准司原司长熊跃辉被控为企业在环保工程招投标、环境执法督查等事项上提供帮助，收受240余万元，在北京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受审。

当时政知圈去了庭审现场，熊跃辉有一句话让政知君印象非常深刻，他说自己之所以成为阶下囚是法制观念淡薄，这么多年在业务上积极努力，但对法律了解不够，尤其刑法完全没有看过。

此前，有媒体曾经盘点过落马官员的悔过书，发现其中“法律意识不强”成为出现频率非常高的一个词。

对于这种现象，张耀军说，一些非常专业或者生僻的法律法规，官员可能是真不知道，但是这几年根据他的经验，官员对职务犯罪涉及的法律法规多少都会有了解，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也跟媒体经常报道相关案件有关，除了了解这类法律，落马以后他们也会主动去学习法律知识，“在我代理的一起职务犯罪案件中，当事人在看守所里就要求家属送跟职务犯罪有关的法律书籍，然后他根据法律自查自对自己的每一个涉嫌犯罪的行为。”

落马官员家属会有自卑恐慌心理

在代理职务犯罪类案件时，张耀军发现了一个现象，官员的落马对其家属的工作和生活造成的影响非常大。

从他们代理的案件来看，大部分落马官员的家属也都是公职人员，这种影响主要是心理方面，因为这类案件从案发到最后宣判，在当地往往会很受关注，因为过去是官员家属，比较受到尊重，当事人出事后，他们觉得自己也成了犯罪分子，会产生自卑和恐慌心理，家属在工作和生活中会觉得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