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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金强一：中美合作被逼墙角的不得已选择
作为世界老大、老二，中美两国在朝核问题上向来分歧严重。美国希冀借半岛乱局来达到遏制中国的目的，中国则认定半岛问题所以愈演愈烈美国难辞其咎。可随着两国元首完成第一次会晤，以及频繁的通话，中美似乎在从对抗走向合作。
针对中美的“合作”，以及此前的萨德危机，多维新闻专访了延边大学朝鲜半岛协同创新中心首席专家、朝鲜韩国研究中心国际政治研究所主任金强一。在金强一看来，两国的走近有各方面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中国已经意识到朝鲜问题到了非解决不行的地步。至于萨德危机，中国的制裁手段并不尽如人意，容易产生负面的“示范效应”。
多维：六方之中，中美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或者是很难琢磨。最近一段时间，从习特会到接连两次的元首通话，给外界的感觉是，原本看不对眼的中美开始手拉手，预备一起在朝核问题上有所作为。你怎么看中美的这次“合作”？
金强一：首先，我觉得中国的变化很重要，中国确确实实已经感觉到了朝核问题对自己的实实在在的影响；其次，如果中国再不合作的话，美国真有可能动手，给美国提供一个对朝动武的机会、理由；最后，中美关系仍然非常重要，如果因这个问题两国之间出现重大的分歧性的问题，比如说经济方面，特朗普曾经要把中国列为货币操纵国，中国方面是不是也得考虑。两国的走近有各方面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中国已经意识到朝鲜问题到了非解决不行的地步。
多维：中美之间的这种合作是一种可信的合作呢？还是说只是为了缓冲当下的局面，去做的临时性的安排？
金强一：中美之间的这个合作不可能是临时性的，因为中美都已经感到了这个问题的严峻性。我刚才讲，美国完全可以利用朝鲜半岛的紧张结构挤压中国，但是为什么现在又说中美应该合作？事实上，美国需要的是朝鲜半岛的一种适度的紧张状态，太冒进了显然不行，而且直接威胁美国的本土了，这时候美国没办法，只能选择合作。
但是从长远看，美国是不是希望朝鲜半岛统一？不可能。我跟韩国人说，其实周边国家当中最不喜欢南北统一的就是美国，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可能撕破它的战略结构了，已经感到危险了，这是美国为什么积极的原因。从中国方面也感觉到了，朝鲜半岛问题如果再拖下去的话，整个中国的东北亚所谓的战略可能全崩盘。鉴于此，中美只能合作，这是唯一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美国现在老是说中国责任论。以效果论，如果全面挤压朝鲜可以使之屈服的话，美国的打法是对的，但是想让朝鲜变化，有可能中国的一些打法才是对的。那中美现在是不是应该适当的调节一下，运用现在能想出来所有的办法。不过说实话，现在我也不是很乐观，一旦发生战争，就是灾难性的，核污染等等，难以想象。
多维：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沈志华不久前的一次讲座外界讨论颇多。按照沈志华的说法，中国和朝鲜本质上是敌人。
金强一：沈志华的的很多话我赞成，但是朝鲜是敌人这句话需要重新思考。为什么？国际政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现在设定它是敌人的话，好像韩国是朋友。如果朝鲜是敌人的话，无形之中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受限定的认识。朝鲜在什么条件下会是朋友，在什么条件下会是敌人，必须把这个说清楚，一概而论是不行的。
萨德危机中国制裁需避免常态化
多维：中韩现在也因为萨德问题，关系闹得很僵。外界也在猜测，5月份大选过后，新任总统会否在萨德问题上有做改变，以改变急速降温的中韩关系。
金强一：其实三年前已经讨论这个问题了，一讨论我就反对美韩在韩国部署萨德，为什么？中韩现在需要的是更广泛的合作，丧失掉合作机会的话，对双方都不利。从韩国的立场上讲，你手头有一张牌，甩出去的话就完蛋了，但是如果经常摸这个牌的话，效果更大。
萨德部署完成后，中国采取的制裁措施，我也是不认同的，或者说，我们至少要慎重。其理由有三：首先，从大的战略框架来看，维护冷战格局解体之后的经济和政治相分离的二元结构最符合中国的战略利益。中国改革开放之所以成功有两个方面的因素，其一是，邓小平太伟大，其改革开放路线千真万确；其二是，冷战之后国际社会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二元结构，如同中美、中日那样，尽管有政治层面的很多问题，但基本上没有影响过其经济交流，也就形成了对中国的发展极为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分离的二元结构。
这个二元结构是中国发展和崛起的外围的一个环境，现在仍然需要保护它。而现在的中国似乎有对政治和军事问题动用经济手段的倾向，或者说，经济制裁有常态化的倾向，如中国在近几年曾经对日本、挪威、菲律宾、越南、台湾和韩国进行了程度不同的经济制裁．这种经济制裁的常态化有可能出现中国率先打破二元结构的可能，如果出现这种问题中国长远的战略利益将受损。中国的崛起也要强调其速度，如果现在的二元结构受影响其结果将放缓中国崛起的速度。
第二是经济制裁有可能产生警示效应，从而导致周边国家降低对中国的依赖度，从而产生中国对周边控制力的弱化现象。现在日本、韩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均感到了过度的对中国的经济依赖度有战略性的问题，纷纷采取措施降低对中国的依赖度，进行所谓的战略大转移，如日本和韩国已经出现向东南亚和印度转移的情况。对中国来讲，这种情况是不利的。从中国的角度讲，这个依赖度越高，对他们的控制力就越强，反之意味着中国的控制力下降。
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有必要学习美国的打法，这就是合作控制，即要把控制的基点设定在合作上，周边对中国的依赖度越高越会形成对周边的控制力。另外，制裁所形成的警示效应将对中国与周边的合作形成长期的负面影响，其它国家也将慎重考虑对中国的依赖度问题，这对合作是不利的。
第三是，从萨德问题的战略结构上看，中国和韩国均是战略利益受损国，这两个国家越斗将越损。我曾经分析过萨德问题所形成的博弈结构，其结果这样，战略上获益的国家将是美国和朝鲜，而战略上受损的国家将是中国和韩国。美国的战略结构不仅需要以萨德系统来建构其全球防御系统的一个支点，而且也需要离间中韩关系以形成坚固的美日美韩同盟体系，而萨德问题已充分地产生了这个战略效果。而朝鲜也希望中韩出现问题，也当然地希望中美进入新的博弈结构。
中国和韩国从战略利益上受损是非常清楚的。如果中韩关系破裂，韩国能否得到中国的强有力的支持？没有中国的积极作用，如何对朝鲜半岛进行危机管控？韩国丢掉的是能够形成东北亚区域稳定之轴的健康的中韩关系。
那么，中国将损失什么？如果中国一味地逼韩国，就会出现韩国只能靠向美国的唯一的路径，为此韩国也将试图改善与日本的关系，这就会形成美国所希望的美日美韩铁三角结构，这显然是中国所不希望的结果。要知道，在美日美韩同盟体系中韩国是最薄弱的一环，如果美国迫使韩国向美国一边倒，就会形成所谓铁三角结构，而如果中国建构健康的中韩关系，将会形成东北亚区域的极有意义的稳定之轴。
所以我希望中国在萨德问题上多一点战略考虑，经济制裁要慎重。军事问题要军事对应，政治问题要政治对应。如同今天中国国防部所表明的那样，要以强硬的军事手段来应对萨德问题，除非特殊情况，形成制裁常态化，对中国是不利的，甚至有时是危险的。
多维：确如你所说，这个示范效应特别大。之前有台湾朋友在聊到萨德问题的时候，他们就会困惑：部署萨德的是美国，电视机虽然摆在韩国，但是遥控器掌握在美国手里，中国为什么只是制裁韩国，抵制乐天，怎么不对准美国？
金强一：这也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萨德问题本质上是中美关系层次的问题，中韩关系次之，这就需要与美国认真地谈。为什么？萨德已经变成了中美的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跟韩国关系的问题。而且现在即便文在寅上来，中国即使继续使劲挤压韩国也解决不了萨德。美国不松口，绝对解决不了，何况已经基本部署到位了。
日本俄罗斯的东北亚角色
多维：中美、南北之外，参与六方会谈的另外两方，日本和俄罗斯最近这段时间也是动作不断。你怎么看日本和俄罗斯在整个东北亚局势里边所扮演的一个角色？尤其是在朝核问题的解决上。
金强一：俄罗斯希望对朝鲜半岛仍然有影响力，但是有力不从心的一面。远东区域不是它的战略重点，欧洲方面才是其战略重心。这样的话，俄罗斯的精力是不是够？有这个问题。另外在很多问题上是美国和中国吵吵，所以有时候俄罗斯觉得是不是你们疏远了我？所以这次朝鲜发射导弹，安理会发表一个谴责声明，俄罗斯第一天否决了，其实是想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另外日本也有这个心态，朝核问题实实在在地威胁日本，这是真的，但是日本仍然想利用它，这是它实现军事大国的非常重要的一步，因为没有外围的条件肯定是达不成的。而且安倍想修改宪法，必须有一个外围的危机，提高自己国内的危机感，才能实现。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日本有借助朝核问题来达到自己战略目标的倾斜。
多维：日本现在已经开始制定难民应对政策了。
金强一：作为一个国家，不做准备才是奇怪的，像中国，如果真打起怎么办？中国早应该出台一些措施了，所谓的难民营我不知道，但是边境居民的疏散，应该考虑。国家安全的问题是防万一的问题，而不是防一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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