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学生自述:“爱国”的我如何和台湾相处?

“你有看过那兔吗？”“大白兔奶糖”第一次见面时，就开门见山地问记者。

“没看过，也不知道。”

“大白兔奶糖”很兴奋地科普，“有空可以看一下，那是一个爱国主义题材的动画，里面的主角是中国──应该说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也有‘中华民国’这个角色……”

“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简称那兔)是一部漫画(后改编为动画)，大意是，从前“种花家”遭到老鹰(美国)、毛雄(苏联)等各路人马瓜分，后来兔子发誓要打造一个吃饱穿暖、没人敢再小瞧的“种花家”，其中，台湾的脚色叫“秃子”，常扯兔子后腿，但兔子和秃子名字相似，是一家人。

这些，都表达出了新一代爱国青年的情绪，他们常翻墙、喜欢出国看世界，也自愿加入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浪潮。如果真顺着这个脉络来了解，就不难理解为何最近萨德事件中，那么多九零后蜂拥到韩星的微博粉丝页写下“国家面前无爱豆(Idol)。”

因为国家，就是他们的Idol。

“大白兔奶糖”是张维在youtube上用过的一个化名，这个1995年出生的小女生自认是“有脑的爱国青年”，准备毕业后去美国读研，2016年去了台湾交换半年，就读中国首屈一指的大学，专业是国际关系。

她并不觉得“爱国”和“去台湾、看youtube”有什么相悖，“我去了台湾半年，我很喜欢台湾，也很喜欢那里的生活，而且我更知道，台湾和这里(指大陆)切割不开。我刚去台湾的时候曾经很受伤，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台湾人焦虑，讨厌大陆，是因为自己弱小、没办法，我们要做的就是越变越强，中国强了，其他国家敢干涉中国内政吗？”

这样的想法，非常“那兔”。

赴台陆生常会受到一些思想上的冲击(图源：中央社)

“Youtube又不是台湾发明的”

2016年九月，人民网发了一个新闻“大陆赴台人数锐减”，台湾世新大学往年至少有850名短期研修陆生，一下子剩750个，降幅一成五，以收一位大陆交换生一学期可获十万元(台币)来算，一下少了不少银子。由此来看，近日爆出风波的“台湾学校给陆生一中承诺书”也不让人意外了。

为何减少？北京某所985高校的校务人员表示，他们不会阻止陆生赴台，政策都是有延续性的，只是学生有自己的考虑。张维不讳言，去台湾时爸妈老师再三告诫，不要随意参加政治活动，她知道承诺书的存在，也并不觉得所谓“一中承诺书”是多大的事。

“至少我去到台湾了、跟台湾相处半年，我稍微了解台湾同学，他们也稍微了解大陆，这样对彼此都是好事。”

“刚开始去台湾时，有什么是超乎你想象的？”

“也不是超乎想象，那时最难接受的，就是别人用‘上不了facebook和youtube’来讽刺，那时刚去脾气也急，我就说，facebook和youtube是台湾发明的吗？我们有多少国际知名的互联网企业，你们呢？那时气氛非常尴尬，后来一同去的陆生也骂我，说我们只待半年，干嘛跟台湾同学讲这些？”

“但是我觉得不讲、忍着，那去台湾交流干嘛？如果他们能直接跟我说想独立的原因，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说大陆多数人的想法？印象最深刻的是，台湾同学跟我很详细地描述‘台独’，这也让我学到很多。”

“唱‘中华民国’国歌、拿民国旗、参加太阳花，这对台湾青年人来讲都有不同意思，在大陆很容易把许多不同的思维一起搅成台独，其实就算是台独内部，都有不同声音。‘帝吧出征’时我也围观，不觉得这些是不好的事。不怕吵架，怕的是根本不在乎对方怎么想。”

张维强调，其实跟其他爱国青年比，自己是很温和的那一种，爱国青年，不全都是盲从的。“台湾同学问过我，怎么看文革？我说，我爷爷九十多了，至今还会说，我们和毛主席是老乡！历史人物本来就有功有过，过去的老一辈很心酸，但是却很乐观，因为国家越来越好。”

“无国则无家，虽然我这样跟台湾同学讲，他们会觉得很奇怪。”

两岸正面临“促统”与“促独”的两种声音(图源：Reuters/VCG)

想搭桥，但不知从何搭起

张维说，自己在台湾半年，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稍微能理解台湾同龄人，如果待得更久，或许可以更理解一点。

大陆一个视频网站的董事长曾说，他在运营网站时发现九零后、零零后都非常爱国，这些年轻人从小生活富足、有优良的教育，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生活在越来越强的国家”、以国家自豪。

“国家有很多问题，但至少让我们活在太平盛世，台湾年轻人很难想象，养活十三亿人有多不容易”，张维常常会帮国家辩护，因为她记得湖南老家的老一辈说起过去，有多落后贫穷，这让大学就去过美国自助的她感到幸福。

“蔡英文上台后，你会劝同学不要去台湾吗？”

“相反，我觉得更应该去，至少知道台湾的真面目。不过，周围同学去台湾的兴致的确少了一点，因为大家会很片面地认为‘麻烦’，其实不麻烦。”

“你怎么看未来的两岸关系？”

“大陆对台湾的反台独是不会变的，不管台湾怎么闹都没用，我身边的同学多数不太关心台湾人怎么反对，所以……”张维沉默了一下，“其实，去过台湾生活的，不管立场是什么，都会想当一个跨两岸的桥梁。”

“只是，根本的意识形态就太不同了，也都不太可能转变。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搭这座桥。我想，我们能做的是越变越强、发展经济和科技。大陆有发展性，台湾人就会过来，到时政治也不那么重要了。”

几千万的人很爱台湾，但有几亿的人很爱中国，不可能让国家分裂，这样碰撞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张维说，她绝不愿意发生战争，所以不太喜欢武统论，她也不认为两岸会走到那一步。

“在‘那兔’里，兔子的敌人从来不是秃子，是老鹰。”

出国深造、学习怎么在未来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优秀的一份子，学习不滥用民粹，是张维的功课。至于台湾、或是任何与大陆密切往来的国家，重要的功课，是去听听大陆年轻一代的想法，而不是用刻板的标签，贴在这群“新爱国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