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岩大学同学再度发声：欢迎沈阳来告我们诽谤

上大学时的高岩

4月5日，清明节假期第一天，社交媒体被一篇名为《北京大学李悠悠实名揭发长江学者沈阳教授》的文章刷屏。

文中，李悠悠提到，20年前，一位名叫高岩的北大中文系女生，“因为遭受沈阳教授的性侵和污蔑”，最终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了这个她曾经眷恋着的世界。

李悠悠和高岩是高中同学兼闺蜜，也是北大校友。去世时，高岩19岁。被举报的沈阳，当时40岁，是高岩大一时的授课老师，已有妻室。

李悠悠称，高岩是在念大一下学期时告诉她遭遇沈阳性侵这件事的。两人相识以来，那是她第一次在高岩眼睛里“读到了深深的恐惧与焦虑”。

就在李悠悠文章发出前后，高岩当年的同班同学徐芃、王敖以及时任班主任王宇根，也在不同平台发出怀念文章予以声援，共同把矛头指向沈阳。

徐芃纪念文章《写在我的同学高岩逝世二十周年之际》片段

在王宇根印象里，高岩是一个文静而有点腼腆的人，“直到一年级第一学期结束才进入我的视野”。他提及，高岩当年没有留下能与她的死正面相关的实质材料，自杀一事又确凿无争议，所以，“虽然她父母知道与系里某位老师有关，但没有物证”。

这些文章在网络上被广泛传播后，现任南京大学文学院语言学系系主任的沈阳，成了众矢之的。

4月5日晚，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否认了此事的真实性：“第一，本人认为他们说的什么上床、什么性关系、什么怀孕，这都是诽谤，绝无此事。第二，没有此事不是沈教授说的，是警方、学校有结论的。”

这桩尘封了20年的疑似性侵案，重新发酵后激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很多人由此想起了房思琪，想起了罗茜茜，想起了一些高校“权力不对等下的性与暴力”，以及个体的反抗。

《人民日报》当晚也发表评论文章，呼吁给予高岩案以关注，“不管过去多久，这位女同学生前究竟遭遇了什么，如果存在疑点和盲点，就都需要一个彻底的调查与详尽的说明”。

4月5日下午到晚上，我们多次致电北大、南大和沈阳本人，均无人接听或拒绝采访。后来，我们联系到了北京大学95级学生、现任教于美国卫斯理大学（Wesleyan University）的王敖，他以语音的形式，接受了火星试验室的采访。

2018年3月11日，高岩20年忌日，高岩父母给爱女扫墓

【对话王敖】

火星试验室：事情已经过去20年了，为什么选择今天才发声？

王敖：我们本来就要去纪念我们的同学，现在是20周年，她（高岩）又是自杀。

以前大家并没有在一块儿讨论，但每个人都肯定有这方面的想法，比如5年前是这个人有，10年前是那个人有，现在大家在网络上通过社交媒体、微信一聊，就把之前微小的联系凑在一起了。

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想起来的，因为当时我们等于说是被蒙蔽的状态，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火星试验室：你们当时同学之间的感情怎么样？

王敖：我们上学的时候，昌平有一个北大昌平园区，第一年大家都在那儿。在当时，所有宿舍只有一个楼，一楼、二楼和三楼一半的地方，住着我们男生。女生当时住在三楼的另一半，还有和四楼五楼。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楼，只是中间给隔开。一个食堂，在很小的园区，并不是在北大海淀的本部。男女生彼此感情很深。

火星试验室：在接触的几年，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吗？

王敖：我是男生嘛，那时候不可能每个男生和每个女生都很熟。男生的视角就是慢慢发现有些不对，但是不可能太事无巨细。高岩以前很阳光，待人和善，很关心其他同学，是想要在学术上有大发展的那种人，用现在的话说，是学霸。

变化是看她写的文章看到的。我们读着很吃惊。她最开始时很积极向上、努力学习，后来，她变得焦虑、痛苦。当时让我们很吃惊，这不是她平时正常的状态。

火星试验室：具体有哪些细节让你觉得她想成为学霸？

王敖：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你看徐芃教授的文章、我的文章，她当时是我们班考第一的学生，到了北大第一年还是考第一的学生，当然是大家中间的学霸了，而且她特别积极，总是坐在教室的前排。她父母也是老师，对老师特别听话、崇拜。

少年时代的高岩

火星试验室：当时高岩跟沈阳老师接触多吗？

王敖：当时大一，所有学生都和他上了一年的课。你看李悠悠的文章，她确实是（接触）最多的。高岩负责给我们收发沈阳的作业，高岩提醒过我交作业。这都是事实。

火星试验室：对于高岩被“性侵”，你了解到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王敖：那不可能和我们男生讲啊。你想想高岩在整个中学阶段就没谈过恋爱。这种事情那个年代大家是不会谈的。“到底我和谁有什么身体接触”，这个没什么人讲的啊，是避讳的话题。

火星试验室：当时同学里知道这件事的多不多？大家对她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王敖：我大三左右就开始准备出国、考英语，回校后，男女生分开了，男生住男生楼，女生住女生楼，交往变少。但我听到我们系里男生当时在传，高岩去世以前就已经很不愉快了。自杀前，还服过安眠药，还去过医院，这些都是我听说的，不是我看到的。一个人从状态不好就自杀了，很突然。大家开始说这件事情。

传言很多，一旦信息没有在最早时进行澄清而且不透明时，它会产生不同版本。这没有办法，它变成各种流传。这件事情流传了很多年，基本上在北大中文系和汉语研究界都知道。就是版本不一样。有说高岩怀孕的，也有后来演变成高岩跳楼的。这明显不是真的。

就是这种东西的根源并不是有人在造谣，而是因为信息不透明。但基本事实就是李悠悠讲的这个。李悠悠是绝对不可能说谎的。她和高岩是闺蜜，这么多年，实名站出来，又是女生。 我们其他人的旁证也都可以支持她的说法。

火星试验室：还有其他像高岩一样类似经历的女孩吗？

王敖：通常会有这样的故事，比如一个同学她是女生，沈阳会故意把她成绩提高，发下来考试卷后，旁边的男同学答了一个错误答案，就扣分了，女同学也答了同样的错误答案，就没扣分。大家一比对，就觉得不对。

火星试验室：能举个具体例子吗？

王敖：徐芃就是。

火星试验室：网上有一种说法提到，1998年高岩自杀后，北大中文系系主任费振刚力主开除沈阳，后来遇到阻碍，变成记大过。这个你当时了解到的情况是什么？

王敖：费振刚老师的事我不知道，可能是北大老师里面传出来的，学生不知道。

按道理讲，他（沈阳）现在南大，南大的档案应该是有的。北大当时是记过。我没见过，但我们同学见过。同班同学说，系里记了这个处分。

火星试验室：之前对沈阳做过类似的举报吗？

王敖：现在我们做的事情不完全是举报，我们并没有向哪个单位去举报。我们要纪念我们的同学是合理要求。李悠悠出来讲了，我们都肯定会全力以赴支持李悠悠。

火星试验室：怎么看待沈阳的回应？

王敖：沈阳他白纸黑字写出来，说这个事情好像和他无关，这自然会引起我们的愤慨。我们都知道跟你有关，而且李悠悠就是人证，为什么现在说跟你无关呢，你的处分怎么解释呢？

火星试验室：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王敖：具体下一步让他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怎么举报，我们会和教育部、南大、北大慢慢商量。这两天我们刚发声，才十几个小时。我们现在的诉求是，要先纪念我们同学，然后请沈阳道歉。他有一个选择，道歉或者不道歉。很明显，他现在选择的是不道歉。我看到网上一个说法，他要告我们诽谤，特别欢迎他来告我们诽谤，我们这么多人，希望他把我们都告上法庭，然后法庭见。