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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资本主义视角 看一国两制的终结

对不少港人来说,2017年人大常委会的"一言九鼎"是压在"香港法治"这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释法DQ(取消资格)、修改立法会议事规则则是废去民选立法会议员武功的重药。经受对司法和立法权力双重打击,剩下的是特区政府行政独大,或北京政权逐步落实对香港的"全面管治"。于是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一国两制已死"的论断会在愈来愈多人心目中发酵。

依据一般想法,"一国两制已死"大概是指香港资本主义制度已被中共社会主义制度取代,剩下"一国一制"。这种说法对了一半,但也同时错了一半。对的是:现在确实只有"一国一制",由中共全面主导或管治;但错了的则是:剩下的一制并非社会主义,而是资本主义。换句话说,是以香港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制度、运作逻辑、文化大计,消灭了源自"马恩列毛"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革命遗产和制度想像,而非相反。循此思路,由"一国两制"走向"一国一制"的过程其实并不是由近年开始,亦非始于1997年政权转移,而是早于1980年代改革开放(甚或1950年代超英赶美?),当中国以经济发展作为"硬道理"时已埋下种子。

"一国一制":历史资本主义的胜利

要理解上述有点偏离一般港人常识的判断,我们需要回到什么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些根本问题。与流行看法相反,只要看一看19世纪欧洲的东印公司、当代美国的"资讯/知识产业"(如微软)以至香港的地产银行、燃料电力、交通运输、超市商场,就不难明白资本主义从来都不是经济理论中的自由市场,而是一种由大企业(往往透过勾结政权)主导的垄断游戏,依据的是"大富翁"(Monopoly)胜者全取、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两极法则。而只需想想过去英国圈地运动、今天香港重建拆迁"强拍"条例也容易理解,资本主义亦不太尊重私有产权。

如果要简单扼要地界定什么才是历史和当代存在的资本主义的性质,垄断的经济与社会结构或体制,加上不断积累资本/金钱的运作逻辑 ,比"私人产权""自由市场"等陈腔滥调、理论教条,要精准得多。引用这个把资本主义理解为一种源起于13、14世纪欧洲的历史制度及过程的视角(historical capitalism),我们不难发现,尽管1997年后香港政府管治形式确实逐渐改变,大企业的产业与地域构成亦今非昔比,市场监控与运作、产权规管及保障也有所更新,然而本地的基本政治经济结构和运作逻辑仍然是以大企业(加政府的威权管治)主导,并鼓励资本/金钱的不断积累,甚至有变本加厉之势。从这角度来说,"资本主义50年不变"确实仍未过时;变了的其实是"两制"的另一端。

历史上存在过或仍然存在的社会主义,其特色是政治权力集中,但却非政治或经济学教条所指的"集体所有"或"平均主义"。在缺乏言论、出版和新闻自由,又没有独立于政权的司法与立法系统,不管是名义上叫"国营"或"集体",大企业领导能够行使的权力与获得的利益,往往比资本主义地区中的私人股东还要大和多,因此更接近完全拥有私人产权。此外这些实存的社会主义政权,也不太执着于平等分配、让工人当家作主等价值原则,社会中资源和权力分配的实际差异,例如城市vs.农村、高官国企vs.平民小贩,往往十分巨大。循此思路,当这些政治和经济结构高度垄断的实存社会主义政权,明目张胆地采纳经济增长挂帅、鼓励资本不断积累的逻辑时,也就是正式确认其已转向历史资本主义洪流。见证了21世纪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全球最快、富豪数量增长全球最多、企业/政权垄断程度愈来愈高,以至公然赶绝"低端人口"时,合理的疑问是:一国两制中的社会主义,还真的存在吗?

如果"一国一制"的来临,并非是中共消灭了香港资本主义制度,而是以更垄断、更有利于权贵不断积累资本的强势,并合加固又同时极化了香港资本主义制度,削弱民间对垄断资本扩张(例如各种大白象工程)的抗拒和监督,消灭不断积累金钱以外的其他价值(例如民主自由),那么我们需要担心的也许不是"马照跑舞照跳"的诺言不保,而是肆虐全球的资本主义垄断游戏和积累逻辑,真的会在50年甚或更长时间,于香港和中国大陆保持不变或变本加厉。

超越国族冷战 回到根本问题

面对新时代的"一国一制",本地社会有两种值得讨论的回应。其一是回到国族矛盾框架,追求排外(中)独立,希望由"一国"转化为"两国";另一是重归冷战意识形态,把中港矛盾仍然理解为教条化了的"社会主义vs.资本主义"二元对立,抗拒"一国"就等同反对"集体所有"或"平均主义"(平等价值),支持"两制"则表示守护"私有财产"、"自由市场"。然而如果中港其实早已各自加入了历史资本主义阵营,参与垄断游戏和崇尚资本积累逻辑,并逐渐融合成一制,那么形式上是"一国"或是"两国"恐怕都不会改变社会贫富两极分化、金钱独大价值单一、民主自由备受压抑等发展趋势。倘若既存的社会主义其实也不重视平等共享,而是强调"经济发展是硬道理"、鼓吹人跟人的竞争、打压多元生活参与,所依据的其实也是一种历史资本主义的垄断和积累逻辑,差别只在五十步与一百步之间,那么所谓"坚持两制"以保卫私有财产和自由市场,又或是批评"抗拒中共"等同放弃无产阶级、平等价值而"投向美帝/资本",也只能是一种自欺的虚妄。

在"一国两制终结"的时代,要保卫香港普罗百姓福祉和自由,需要的恐怕不是诉诸"资本主义50年不变"的承诺,而是尝试在全球(包括中国)已卷进"大富翁"游戏的社会脉络下寻找垄断和金钱积累之外的另类生活和价值。当中一项首要工作,是有效地回应并扫除各种阻碍我们寻找这些可能性的社会和文化力量,包括反思和超越那些遮蔽或转移根本问题的语言概念。

寻根扣问 另觅蹊径

要反思超越遮蔽或转移根本问题的语言概念,需要脱离表象或形式,进入"寻根扣问"(radical questioning)过程。"radical"的拉丁词源"radix"意指"root",也就是根本、彻底、深入;"questioning"则是思考、探究和学习的起点和过程。"寻根扣问"就是尝试从根本上扣连(articulate)、理解和解决问题,包括厘清什么是或不是"国家",什么是或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以至深入探问我们真正想要的是否一国两制?一国两制又是什么?要怎样的产权、市场、计划、经济?什么是产权、市场、计划、经济?是否需要平等、自由、人权、民主、金钱?什么是平等、自由、人权、民主、金钱?要怎样的司法、行政、立法机制?什么是司法、行政、立法?

置身这个历史资本主义无远弗届的脉络,面对"一国"以更彻底和强大的垄断和积累法则压境,借助"寻根扣问"的方法,投进彻底而深入的思考、探究和学习过程,也许能够在看似"别无选择"的年代另觅蹊径,协助我们寻找另类生活和价值,校正未来愿景和抗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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