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彬：中国有能力应对萨德监控（一）

随着萨德系统的部分装备已经通过军用运输机运抵驻韩美军乌山空军基地，萨德入韩似乎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既成事实，这不仅在政治层面给中国外交带来极大的压力与挑战，在军事层面上，中国的国家安全利益亦在经受着严峻考验。多维新闻日前专访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李彬。李彬认为，由于韩国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萨德系统对中国的威胁更主要的体现在雷达监控方面，这可能使中国导弹轨道更早地暴露在美军监视之下，这就要求中国继续坚定不移地提高核武器的生存能力与突防能力。

多维：尽管中国政府一再强调反对美韩在韩国部署充满争议的“萨德”反导系统，但许多中国民众对于萨德到底会对中国的国家安全产生怎样的危害，并不是十分清楚。您能否从技术上跟大家普及一下“萨德”系统将对中国的国家安全利益产生怎样的威胁？

李彬：从技术上层面来讲，萨德系统拦截器对中国的导弹没什么大的影响，作为一个反导系统，它包括雷达和拦截器，主要是它的雷达看得比较远，中美专家比较接近的共识是，萨德系统看中国导弹的距离差不多是处于边缘状态，能够看到中国的导弹，但他们计算时的前提是认为，看任何导弹的探测距离都是一样的，所以外界认为如果中国刻意规避下，这不会造成大的危害。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存在一些问题，即使假设所有的导弹弹头雷达反射是一样的，但由于韩国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韩美可以看到中国导弹弹头的后方，看朝鲜导弹弹头则是前方。这就造成如果中国被迫进行核反击，韩国的雷达系统将看到中国导弹弹头的后面，一个导弹尾部的雷达反射比前部的雷达反射高很多很多倍，所以韩美看中国将会更容易、看朝鲜反而不那么容易。

这个地理位置是指一个大的韩国范围，而并非微调情况下所能左右的。所以这造成韩国只要能看见朝鲜的弹头，就能看见中国的弹尾，我称这种情况为安全困境，韩国的这种情况将对中国造成一定的危害。这个危害也并非绝对不可规避，但需要做出一定努力，在过去大家去减少雷达反射的时候，都是去优化弹头前面，不用去优化后面，因为不会在后方去拦截。但萨德的部署就提出一个新任务，从中国的角度来看，不是没有办法应对这一问题，而是说要花费额外的努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就要求增加武器的隐身性能，现在要将弹头的尾部做更优化处理，比如一些不平滑的地方可能就要多做一些掩饰工作，这是技术上的额外负担。如果韩国愿意对它的雷达做一些调整，这将是一个机会，即可以缓和这种安全困境局面。

多维：您是否认为韩国国内的动荡局势影响了萨德部署议程，如果左翼政府在大选后上台，这种安全困境能否有所改观？

李彬：其实不管是左翼政府上台还是右翼政府上台，都会比现在情况要好。现在的情况是韩国缺乏一个有效的政府，且完全听命于美国。即使是现有的执政党继续执政，也会努力去纠偏。在朴槿惠政府宣布部署萨德系统以后，韩国是继续在其他领域奉行骑墙政策，还是全面倒向美国，本来中韩是可以通过互动来观察的，但由于韩国的国内政局，现在缺乏这样的互动基础。就是说，朴槿惠本可以在萨德或者其他问题上做些事情来表明态度。

现在的问题在于，韩国目前缺少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很大程度上都是听命于美国，现在的韩国政府自保都很困难，所以在面对中国批评的情况下，它也没有积极地思考应对方法，事实上如果韩国政府更积极一些，还是有机会的，这就造成了困境的愈演愈烈。韩国政府的许多官员目前从心态上来讲就缺乏为国家整体利益通盘考量的意愿，更多地是表现为一种“混日子、别出事”的心理。

政治层面上，长期以来韩国采取的是骑墙政策，它既是美国的盟国，又是中国经济上的伙伴，韩国在尽可能地成为无害的美国盟友，即虽然身为美国盟友，但不冒犯美国的安全利益，应该说这一政策还是很成功的，不仅得到了美国的安全保护，在经济安全等领域又得到了中国许多好处。但2016年突然改变政策以后，中国当然会担心韩国会否像日本一样，利用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专门找中国麻烦，这就需要韩国作出某种姿态。但是碰巧遇到朴槿惠“亲信门”事件，韩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作出这种姿态，尽管韩国认为抛开萨德问题，其他领域上其将继续保持骑墙政策，但中国的担心仍然是存在且难以避免的。

多维：您曾经提出的一个解决办法是，韩国可以换一个探测距离小的雷达，对萨德系统进行改装。您认为从政治层面来看，目前还存在这种彼此各退一步的解决可能么？

李彬：政治层面的不确定还是很大的，前几天部署萨德系统所需的零部件已经运抵驻韩美军基地，之所以这么着急就说明萨德的前途的非常难以预测的，这里很奇怪的一个逻辑是，如果朴槿惠被弹劾成功，很多老年的韩国人将会同情朴槿惠，认为她受到了委屈，这可能会推动执政党在大选中获胜；如果朴槿惠弹劾案遭到否决，很多韩国民众也可能对此十分不满，认为韩国保守势力过于强大，在这种情况下都可以避免被弹劾，进而倒向反对党。（注：韩国宪法法院10日对总统弹劾案作出裁决，宣布国会在2016年12月提出的总统弹劾议案成立，朴槿惠立即被罢免。）因为同情分是在变化的，但无论是执政党还是反对党，他们对萨德系统也都是各怀心思的，真正完全要求原封不动地部署萨德系统的，主要是美国还有非常少的韩国民众的想法。

对于大部分的韩国民众而言，如果对萨德系统有所调整，他们是不介意的，所以说这种协商的机会是有的，只是要看韩国有没有有为的政府官员去做这件事。事实上，萨德系统相当于韩国买了一台电视机，但遥控器却不在韩国政府手里，韩国政府无法决定收看哪个电视节目，只是放在这而已，如果韩国政府可以对萨德系统有所调整，不仅是把遥控器拿在了手里，对电视机本身也会有许多更深刻的了解。所以说对萨德系统进行调整对韩国而言是有利的，只是在韩国内政不稳的情况下，一个弱势政府只好听美国的，它缺乏担待。

如果韩国政府打算同中国进行协商，中韩改善关系的机会就到来了。具体怎样落实还需要做许多后续工作，我的感觉是，如果韩国能够考虑到中国的立场与感受，同中国谈这件事，本身就极具意义。长期以来，美国的解释可以简单粗暴地概括为：反导系统不针对中国，但韩国的介入可能使美国被迫对它的反导系统进行安全调整来回应中国的关切，从这个角度来看，这表明美国开始不得不听取中国的意见。

多维：那么以您的推测，中国官方是否有应急机制来应对萨德问题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形？或者说您个人认为应该要怎么做来应对目前的局面？

李彬：从大局上来讲，中国首先应该继续一如既往地做好自己的事情，要继续推进核武器现代化进程，这既包括提高核武器的生存能力，即提高核武器的机动能力；同时还包括提高核武器的突防能力，如果有反导系统要拦截中国，中国要有能力穿过去，这条道路需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管有没有萨德部署这件事情，都不能对此产生懈怠。发生萨德这件事情，只能说明这件事情更紧迫了，所以更不能被其他因素干扰。另外，中国还要坚定不移地走改革开放这条路，这是中国国富民强的一个基础，这件事情不能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