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彬：中国有能力应对萨德监控（二）

随着萨德系统的部分装备已经通过军用运输机运抵驻韩美军乌山空军基地，萨德入韩似乎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既成事实，这不仅在政治层面给中国外交带来极大的压力与挑战，在军事层面上，中国的国家安全利益亦在经受着严峻考验。

多维新闻日前专访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李彬。李彬认为，由于韩国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萨德系统对中国的威胁更主要的体现在雷达监控方面，这可能使中国导弹轨道更早地暴露在美军监视之下，这就要求中国继续坚定不移地提高核武器的生存能力与突防能力。

多维：有韩国学者对于中国实施经济制裁的行为并不十分赞同，他们认为中国的这种行为极大地影响了韩国民众的生活，造成了韩国国民内心的反感，认为中国的举措难称大国风范，这可能促使民众在大选期间将选票投给韩国的强硬派，进而推动萨德反导系统的部署，您对这种说法怎么看？

李彬：我认为这种说法没有道理，如果中国采取军事手段回应韩国，韩国可能还会说为什么不采取经济制裁？这只是说明韩国不想承受经济制裁的后果，不制裁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要做出军事上的反应，他们会更反感。

事实上，韩国民众把安全看得比经济更为重要，我的判断是，如果韩国政府不盲目行动，中韩关系发展走向的底线应该是中日关系。

中国应对萨德问题的具体方式包括军事和经济两方面的反应，如果用经济手段来应对萨德的话，实际上是在降低对抗而非提升对抗。如果是针尖对麦芒的情形，中国似乎更应该进行导弹飞行试验，这才是军事手段上的应对，中国显然没有做军事上的反应。

从制裁这一层面来讲，美国奥巴马政府经常制裁朝鲜，实际上就是不想介入到地区问题中，制裁更像是一种规避外界批评的手段，所以那些担心中国和西方对抗的人，毋需对此太过于担心，韩国对于中国政府管控冲突的做法也应该领情。

我个人不能说中国的回击就到此为止了，当然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相当于降级对抗风险了。另外还需看到，一个国家出于安全原因，对他国企业进行经济制裁是非常正常的，制裁领域越精准越好，因为任何经济制裁都是把双刃剑，不仅会让对方受损失，自身也会受到一定的损害。

但总体而言，这是一种成本较低回击方式。我个人的理解是，在过去的中韩经济文化交流上，韩国获利更多，现在萨德的问题出来，这种潜藏的不对等就爆发出来了。

多维：事实上我们知道，萨德问题包括朝核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它不仅涉及中韩两国，更无法绕开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影响。那么您认为一旦萨德部署成为现实，中国与美国的新东亚导弹防御体系将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会对中国导弹拦截系统发展产生质的影响么？

李彬：这个话题已经超出了萨德问题本身，它涉及到一个理论，即战略稳定性理论。在过去的一些年里，美国的一些有识之士认为：美国首先要保持核武器数量上的优势，中国不能比美国多，为了让中国的核武器数量不增加，美国采取的是“尊重中国核报复能力”的政策。

其在发展反导系统的时候，刻意的避免伤害中国的核报复能力，使得中国对自身的核报复能力感到满意，中国满意于维持一个低规模的核武器数量，这是一个双方双安的局面，美国用很低的经济成本维持了自身的领导地位。

但美国还有一部分人认为，我们不能接受中国的核报复能力，不能接受中美的战略稳定性关系，美国应该发展反导系统。有一部分人会简单地把美国拦截器的数量和中国的核武器数量作对比，但这种思路是存在问题的。

因为中国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所以中国只能在遭受到核打击之后进行核报复，所以有一些核武器在第一次承受核打击时就损失掉了，其中只有一部分可以进行核反击，我们要把可能剩下的核武器同美国的拦截器做比较，看看是够还是不够。

如果不够的话就要增加核武器数量，美国就要继续加强反导系统，中国随之也要弥补由于美国反导系统而损失的核报复能力，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中国的核武器数量有朝一日一定会赶上美国。

这样的军备竞赛对维持美国的霸主地位是不利的，同时它又是不对称的，美国研发的导弹防御系统成本要远远高于中国研制的进攻性导弹系统，美国无法承受这个竞赛持续下去，在这样的逻辑下，中美之间对此是有讨论和默契的。

奥巴马及其智囊曾表态要发展中美的战略稳定性关系，但这在上届美国政府并未达成共识，下面的官员阳奉阴违，政令不出白宫。

美国政府发表的《核态势审议》报告里面讲，要发展中美战略稳定性关系并推动核透明，但执行的政府官员则更强调核透明，旨在用“道义”二字给中俄两国上紧箍咒,我“透明”了你也得“透明”,迫使中俄敞开核武库的大门，所以中美目前的战略稳定性关系面临着一定的挑战。

在这样的背景下，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在中美的战略稳定性关系里只是一朵小的浪花，美国政府官员的立场是可以谈，但成果并不显著。

而萨德系统事实上也不会是中国发展导弹拦截系统的一个很高标准的目标，舆论上的影响当然是有，技术上不会是中国很重要的赶超目标。

防御性导弹总是要比进攻性导弹在技术上要困难得多，在技术上遇到更大的挑战，中国可以花少一些的成本就可以应对美国的反导系统。

中国只要把事情做正确了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研制假弹头，在大气层以外，一个很重的真弹头和很多的假弹头在姿态上没有差别，相当于把一块石头扔出去会飞得很快，扔一个烟盒则飞不了，但在外太空没有空气的情况下二者是没有差别的。

所以拦截方必须将它们都拦截掉，出现饱和攻击状态，这对拦截方来说成本很大，从对抗措施角度来说的话，尽管尚不清楚中国做到了何种程度，但是我相信这对中国而言不是十分困难。

萨德对中国构不成拦截的威胁，所以中国要突防的还不是萨德，而是美国其他的反导系统，萨德只是帮助其他反导系统提前掌握了轨道，尽管威胁还是会有，但中国还是要做自己的事情。

多维：另外，朝鲜不久前再一次进行了核试验，根据您的专业知识判断，朝鲜的核能力水平已经发展到哪一个阶段？

李彬：这得分两部分来谈，一方面是核装置，一方面是导弹情况，朝鲜目前已经成功进行了五次核试验，所以它应该有核装置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它同时应该也具备了两种裂变材料，钸和铀，并且有足够的核材料生产若干个核武器，朝鲜曾经展示过一张核装置的照片，从尺寸来推测的话，朝鲜的导弹应该能够携带核弹头了。

导弹的射程应该有3,000公里左右，目前没有成功的实验表明它具备更远射程的导弹。

朝鲜目前可能还不具备或者说想发展的能力，一个是远程洲际导弹，另一个就是弹头载入技术，朝鲜为此会做一些努力，例如用火烧弹头，实验进入大气层之后的情况。

另外，在核装置上是否掌握了氢弹技术尚不确定，但朝鲜的核目标野心确实比较大。

多维：有消息称，美国近两年一直在向韩国运送可以发动战争的武器配件，在美韩军演中已经有很详尽的攻打朝鲜的模拟方案，您认为朝鲜半岛有无发生战争的可能性？萨德会否成为诱发地区军备竞赛的一个导火索？

李彬：美韩军演越来越从象征性走到了具象化，这确实是事实。但我个人不太相信美国能够把朝鲜的核能力都打掉，朝鲜已经生产出钸和浓缩铀，这些物质的体积都是很小的，现在尚不清楚核装置与核弹头的具体位置。

美国可以摧毁朝鲜大部分军力甚至是实现斩首，但摧毁美国所有的核燃料是很困难的。

另外，军备竞赛更多地是指数量层面的竞争，萨德则指向了布局问题，因此二者属于两个范畴。而美国在发展反导方面，虽然有进展但并不顺利，而中国在发展核武器问题上一直很克制，因此看不到有引发军备竞赛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