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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之辩:中国基层治理何以反现代化?

随着中共十九大的临近,有关人事任命、红墙内幕等消息,复又开始在各个舆论场传播发酵。作为习近平第一个任期的总结,十九大最为关键的部分,在于治国理念和思想能否最终成型。而理念和思想的成型,又必须依托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可提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外界诟病最多的,往往是中国基层治理的简单、粗暴,以及反现代化。强拆、城管暴力执法等民怨四起的事件,在中国基层治理中屡见不鲜。中国基层何以成为现代化治理的难点?造成这一顽疾的病因何在?在越来越需要现代化治理的今天,中国基层治理如何去浊扬清?

对此,多维新闻邀请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以及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嵘,围绕中国现代化进程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在贺卫方看来,当下的基层治理,往往是通过强力管制等完成反现代化治理。于建嵘则认为,现代化治理是以基层民主的真正实现为前提的。

很多人认为城管一个备受争议的职业(图源:VCG)

多维: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所提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我们称之为第五个现代化。这个治理能力还牵涉到在基层官员的治理能力现代化,因为现在许多官民矛盾就出现在具体执行的过程当中。对基层治理,两位有什么看法?

贺卫方:我觉得政府在提出这类问题时,往往想的还是怎么通过现代化手段、大数据、网格化来控制人。比如说把所有民间的反抗,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然后比方说北京要搞大型会议,这个时候要把所有的上访人员都要控制得非常严格,不让他们闹事,

其实所谓的治理之所以以前叫government,后来用governance,这个词更多的标志着一个社会的整个的秩序的形成,包括自由的保障,不完全是政府的事情,而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基层社会的治理,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我们自己,能够说无论在一个村子,还是一个小区,大家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大家的事情,大家共同的来加以研究,加以解决。所以基层社会的这样一种公共场域、公共空间的一种形成,和每个人的平等的参与,这方面是万万不可或缺的。

但是现在的体制下,你会发现最近这几年党的权力越来越渗透到各个领域。比如律师事务所,以前是没有党组织的,现在说每个律师事务所都必须成立党支部,都把支部建在连队上。民营企业、私人企业也必须要建立党组织,然后公司这属于基层社会治理的,必须要设置党委,并且党委对于重大决策要进行最终的决策,那同公司的治理结构、跟《公司法》、跟现在我们想象的公司治理,完全是不是一回事了。

以这样的一种党权到处去渗透,意味着对于人民的自制能力的剥夺,人民自我解决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听命于一个政党呢?政党把手伸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中间去,这是一种反现代化的治理。

要提高治理能力,就要还权于民,让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在城市的社区,还是在一个公司,一个律师事务所,一个大学的院系,都要真正地去探索。比如让一部分人先民主起来行不行?以北京大学为例,为什么校长谁来担任跟我们做教师的毫无关系?这种党团组织在高校里边的设置,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程度。

多维:中国传统有一个所谓的皇权不下县的说法,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已经是一种现代化了?包括于建嵘所主张的,中国要从县开始进行现代化。

于建嵘:肯定要先做一个判断,比如最近几年来,中国基层的所谓民主是退步的,这是一个基本共识。早些年还搞了一些海选,但是现在是全面退步了。全面退步的原因就是它从一种自治变成了控制。当国家基层变成控制的时候,曾经有过的所谓基层民主选举等等问题,实际上都退步了。

什么原因呢?很简单,他的目标发生变化。这个判断不是我一个人认识,这是个基本的要素,只要搞执政民主研究的人都得到一个基本判断。

第二个判断,村一级是不是适合搞民主的地方?这个有争议,我认为不是。村一级是社区组织,社区组织的核心不是选举,而是财产关系确定。一旦我们通过选举能够拿到你们家的财富去卖的时候,这个村委会选举是很恐怖的一个东西。台湾也有村长,台湾的村长选举特别简单。中国现在村长选举,有些地方要出人命的,原因就在于,台湾的当地讲叫扫地的,中国的村长是卖地的,而且卖你们家的地,这种村长谁不愿意当?所以这种民主不是通过选举来,这种地方安排,一定会使我们几个人团结起来把这个拿下来卖他们家地。所谓黑社会化、所谓的贿选等等都来了。

所以,中国基层的民主是要发展,村一级的自治不是选举的自治,而是财产关系确定之后的乡绅自治。但是现在的问题他们承担了国家的责任,国家控制社会的责任,这是要做的第二个判断。

基于这样的判断,我个人建议:中国真正的民主要发展的话,应该从县一级开始,因为中国真正的基层政权是县。孙中山当年提出的观点也是这样,就是说把县一级民主搞好了,中国才能产生一步步走向民主。

但中国现实情况是,县一级开始走向了家族控制,共产党官员从现县团级之后才体现利益,一般党员是没有利益的。目前有8,779.3万党员,真正能够进入机关的党员739.7万,而这些党员中只有进入县团级的党员才能够真正有利益,大概是5%左右,这些党员的利益是与党的利益是相关的。

农村党员是有利益的。村委会选举之后是无法领导党支部的,相反是由党支部领导村委会。如何控制党支部呢?不叫你入党。于是村一级党员发展情况呈现家族化趋势,同时也造成村党支部和村委会之间的矛盾,村委会虽然是通过选举的,但权力在党支部,具体就是在某个家族中。于是村委会基层民主越来越不愿意去投票选举。所以最重要的是需要改变权力的来源。

多维:以问题为导向,如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乡村现代化建设?

于建嵘:乡村现代化的基础是什么?第一,财产关系的确立,不能因为选举而剥夺财富。第二,国家的公共资源由公共权力机构掌握。台湾乡村也有公共资源,是由乡公所掌握,而非村长。

我主张选举,但乡村选举没有意义。乡村需要乡绅自治,不是选举,乡村也要回到社区的组织单位,而国家公共权力才需要选举,通过表达和一系列的制度去保证,例如人大代表。中国在村级有最严格的选举:投票箱、海选,但却没用。因为党委会和村委会的关系没解决,最后都要听村党委的。

所以,乡村治理的现代化标准应该定为:第一,财产,特别是土地权,确权,不因选举而剥夺;第二、社区的公共事务可以通过乡绅的治理;第三、而牵涉到权力和财富的公共事务应该由国家权力制约。

贺卫方:中国农村治理与世界其他地方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首先,中国农民没有土地所有权,因为集体土地所有制无法落实对土地确认的权利。其次,中国有一套高于任何选举制度的党权在起作用,而民意选择的官员没用。第三,中国基层社会聚族为村,家族力量起非常大作用,搞不好的话会出现家族化和黑社会化现象。刚才于老师谈到的非常重要,对私人财产权利用选举的方式去剥夺,非常可怕。

多维:不得不说,在基层权力很容易变异进而损害他人利益。

于建嵘:中国发展党员人数大概是每年1.3%。现如今农村党员数量尽量不增加,原因在于被某一家族控制了的党支部不允许增加,只允许发展自己家族的。

贺卫方:现在农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以前同姓不婚,于是村子中的女孩都嫁到了别的村,娶到的媳妇也是其他村子来的。但现在这个风俗没了,导致一个村中,某个人是党支部书记,之后儿子、儿媳妇等亲戚勾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利益集团,对村子进行全方位的控制。

可即便如此,我并不认为中国基层没有正面的东西,我不反对也不拥护,只愿意将这个基本问题讲清楚。而解决基层治理存在的各种问题,最重要是要把国家的观念搞清楚,国家最基本的认知和价值理念是什么。只有这样,中国才能实现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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