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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结局 何小萍送走了心爱的刘峰

随着电影《芳华》的热映,剧中主要角色刘峰与何小萍的命运引发了很多关注。但关于1990年代后的刘峰、何小萍的经历,电影并未太多展现,镜头最终定格在他们在火车站的相依相偎。然而,他们两人的最终结局怎么样呢?我们再一次打开严歌苓《芳华》的小说原著。

在小说《芳华》里,严歌苓交代了刘峰、何小萍的最终结局。刘峰,后来成为北漂,患了绝症,是何小萍悉心照料刘峰直到终老。是的,何小萍深爱刘峰,深爱这个冷酷世界里唯一善待她的人。刘峰去世后,何小萍主持了他的追悼会……在叙事者萧穗子看来,何小萍是“为我们一百多个消费了刘峰善意欠着刘峰情分的人还情。尤其替林丁丁还情。”

需要说明的是,何小萍在原著小说里名字是何小曼。文中出现的“小惠”,是刘峰在广州时帮助过的一个发廊女,他们曾同居过一段时间,后来小惠离开了刘峰。刘峰在乡下后来娶了妻子,有了一个女儿刘倩。

严歌苓《芳华》

(节选)

后来刘峰漂到北京,在侄子的公司打工,她也来到了北京。她来北京的缘由是她亲父亲的堂弟从美国回来,半身不遂,非要老死在北京,因为北京是他读大学、迷上京剧的地方。小曼当过几年护士,堂叔的女儿为此相中她来看护老头儿,在八十年代末修建的高层宿舍楼里买下一套便宜房,付小曼一月一千美金,一直到老头儿五年前去世。堂叔的女儿免费让小曼继续住在那套房子里,算她对小曼的谢恩。

“你们俩都是单身,为什么不合在一块儿过呢?”

小曼摇摇头,笑笑。

“你不愿意?”

她又摇摇头。

那就是刘峰不愿意。刘峰的心是爱她的,疼她,怜惜她,但身体不爱她,正如他的身体爱小惠,心却不爱,一回事儿。一个人一生,能碰到心和身都去死爱的人,是太难得了,就像二十岁的他,碰到二十岁的林丁丁。

天下可爱女人多了,可爱的女人还得会唱歌,刘峰爱的是会唱歌的可爱女人。唱歌的女人也多了去,她们还必须像丁丁那样,圆圆的脑袋,细细的脖子,走路微张着两只小手,摔倒随时好撑扶似的。这都有了,她还必须常常“胃气痛”,抱怨得跟个孩子一模一样:“喏,这只胃胀得像只球!”

可也许所有让刘峰死爱的,都是假象的林丁丁。

“我们就是好朋友,亲密归亲密。”小曼说。“我到海南去看他,他当时有个女朋友,很年轻,重庆郊区人。他不爱她,就是做伴儿。”

小曼告诉我,刘峰后来跟她来往紧密是被他侄子逼的。侄子老给他说媳妇儿,尽说合些年纪不大的打工女,有一次竟然说了个三十岁的哑巴,刘峰终于求小曼帮忙,两人合做一餐饭,请侄子一家的客,侄子一家来到这个两居室,心就死了,也满意了,再也不给刘峰说媳妇儿,不过经常提出要到叔叔“婶婶”家暴搓一顿。此后常常就是侄子带酒和卤菜烧腊,小曼和刘峰做热炒和烧炖,充一回“天伦之乐”。

刘峰到了北京受雇于侄子的公司后,第二年,小曼也来了。小曼跟自己说,不是为了刘峰我才不接受那份讨厌的工作,护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堂叔,为他洗澡剪脚趾甲。什么样的老头儿啊?得有Mother Theresa那样圣女的耐心和无条件的善良,才能接受和坚持那份工作。工资是不错,她承认,但那是多让人厌烦的老头儿,指望你不花分文伙食费,你的伙食就是他扒拉得乱七八糟,撒得不剩多少的残羹剩饭。

要不是她能不时见到刘峰,她会炒掉堂叔的,炒掉堂叔的女儿,那个把所有中国大陆女人和包心生菜都叫成“大陆妹”的女儿,富得要死,抠得出奇。

她是第一个知道刘峰得了绝症的。那时堂叔已经归西,她不客气地接受了堂叔女儿的慈善,免费住在两居室里。

她把刘峰从医院接到两居室,照顾他,在他被化疗败尽胃口时为他做点汤羹,在他连翻身都翻不动的时候,架着他,用一把骨头的肩膀扛着他,在六十平米上遛弯。小曼就那样,整整三年,为我们一百多个消费了刘峰善意欠着刘峰情分的人还情。尤其替林丁丁还情。

小曼终究没有跟刘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那个会爱的刘峰,在林丁丁喊救命的时候,就死了。

会爱的刘峰,只在他想起他的小林,梦见他的小林的时候才复活一下。没有人能救活那个会爱的刘峰,小曼知道,包括她,也救不活那个会爱的,会为女人肌肤发痴发迷的刘峰。

多少个悄悄揉圆的甜饼,悄悄在油锅里发出吱吱密语的甜饼,里面的糖是用当时一人每月四两的糖票买的,糖票是用省下的粮票换来的,那又是多少从牙缝里省下的口粮!为了口粮,苦孩子刘峰没学可上,小小人儿一天翻十小时跟头,翻得成了个刚刚一米六九的山东大汉。

刘峰的追悼会设置在医院的灵堂,只有五个人收到了通知,刘峰的女儿刘倩,侄子侄媳,小曼和我。名单是小曼确定的。

她用了几十年明白一桩事:她只能爱这个善良过剩的人。

小曼在她的悼词写了什么,我们无法知道了。从她手里的三张纸背面,能模糊看出一段一段的短句,像是一首诗。

太饱和的感情把小曼心里长久的沉默酿成诗,一定是凄美的,暗示她几十年对他难以启齿的表白:1977年那个初秋,他被我们逐出了红楼,在他临行前整理行李的那个夜晚,她爱上了他。

也许还要早些,她以心相许是在那个恶暑的午后,在排练厅使人走形的镜子前,在一群男子说一个年轻女子“馊、臭”的当口,在他们不肯哪怕触摸一下她的关头,他以他的善良背叛了他们,背叛了集体,给了她那一记触摸,坚实地把一只满是热汗的手掌搭在她身上。

小曼流着泪想,那是多么勇敢的背叛。她第一次为他流泪的日子,是他默默离开红楼,跟谁也没告别的早上。他死后她还用着流泪吗?

就在我们被迫撤离灵堂的时刻,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用手机照了几张照片。

取景框里,我看见的画面相当肃穆,除了我献上的一个花篮和刘倩献一个鲜花花圈,小曼到处摆满冬青树枝。冬青铺天盖地,窗子门框都绿叶婆娑。

四十年前,我们的红楼四周,栽种的就是冬青,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冬青,无论冬夏,无论旱涝,绿叶子永远肥绿,像一层不掉的绿膘。

小曼第一次见到刘峰,他骑着自行车从冬青甬道那头过来,一直骑到红楼下面。那是一九七三年的四月七号,成都有雾——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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